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欣一脸苦相道:“不行不行,不能按年龄算,这么算我可就谁都比不过啦!”
“哦?此话怎讲啊?”
“每年白露入学大抵都是在八月间,而进学的要求是年满六岁,如是八月之后出生的,免不得就要排到下一年才能入学。我是七月生人,比年龄的话我怕是谁也比不过的,不能这么算!”
“那按你说,你想按什么算啊?”公输锦含笑道。
“就按……就按家世,对!按家世!”欧阳欣见公输锦身着不过是一件纯色的缀织缂丝采衣,并无什么华丽装饰,便觉得可以以此占取上风。
“小欣欣,你又在仗势欺人啦?!”欧阳欣正跃跃欲试,忽听得身后一个绵软慵懒的声音传来。欧阳欣扭头愤愤道:“我家的势,可比不得你这个赵大小姐,如何?你现在是哪一班的呀?”
公输锦闻声看去,只见来人身着玄色银襕纹样茧绸采衣,衬得肌肤更胜霜雪;腰系正青繻珍丝绦衿带,清冷间点缀出点点生机;足蹬墨染软底透空锦靿靴,缓步踱来地上纤尘不起。“你看看你,这也还用问?自然是水一班,以后可要好好相处哟,小欣欣。”二人言语间根本没有提及到学堂划分的话题,似乎来人被分到经纬学堂,在这二人看来都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咦~受不了你这软绵绵的语调,你可别忘了,属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俩那可都是火族人,和你那是水火不相容的,你可不要来套近乎!”欧阳欣一见来人竟作势要躲到公输锦身后,弄得在场二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倒是公输锦落落大方,上前一步微微福了一福,道:“这么说,咱们倒都是同学啦。我复姓公输,单名一个锦字,不知如何称呼芳名?”
“哦?原来你就是公输锦啊?我姓赵,名灏澜。”
“赵灏澜?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哦,对了,我分学定录之后,下一个叫的可不就是这个名字么!”公输锦略一回忆便记起了这个名字,继续道:“赵小姐,听您的意思,似乎认得我?”
“那是自然。”赵灏澜瞥了眼一旁的欧阳欣道:“小欣欣她自诩熟知莫冰城事,我嘛,不才正好自认为略晓得莫冰人事,令堂可是司士录事墨常的?”
“正是。”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早知道墨录事家有一千金,只是自幼甚少出门,后又多跟随其父出入天工坊,却是一次都没来过州衙,小欣欣你不认得她倒也难怪。”女孩娓娓道来,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和欧阳欣答话,接着转向公输锦道:“没想到咱这一辈的官家子女中,竟有姐姐这般不谙世事的小家碧玉,也算是奇事一桩了。”
公输锦笑了笑道:“赵小姐,可别这么说,你我都是同年,谁也不比谁大上个把月,直呼姓名便是,不必排什么大小的。”
“也好,反正日后还会时常相见,我先回我那边去了,你们慢慢聊着。”说罢回身走回到一众水族孩童当中,半途还回头冲欧阳欣眨了眨眼道:“小欣欣,就算比家世你也不一定能比得过这位公输小姐的,可别胡乱仗势欺人啦。”
“你!”欧阳欣气得连连跺脚,却也无可奈何,转而拍着公输锦肩膀道:“合着还真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啦,哈哈,不过你这身上怎么没半分世家子弟的习气,也还真是怪了。”
“可能我这脾气秉性更随我父亲吧,再加上一直以来我都在天工坊瞎玩闹,没见过其他同龄人,不知道该是什么习气呢。”公输锦继续问道:“你继续说说你和那赵小姐吧,我还不怎么了解你们呢。”
欧阳欣瞟了眼远处在一众水族孩子中颇有些出水清莲之感的赵灏澜,道:“咱们这位赵大小姐嘛,本可以说是在莫冰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没想到你连她也不知道。她可是当今莫冰城太守赵憬榆大人的掌上明珠,算得上是整个莫冰城年轻一代里面出身最显赫的了。”
见公输锦暗暗点头,欧阳欣说得更是起劲了:“如果仅仅是家世好这还罢了,这赵大小姐更是天生水命,据说修行资质也是极佳,本指望这次进学可以夺得盥目破蒙的头筹,没想到倒叫你占了先机。”
“我不知道这进学大典还有这么多讲究呢,我家人都没怎么细说过。”
“既知道了你家世,我也能略猜个一二,你们家在莫冰一向甚是低调,加上也不是修行世家,可能所想的便是安安稳稳让你上够九年学,等到十五岁及笄,直接毕业嫁人吧。”
公输锦闻言星眸一闪,道:“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男子了,我看不上的才不嫁呢!”
