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乐琪回头,见是刚刚的黑衣男子,不由得眉头微皱。
这一皱眉不要紧,吓得这黑衣男子脚下立时一软,连忙道:“仙子您别误会!别误会!我这回过来是给您赔不是的。”
随即对店小二吩咐道:“那间天字一号上房你们这就上楼再收拾一遍,然后带两位仙子过去,房钱到时候找我来结算。”店小二如释重负,应了一声连忙去准备。
黑衣男子赔笑道:“仙子,这客栈的好房间原本是被我们神拳帮订下了的。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刚刚多有得罪,还望仙子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住店的钱就我们来吧,也算略表歉意。”
熊乐琪点了点头也不答话,领着小乔来寻着店小二上楼的方向也上了楼。
金隆客栈本就不算大,上到二楼走过几间房门,就来到了走廊一头的天字一号房门口,店小二带着一名仆妇正在房里擦擦抹抹。
一面榆木屏风上雕三羊登山图,置于房间正中分隔里外;外间摆放一张板足食案,两旁各放一把圆凳,墙上高悬一幅工笔立轴,画的是鹤鹿松间遇;内间一张平台大床面窗靠墙,床上铺盖干净整洁,床脚足踏一尘不染。
毕竟是边陲小城,房内摆设难免略显粗糙简单,但这天字一号的上房也是尽可能的做到了舒适雅致,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放松下来。
“哟!二位仙子这么快就上来了,我们这就打扫完。”店小二一边麻利地擦拭着本已十分整洁的食案一边招呼着。
二人进屋坐在圆凳上休息,不一会儿店小二带着仆妇退了出去,回身掩好了房门。
“我说,你什么时候给我换回男装?这一路行来,我可是浑身不自在。”小乔来没好气道。
“你说的什么傻话?我看你这么穿着蛮好看的,一点儿不输给真正的女孩子呢。”熊乐琪狡黠地偷笑道。
“到时候要是露馅了,你可别怪我。”小乔来威胁道。
“就你这个年龄的孩子,本就很难分清性别,你又算是男孩子里少有的清秀。最关键我这样带着你也是很方便,我可不会冒着风险去买什么男装,免得给人留下印象。”熊乐琪看了眼小乔来,继续道:“这几日走下来,我看你言谈俨然一个大人般,这心智也绝不是同龄人所能达到的。不过我不管你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衣服是不会给你换的,你想跑也是跑不掉的。”
“我本就体弱多病,随便一个寻常大人都不是我能抗衡的,更别说我早就看见过你和苏伯伯动手的场面了,也犯不着自寻苦吃。”小乔来耸了耸肩道:“更何况我是主动跟你出来的,本也不打算逃跑,更无处可逃嘛。”
“说起病来,你也是吓到我了。”熊乐琪下意识拍了拍酥胸道:“带你出来的第一个清晨,头一次见到你发病的时候,就连我都不得不动用真元才能让你安静下来。”
“哦?对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发病时的情形如何,你和我说说呗!”小乔来倒是满不在乎的询问起来。
熊乐琪回想了片刻道:“我记得大概是寅卯相交之际,我睡得正香,就听见身边有异响,等我睁眼观瞧,却发现是你……”说到一半,脸上又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惊吓的神情。
“你就别卖关子啦,我怎样啊?”
“我发现你异状的时候,你牙关紧闭,两眼似是翻白,浑身肌肉骨骼扭曲用力,青筋凸起,好像正经历极大的痛苦。我上前查看情况,结果用力一掰,居然都没能掰开你的胳膊,反而被睡梦中的你抓住了手腕,都攥出了淤痕了。”说到这熊乐琪还愤愤地瞪了小乔来一眼。
小乔来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道:“那还真是抱歉了,这些我丝毫都没有印象的。”
“一惊之下,我就运起了真元,刺激你几处安神定惊的大穴,最后掐你的人中都抠破皮流血了呢,你才慢慢安静下去。”
“难怪我一觉醒来嘴唇上全是血呢,我还以为是我晚上头一次睡野外不安分,自己磕破的呢。我还真是让小姐姐你费心了。”小乔来低头歉疚道。
“好啦好啦,不说这些啦,早早休息,今晚可算是能睡睡床了。”熊乐琪起身就要往里间屋走去,身后的小乔来突然柔声问道:“乐琪姐姐,咱们接下来是要去哪儿啊?”
