妙音山后殿，香烟袅袅。岭南琴派将来拜山，山吟真人正坐在屋子里研究着一本岭南琴派的琴谱。忽然听到屋外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随即门扉轻叩，传来一道久违的声音，“师父，我是红岩。”
饶是修为如他也是心中一紧，“红岩，进来。”
红岩打开了门，走进屋里，“我把我的中品铁箫弄丢了。”
山吟真人如何不知道那把中品铁箫的去处，只是没想到红岩会突然找他说话，毕竟她当日可是赌过誓的。关她两年，她是要二十年不和他说话的。
以她那倔强的性子，此时却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嗯！知道了，我让林长老给你准备。”
红岩说完就直直地站在那里。
山吟真人摸不清红岩今晚是什么路数，想看她还想说些什么，红岩却一直没说话。
“为师这次关你……”
未等山吟真人继续往下说，红岩就抢先说道：“停战！和好！”
山吟真人立刻接过话头，“好！停战，当然停战。”
“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关我。”红岩说着就转身要往外走。
红岩这句话语气温和，山吟真人看着她转身的身影，却是背心一凉。
“等等。”山吟真人处事经验何其丰富，若是就这么让红岩走了，他以后是绝对不能再关她了的。
“只要你按门规行事，我自然不会再关你。”
“门规里是不是有一句，不能违背师命？”
“那是自然。”
“那这门规要来何用？一切规矩，还不全都是你个人一时的喜好？”红岩说，“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要什么？”
“我也不说什么自由自在。我现在也修炼到灵华期了，我要你给青竹师姐多少自由，也给我多少自由。”
“既然说是停战，你要放松管制，那也没问题。但要像青竹那样是不可能的。”红岩今晚显然是来摊牌的，再管那么严，这师徒关系可能就真完蛋了。
“你们两位师叔祖闲云野鹤，失去音讯已经几十年。苍梧这一两年就会去中元界，寻找你父母和两位师叔祖的下落。
“我们妙音宗在中元界的据点，一向设在帝龙星的向丰城。你水月师叔十五年前就已经收了三个徒弟，常驻在向丰城。等你天根期的修为稳定下来，你就先去向丰城，想办法联系苍梧。
“到了玉清境，你就与他一起去寻访你父母和那两位师叔祖的下落。向那两个师叔祖学艺，不可荒废了修行。这是第一个要求，你能答应吗？”
“从小说到大的事，我早记住了。”
“第二件事，我不想看到你跟那些天资低下的非音系修士纠缠不清。”
“不想还是不许？”
山吟真人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不想！”
红岩思索了片刻，嘴角挂着冷笑，“那还是我自己拿主意嘛！你倒是说说，我们门派内，我应该跟谁来往？”
“你明白我的意思，不要胡搅蛮缠。”
“我在山上做什么，哪里逃得过你的眼睛。讲了这么多要求，你又能给我多大自由？”
“夏天可跟随师兄姐去南荒一次，一次半个月，太阳节可去昌硕城玩一天。全派出动的大事，跟青竹等灵华期弟子要求一样。满意了吗？”
“去南荒半个月？半个月都不够路上来回耽搁的，至少要一个月！”
“不行，就半个月。”
“师父，我真是忍你很久了。以前我修为低也就算了，现在到了灵华期了还不让我下山。不行，我要跟青竹师姐他们一样，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
“好好好，一个月就一个月。”
“你也不能管我这一个月去哪，如果我要去天山大陆找岭南琴派的师兄师姐交流功法呢？”
山吟真人想，你一个月还想去岭南跑个来回？累死累活你最多也就玩十天，“你不能单独一个人行动。”
“管这管那的？我辛辛苦苦修炼到灵华期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给我那么多灵器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不让我好好历练一下，以后我去中元界怎么办？”
“你江湖经验少，这样太危险了。”
“去了中元界就不危险了吗？你担心这么多，还不如多给我点厉害灵器。”
“青鸾剑和澜沧甲都给了你了，你还要什么厉害灵器。”
“倒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红岩说，“先不管这些，你到底让不让我一个人单独行动？”
山吟真人已经有些犹豫。
“还有，到了道元期要变为两个月。”红岩又加了个要求。
“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要再为难我，我找个机会就去岭南琴派拜师。”
“不像话！越说越不像话！”山吟真人听了，忍不住拍了下桌子，“你以为你去拜师，岭南琴派就会要你吗？”
“我说师父！”红岩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我都到灵华期了，还没去过一次天山大陆，你让我以后怎么去中元界？”
