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日,知了蝉声间歇不断。京中人士其乐融融,有的为谋生计,有的忧思国民,有的偷鸡摸狗,自然有的到处游山玩水。
京中最繁华的便是晴街,直通官家。守卫也最为森严,各界人士在此交换货物。仙与妖的出现自然也不是什么怪事,弦帝崇尚交往自由,奇人能士自然也多。就拿京中发生的怪事来说,虽有些诡异,却也没造成恐慌。
这得益于弦帝治下有方,就连宵禁也与他国不同。亥时至寅时为宵禁时间,即不会过早宵禁,也不会过晚开始新的一天。
听到这里,枳实暗笑。能活动的时间长,不错,君国是个好地方。
“桂枝有没有听说京中发生的那件事?”为了更好的行动,枳实决定再打探一番,以便做好行动规划。
桂枝神色微凝,轻声道:“自是有听说,此事闹得这么大。谁又不知呢?”
闻言,枳实不动声色,“听闻昨夜里又有人被迫害了,似乎还是个姑娘。”
“昨夜里死的那位姑娘,是我闺中好友。她长的是我伙伴里最好看的。”桂枝眼眶微红,哽咽道:“听说那厉鬼满脸是血,如同老妪。儿时都听老人说,这类老妪最是爱年轻漂亮姑娘家的面容。怎的偏偏祸害到我那苦命的姑娘。”
枳实摸摸桂枝的头,安慰道:“一定会抓住凶手的。”心中却想,为何同那劳什子吴先生说得不相同?
“希望如此。”
说着见到前方有衣铺间,说明来意。老板娘取出一套微黄的长褙子搭配褶裙,上边手绣着灵巧兔子,好看极了。枳实换上后爱不释手,二话不说便结账。
约莫是没见着这边爽快的客人,老板娘笑得那叫一个开怀啊。连说下次来还给打折,嘱咐要常来。
出了门,枳实同姑娘道别。说是还有要事处理,先走一步。桂枝目送,直至见不着身影,才抬步往家中走。
枳实缓走,柔荑敲敲书。“苍术,此人你怎么看?”
苍术躺在枳实的衣袖中,翻了身,“话说一半留一半,咱们只可以信半分。怎么恰好死的就是她的闺中密友,又恰好碰上了我们呢?那个吴先生似乎知道些什么东西,咱们可能要寻他。”
“嗯嗯。”枳实使劲嗅了嗅,好像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顺着滋味找,很快来到了一条幽深的小巷。
“我们真的要进去吗?”苍术拉拉枳实的衣袖,总感觉阴森森的。
“要的要的。”枳实眼睛的发光了,这是什么神仙味道,好香啊。
穿过弄堂,迎来的是孩童嬉闹声,犬逗鸡声。老妪坐在门口眯着眼睛穿线缝衣,媳妇家炊饭时烟起,阳光暖暖洒在人身上。枳实信步走在巷里,深吸一口气,舒坦极了。嘴里还嘲笑这苍术胆小,苍术撅着嘴,决定要和枳实绝交半时辰。
“枳实姑娘。”
笑得正灿烂的姑娘转头,霎那间对上那双含笑的星眸,心口倏地一窒,心都要化开了。
夕阳渐下,鸡畜始归巢。顽劣孩童被父母逮着回家。食过饭后,犬伏门前守。天色渐暗,万物朦胧,人们安歇入睡。而妖魔鬼怪出来行走。
一姑娘着黑袍,一手执杖,一手捧书,前往京中城西。所过之处,万物欠身,不敢抬头,只觉有无形的压力环绕周身。
苦燥味越发沉重,枳实脚步越来越快,顺着滋味残影前行。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夜。路边红灯笼微亮,风吹过叶,沙沙作响。被吹动的天云缓缓飘动,将皓月半遮半掩,忽明忽暗。前方一人醉酒,行走跌倒碰撞,迷糊间见路上一姑娘摔倒在地,望背影漂亮极了。色心渐起,嘿笑间说着淫话,伸手去拉。
那姑娘未回头,素手微伸,眼看着就碰上了。未触,男子倒地。身后黑袍微动,藏在里边的姑娘微叹,“秋娘,何必如此呢?”
那姑娘身子一颤,缓缓转身。羞涩的月光最终现身,软软的撒着姑娘身上。眉眼如画,樱桃小嘴,一双桃花眼似娇似媚,眸中泪珠似掉非掉,真真惹人疼爱。
枳实轻移脚步,阖眸。杖上赤铛玲玲作响,幽幽发着朦光,合掌结印。指尖忽隐忽现,仔细着眼,只见残影。未了,光波自指尖浮现向四周扩散。倏然睁眼,眸中精光直直射向秋娘。
秋娘哀鸣一声,往旁翻身,恭敬伏地。
“拜见吾君。”
枳实玄于半空,盘腿而坐,赤杖立于身旁。柔荑微微拂过书皮,指尖细细摩着。一字一句念道:“《弃矣录》现世,”抬眼看向秋娘,“秋娘,我来接你回家。”
秋娘微红双眼,泪珠自眼角滑落,梨花带雨。“吾君,秋娘终于等到你了。”哽咽间,“请吾君责罚,秋娘有罪。”
枳实平日带笑的杏眼微冷,声音平静空灵,“你自是有罪,其罪有三。”摩着书皮的手握紧,“一为不问是不顾身份自行堕落,二为出世不教君知,三为不顾后果害人性命。一桩桩,一件件,君哪还有颜面去见帝上。你又将君置于何处?”字字严厉,句句沉重。
秋娘惊愕,“秋娘不明何意?难道是近日京中发生的怪事?”秋娘摇了摇头,“秋娘也没查清楚是谁做的,所以才想寻君上相助。却未料君上先行一步前来,秋娘原以为君上责怪秋娘瞒而不报。”
枳实蹙眉,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为何与她调查的结果不同。不该如此,弃异出世,最先震动的便是《弃矣录》,最先知晓的也应该是她才对。
怎会?难道有人先知了?即使如此,又何来的知晓。利用弃异这般行事是为何,又为何引她对秋娘产生怀疑?枳实敲敲书,低眉垂眸,看来是谁遮了她的耳,掩了她的眼。
斟酌良久,枳实开口道:“秋娘,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秋娘连声应道,“愿为吾君效劳。”
“你先别这么快答应,我需要摸索一下近来几日发生了什么,所以我需使识魄。”
“是秋娘的荣幸。”姑娘躬身,毫不犹豫回应道。
所谓识魄,指的便是一方君主将自己强大的识魄覆入弃异的灵魂中,可知此人各思所想,所遇事物。允许他人进入,便是将自己赤裸裸的呈现在他人面前,确实是危险。强行进入,轻则弃异意识混乱,重则魂飞魄散。而使用识魄者却是半分毫毛未动。
苍术从枳实的衣袖中爬出,胖乎乎的身体艰难的腾空,站在隐藏在宽大黑袍里枳实的肩膀上。不说话,只是透过黑袍观望着。
《弃矣录》有言:无论万物,各处皆有弃异。所谓弃异,守护一方。而论知,唯有吾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