“你也就是说说啦,你我这般世家子弟哪有不联姻的,这事儿还能由得自己做主了?”
“我们家就不是啊?我父亲没功名,我们一家不也天天其乐融融的?”
“嗯嗯,所以说你们家和一般世家还是有些区别的。我就不一样啦,我父亲是咱莫冰的司法参军,专管全境的捕盗抓贼之事,天天逼着我学武接班,幸好我进了经纬学堂,要不然回去还不知得怎么数落我呢!”欧阳欣摇头道。
二人正聊得起劲,只听得木台上一声高唱:“乔来,分学安静,定录杂一!分学毕,定录终,进学大典礼成!诸位家长各领自家孩子归家,明日一早前去所分学堂报道!”
“哈哈,可算完事啦,我跟我家父上大人回家啦!改天见!”欧阳欣招呼了一声,蹦跳着消失在了人群中。
等在广场外的各位家长早就按捺不住心情,上面刚刚宣布礼成,便纷纷涌进了广场中,七嘴八舌地谈论起分学的结果,有的欢喜有的懊恼,一时间浓缩世间百态。
“哈哈,乖女儿,不错不错,居然能进到排名靠前的安固学堂,真给爹爹长脸,走走走,回家爹爹给你做顿好的去!”
“呸,还什么五行均命呢!以为你手拿把掐地能进经纬,没想到才是安静,以后叫我怎么在同僚面前抬起头来!”
“乖儿子,别哭别哭,刚刚破蒙是不是吓到了?别怕,有阿爹在,你看这是什么?你最爱吃的糖葫芦!”
“金金,刚刚害怕了么?现在感觉怎么样?”公输勤也出现在女儿面前,摸着公输锦的小脑袋瓜安慰道。
“是吓了我一跳呢!不过现在没事啦,爸爸,我是不是好厉害!”
“哈哈哈哈,那是!我家金金最棒了,怎样都棒,你进了经纬学堂,你妈妈还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呢!”公输勤乐得合不拢嘴,笑道:“走,咱们回家一会儿好好庆祝庆祝!”
进学大典是完事了,这周遭的市集则更加热闹了起来,借着人们的喜气,远近的客商倒是赚得个盆满钵满,没几条街的距离,公输勤父女二人连逛带玩足走了小半个时辰,等回到了家,已然连午时都过了。
“哟!我的宝贝女儿可算回来了!”墨非见父女二人进了家门,连忙迎了上来,欺下身来捋了捋公输锦额边的碎发,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饿不饿?”
“妈妈,这才多一会儿的功夫啊?我没觉得有什么感觉啊?”公输锦笑嘻嘻地答道:“不过,我倒是饿啦,现在就要吃饭!”
“哈哈哈,你这小馋猫,都准备好了,快快洗手洗脸,进屋吃饭吧!”
一家三口边吃边讨论着进学的结果,墨非听闻女儿进了经纬学堂也是大喜,连连称赞女儿有出息。
明天就要正式入学,一家人讨论了好一会儿明日要准备的事项,便见公输锦神情开始有些困顿,连忙安排女儿回内屋去休息,夫妻二人自帮女儿整理明日所需之物。
日间的破蒙确实也消耗了公输锦甚多精力,若一直忙着倒也罢了,这一沾枕头没一会儿的工夫,公输锦便已沉沉入睡……
一双俏生生的赤足踩在如茵的草甸上,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欢快地在林间跑跳着,太阳透过头顶树枝的缝隙洒落斑斑点点的金辉,也轻抚着少女的面庞。呵呵~呵呵呵~欢快的笑声似是从幽远处飘荡而来,又似是这少女无意间所发出。
阳光与树影的光暗间,少女每迈出一步便幻化出一副不同的模样,时而清灵透彻,若残雪拥樱;时而妖艳绚丽,如牡丹承露;时而天真无暇,似小荷尖角;时而又娇媚入骨,恰彼岸芳华。
环肥燕瘦不一而足,英气妩媚各得其所,直让人看不透这少女到底真正的面目如何,芳龄又是几许。
少女正玩耍着,忽见不远处的林间躺倒着一名少年,赤裸着的上身棱角分明,那数不清的已经结痂了的伤口,映衬着他那雪白的肌肤,分外地显眼。
少女看得俏脸一红,暗自观察了片刻,发觉那少年似是昏迷不醒,便幻化出一副目前自认最完美的样子,悄悄欺身过去,来到少年身边玉足轻踢道:“你是何人?来我青丘作甚?”
少年迷糊中吃痛,咧了咧嘴才勉力睁开双眼,举目看了看面前的少女,嘴角却浮现出一抹粲然笑意道:“你的尾巴露出来了哟!”
那少女闻言大惊,连忙转身向自己身后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