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大隐隐于市”,作为程悝的线人,柳无名成功潜在宫廷侍卫里,除了另两个线人吴胖子和吕龅牙,其他人都不知道哪个侍卫才是无名。
程悝每每在信阳宫修书,胖子和龅牙就来通风报信,近些天宫里发生了什么,比如程绮淑依旧缠着陈夫人,还常去良妃宫里坐,程忛被程碌留在宫里喝酒迟迟不回北边关.....还有陈夫人产期降至,太医们都好生照料,出不了差错。
胖子提及王桉和周建一事,问到程悝该怎么办,程悝只说:“问周建也问不出名堂,我让线人在他府外守着,指望能打听到什么,可周建遣散了许多家仆,终日大门紧闭,王桉看起来也在做着普通的卖酒生意,并无异样,现在去找王桉岂不打草惊蛇,他更不会露出马脚。”
“更何况,我还没有证据证明王桉和周建勾结做买卖人口的事,要找到他们的买家和靠山,这才是最重要的。除掉王桉们还会有王三王四,只要有靠山在,这种勾当就不会消停。”
“公子,奴才以为还是可以从饿犬窟流民下手,孩子王说看到过周建晚上在饿犬窟抓人,如果此事真的发生了那肯定不止孩子王一个人看到过,其他的流民大概也目睹过诸如此类的事件,要他们一起来作证,这样可信度不是更高?”胖子提议。
“不妥不妥,饿犬窟现在是我的地盘,让流民们去指正周建只会让他背后的人认为是我别有用心,而且我不久前罚死了一个恶棍,饿犬窟流民恐都怕我了,得要时间让他们缓缓。人证可以造假,并不那么可靠。流民也只看到周建抓人却不知道他抓人去干什么,他们也难想到周建抓人去卖,我现在还不敢驱使流民们做这些事,卷入权利的斗争到时候还丢了自己的性命。”
“那公子是准备....什么都不做吗?公子说过要在卫国真正地立足,除了招揽贤士外,还要铲除异己,这样您的地位才会越发稳固,公子您都查到这个地步了,现在就放弃不是太不值?”胖子凑近程悝,低声说,“奴才不该言,若周建背后是......某位公子,您把他拉下水岂不一大快事?”
窗外的日光白惨惨地,格外刺眼。程悝放下手中的毛笔,用衣袖掩住眉目,悄声说:“那我这位哥哥可是厉害了,仅仅一个御史李衍就敢随便杀人,做违法的事,你想想其他跟随他拥护他当太子的臣子都会是什么大官?在外七年里我结识不少能人奇士,看过太多人情世故,懂得人心不可轻信,也错过在故国扎根的机会,和我的哥哥们比,我是在被动一方,着实无法撼动他们的位置。”
“那公子是要等王桉再做买卖人口的事?”胖子试探的问。
程悝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道:“我认为他再不敢做这种事了。毕竟李衍已死,王桉敢去找李衍背后的人么。王桉没了靠山就不敢再犯事了。”
胖子呆住好一会儿,才慢慢说:“......公子现在是担心?才不敢有大动作吧!”
程悝愣住,斜眼看向低头弓背的胖子,揣摩着他的心思。
“我确有担心,官商勾结,钱权交易,作恶犯法,祸害的是百姓。”
“还有其他的人值得公子担心,您想保护的人如果被李衍的靠山盯上就不好了,所以您再不找周建问话,您怕惊到李衍背后的人。可是,恕奴才直言,无论您动不动手,您想保护的人都会被盯上。虽然您派了奴才、龅牙和柳无名监视后宫,咱们也无法保证万无一失,您......”