“哦,我计划横穿这方土之山,北上去……”熊乐琪随口回答道,话正说到一半突然警醒了过来,回头盯着小乔来一字一顿地说道:“好啊,小子,好心思啊!”
“啊?我怎么了?我能有什么心思?”小乔来一脸无辜状。
“连日来你我朝夕相处,日日里露宿荒野,难免有丁点儿亲近之感;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落脚的客栈,方才在下面一番折腾,我就已经有些烦躁了;进入这房间,舒适安静的氛围又让我有所放松;最后你又引出你生病的话题博我同情。闹了半天还是想从我嘴里知道这件事啊?”
“到头来你还不是反应了过来?我就纳闷了,咱们要去哪这件事就有这么机密么?任我怎么问,你都守口如瓶。”
“真是不能把你当小孩子来看啊!看来是要让你认清一下,我和你这绑匪和人质的身份了!”说着纤足一点床脚的足踏,道:“今晚你就睡这吧,要去哪,到了就知道了,不许再套我话了。”
说罢便径自上床躺了下去,小乔来看了看足踏,摇了摇头也就那么和衣而卧,不一会儿困意袭来,沉沉入睡。
可能是连日来赶路累积的疲劳,直到阳光透进房间照在脸上半晌,小乔来才缓缓醒来。揉了揉余痛未消的脑袋,伸展一下酸疼的肌肉,抻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咦?”感觉到身下的柔软和昨晚入睡时截然不同,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
整理了一下衣服,下地转过屏风,只见熊乐琪已经坐在食案前吃着送进房来的早饭了。“别一副惊讶的样子,我也不是什么恶人,你今早又发病,我帮你压制了下来后,就把你放到床上了,快过来吃饭吧。”熊乐琪对着刚刚睡醒的小乔来道。
碧油炸成的细环饼嫩黄酥香,石碾磨就的热豆浆洁白甜美,粗盐腌渍的新菘菜翠绿鲜嫩,典型的一桌子北疆风格早餐,看得小乔来食指大动,端起碗筷便吃了起来。
“怎么样?这几天下来有些想家了吧?”闲来无事熊乐琪起了话头聊起了家常。
“嗯,是有些想了,不过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我觉得这样对我父母来说倒是不错,起码不用再发愁为我看病的事了,免得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小乔来淡然说道,语气就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熊乐琪怔了一怔,愕然于乔来的悲观和早熟,便转了话题道:“这几日下来,我见你别说修炼功法了,就连体质也是远远弱于同龄孩子,我一直疑惑,当日你是怎么能打到的我?”这个疑问在心头萦绕有些时日了,自己怎么说也是修行中人,居然被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打到,可算是匪夷所思,这都快成了心结了,实在是不吐不快。
“可能是我在暗处吧,你一心放在苏伯伯身上,没留意也是正常。”小乔来边说着边又夹了口咸菜。
熊乐琪对此嗤之以鼻,道:“你这小子,满嘴没一句实话是吧?那我问你,我当时能很清晰的从那书本之上感受到一股回牵之力,如果不是打中我,那本书应当能原路回到你手里,这又是什么能力?”
“什么什么能力?你看我这样,像有什么能力的人么?”小乔来耸了耸肩道。
熊乐琪见他说话云山雾罩,根本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直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说不出的不痛快。
小乔来喝着豆浆,透过碗沿观察着熊乐琪,见她没有再往下刨根问底的意思,也稍稍松了口气。
“能力么?”小乔来不由得想起自己每晚入睡后都是梦境不断,每日清醒不过八九个时辰,一入梦境倒好似过了一年,白天的所观所感亦能带到梦境里再现,为了打发这近乎没有止境的梦境,自己只好在白天尽量多看些书,这样每晚进入梦境便能靠回忆这些书的内容来打发时间。自从自己有意识起,到现在也就是两年左右,但要算上梦境,总感觉已经过了几百年似的。
这段时间凡是自己所能接触到的书,从农耕饲畜到四记五经那是来者不拒,虽说市面上不可能有什么高明的修行功法,但因为世人一般都不把锻体期视作修行中人,只当是寻常武者,锻体期的一些法门倒是也接触了不少。那日扔书所用的,便是从一本叫做《太极拳经》的书上学来的环劲。
虽说没有功法真气,这些招式和技巧毫无威力,但好歹也算是自己面对这未知世界的一点儿底气,自然不能让旁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