山吟真人看了红岩一眼，低下头去。心里深知她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一旦给了她自由，以她那强盛的好奇心，山吟真人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惹上大危险。
红岩的情况跟其他人不一样，一旦是弄伤了手指，她连琴都弹不了。
“那么多天材地宝我都不认识，那么多的灵器，辅助灵器我都没见过，江湖人心更是一窍不通，我经常被人取笑的！”
“这些又有何难，多看看书不就可以了吗？”
“你明白我的意思。”
“让我想想。”
山吟真人低着头思索了一阵子，忽然注意到桌子上那本岭南琴派的琴谱，“好吧，你也修炼到灵华期了，偶尔也是该去历练历练了。答应你就是了。但你最好不要一个人行动。”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虽然这两年早就骂了你无数次了，但我也知道你就是担心我而已。”
“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出去了。”
“等等，给你个辅助灵器。”山吟真人手摸着乾坤戒翻翻找找，最后眼睛一亮，拿出两个尺大的梭形铁板，上面密密麻麻刻满秘纹。
“我们音系修士在飞行上本就吃亏，有这遁天梭在，你的飞行速度至少能提高两倍。当然，等你到了道元期，它的效果就没那么明显了。你拿着，给你护身。”
“我暂时不需要。”
山吟真人听了心里一愣，拿着遁天梭的手放了下来，“为什么不要，心里怨师父？”
“你不就觉得多给我点宝贝可以多管我一些吗？我想清楚了，以后你给青竹师姐多少东西就给我多少东西吧！多了我不要！”
红岩放下脸来，“至于怨不怨的，您还是别问了。”
红岩说着，就自己出了房间。
山吟真人听着倒也没生气，自己在房间里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深知两人的关系已经很难回到从前。唯有以后慢慢调和了。
***
出了山吟真人的房间，红岩来到西崖，雨水丁零在她淡紫色的音系护盾上。
红岩一个人听了许久的雨，才联系起凌霄，“凌霄，我和我师父谈妥了。”
“真人怎么说？”
“他答应每年夏天给我一个月的自由时间。太阳节的时候可以去昌硕城玩一天。”
“你连昌硕城也不能随意来去吗？”
“昌硕城也没什么好玩的。所以也没计较。”
“嗯！能和好是好事。”
“不知道为什么，想一走了之的时候，又想和好。和好之后却更想离开这里了。觉得这妙音山就像一座牢笼。好像只要在他的灵识感应范围内，便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没有一点私隐，这种感觉从小便有，想想还是挺恐怖的。”
“你从小在山上长大，你的爱与怨都集结在妙音宗。要是走了，你得将爱怨一并割舍，这本是矛盾的。”
“现在好讨厌这种感觉。好像我的自由不是上天赋予的，而是他施舍的一般。”
凌霄说：“一年若真有一个月时间可以出来玩，其实也差不多了。好比我和昭明，其实大部分时间也是在潜修，以前是没钱才会到处去冒险。你没有自由，才会这么在意。你先适应一下。慢慢再考虑。”
“嗯，我知道。你现在在哪？这两年还好吗？”
传讯令是彼此的灵识印记相互纠缠，因此会有一定的方位感应。魂珠却没有方位感应。
“我在云州，跟妙音山差不多就隔着一道依兰山脉，挺近的。”凌霄说，“哦！对了，我已经找到收留我的地方，这个门派叫两仪门，还挺好的。你不用为我担心。”
“那掌门待你好吗？”
“很好，我提的要求，没有不答应的。”
“不要骗我。”
“没有骗你，有我家族的前辈在这。”
“哦！那就好。”
“还有一件事，你不是问我这魂珠哪来的吗？我去年遇到一个前辈，他给了我这个魂珠，还设了个小考验，如果我这两年内能练成他演示的功法，我就可以在去中元界找他。”
“什么意思？通过他的考验，他就收你为徒吗？难道他比你家族的这个前辈厉害？”
“比我家族的前辈厉害。他倒也没说收徒，只说有东西可以教我。”
“那你要练成了，岂不是灵华期就要去中元界？”
“他说，要是等到了道元期再去，他就没兴致教我了。只能听他的。”
“两年？你能练成吗？”
“近来试了试，我的魂修境界高，控制力没太大问题。就是爆发力还差一些。能不能成，我也说不好。”
“那你算是交到好运了？”
“算是吧，至少已经捞到这颗魂珠了。”凌霄说，“还有一件事，挺抱歉的。我把云鹤打伤了，你师父说他以后不想再看到我。”
“云鹤师兄？你和他有矛盾吗？”
“有一点吧，我也解释不清。”
“你们才见过几面？就没见你和他说过一句话。总该有个缘由吧？”
“红岩，人和人的感情是很微妙的。你要想不到就别问了。”
漆黑一片的西崖夜雨中，四处空寂，空荡荡仿佛只有她一个人，红岩回想了一下凌霄与云鹤见面的几次场景，说：“我怎么把魂珠还给你？”
“你交给两仪昕就可以了。”
“什么意思？你不见我了吗？”
“没有。我……我想见你。”
“那我去南荒的时候，你来找我！”
凌霄像被红岩驯服了似的，回答道：“哦！”
在西崖，红岩推开凌霄住过的那间客房，坐在两人吃过饭的桌子上，把头倚在桌子上，心不在焉地把玩着魂珠。
“两年……”
红岩虽江湖经验少，但她知道，在这妙音山，山吟真人几乎就是无所不知的神。这个神控制欲极强，而凌霄不过是另一个被赶走的火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