“我懂了,你不用再说,”程悝打断胖子,“我现在还很弱小,无法正面和哥哥们对抗。程惟程恽程忛,每一个都有自己庞大的势力,如果李衍在他们任何一方的阵营中,我都无法仅仅凭李衍买卖流民杀人灭口一事拖他们下水,还要更多的事情才能彻底击垮兄长们。至于我想保护的人,我无法做到让她完全平安,只能让你们多尽点心护住她。你说的对,无论我是否继续追查王桉的事情,他们都会产生对她的不利,我不追查只希望他们不要那么紧紧相逼,让她安心过完宫中的日子。”
良妃宫中,一袭正红色衣裙的程绮淑正和良妃侃侃而谈,宫内时不时迸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声。
“王后您可不要笑得这么欢,卫国宫里规矩多。”良妃说。
程绮淑拾起一块糕点,小尝一口,皱眉道:“朔国宫里可没这么多规矩,女人爱怎么笑就怎么笑,倒是咱们中原人规矩多,这不准那不让的,真是憋屈。”
“看来王后在朔国待着还挺自在。”良妃说。
程绮淑扶了扶繁杂华丽的头饰,撇着嘴道:“自在倒谈不上,富贵却是足足的,珍儿,把香兰翠玉雕给良妃娘娘搬来。”
唤珍儿的丫鬟和几个宦官一起,抬着一尊通透泛蓝的镂空牡丹样玉雕进宫内,玉雕在熏香烟雾缭绕下别有风情。
“这是何物?”良妃没见过蓝色的玉雕,觉着有些稀奇。
“这是仇牧将军孝敬我的,他给我了两座,寓意好事成双,我惦记着您就给您送来了。”程绮淑吊着眼,得意洋洋。
“那肯定价值不菲吧。”
“自然,您和恽弟弟帮了我不少,这点小东西应该给的。”程绮淑掩着唇轻声道。
“我和恽儿还不是得倚靠你,这么客气做什么?王后有宋国撑腰,尽管大王出兵要讨伐宋慈王,可这个窝囊废直接割地给我卫国了,大王反而高兴!我只有个去世的父亲给大王纪念着,再就什么都没了,家世也越来越衰败,不争气的弟弟只会坐吃山空,没你我们娘儿俩才不行!”良妃作哭泣状,衣袖抹掉未出眼眶的泪珠子。
程绮淑扶着她,抱怨道:“你哭什么?这就没志气了?说起王后,她欠的债还没还清呢!恶毒就算了,还是个蠢妇人,安胎药整玉夫人没成,母亲虽死,但留下程悝这个孽种。你意难平,我心亦恨,程悝长年在外不识国情先不必担心,要铲除王后一脉才行。”
“那.....陈夫人.....也.....”良妃小心翼翼地问。
“你放心,我送去的东西都没问题,还给她奶茶养身子,她一切用的都是最好,能不能过这鬼门关就看她自己了。父王的儿子够多了,程忻也是,不知道哪个婢女生的贱种,不过成不了大气候,先放着不管吧。”程绮淑饮口茶,恶狠狠地说。
良妃舒了口气,幸好程绮淑不是男人,不会继承王位,不然凭她的蛇蝎心肠要死多少兄弟。同时她也为把程绮淑当棋子使而安心,这利器落在别人手中就不是好事了。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程恽来了。他一身深色常服,和程绮淑的红裙成了鲜明对比。
“王后,母亲,我来向你们请安了。”
“弟弟你年轻,穿这么老气的衣裳干甚么。”程绮淑瞟了眼他。
“我素来简朴落后,不知当今行什么风气。”程恽答道。
程绮淑岔开话题,说:“我试着借程悝除掉王后,可他貌似不敢出手,不知是他势力不够还是他不信我。”
“姐姐是说,王后给玉夫人安胎汤一事?程悝是不会信您的,”程恽坐下,毕恭毕敬地凑近乎,“王后素来虚伪,玉夫人一走,她就装着把程悝当成自己儿子一般养,程悝和五公主绮孝关系也很好,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去除掉王后。”
“程悝这孩子是个聪明人,就是在卫国没什么势力。他最大的势力就是小天子,可天子日渐式微,又和卫国相隔万里,帮不了什么忙,若是他没势力除掉王后也情有可原。不过以他的灵敏,他是不会信陶冉害死自己母亲的,果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倘若他亲自问陶冉做没做过就知道了,可惜他也没这个胆子去问。”良妃嘲笑道。
“诶,这玉器好漂亮,是姐姐送来的?”程恽伸出手摸了摸翠玉雕。
“是啊,是奴才们孝敬的。”
“奴才们真尽心,大概不是靠俸禄得的。”程恽猜测。
程绮孝略微尴尬地拍拍脑门,说:“他们自己.....有这些东西的来源呢,谁知道他们背地里做什么。”
“只要不做违反大律的事就行,”程恽道,“不然即使是凭我们的势力,也不见得不会被他人坑害。”
想到仇牧在朔国干的险恶之事,程绮淑摆摆手,说:“不说这个玉雕了,咱们要让程惟退出王位的角逐,再和程悝程忛抢就简单多了。”
“程忛就免谈了,带着十万大军镇守北边关,如此多将士跟随,功高震主,父王不可能让他得到王位。长年在外毫无根基,却备受父王关怀的程悝才是咱们继程惟后的肉中刺。我派小仆人问了赵炳潮这个墙头草,程悝在外游学期间和父王长年往来信件,父王看了信就烧毁了,这真是深厚的关怀啊。而且玉夫人一死,也是父王心头之恨吧,没了母族扶持,程悝出身反而更不易招来仇人。”程恽冷笑。
香兰翠玉雕闪着幽幽暗光,熏香的烟雾拂在它的周身。程绮淑想着程恽说的犯法之事,心里有点慌乱,难不成程恽不知道他的手下在做什么?程恽一脸茫然地盯着玉雕,像一无所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