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实站在窗边,眺望着远方。倒是和厢房不同,繁訾的闺房可以直直看到山中。姑娘鼻翼微动,低头瞧见窗沿上像似被人踩踏过留下的草泥。
姑娘捻起那草,定眼一看,这不是后山的青怒草吗?
连声唤秋娘,“帮我仔细瞧瞧,这是不是青怒草?”
秋娘接过细细辨别,“大多是普通的草,却也有夹杂着青怒草。”
见姑娘陷入沉思,秋娘悄声而退。示意趴在床榻上的苍术和啾啾噤声,万不可打扰到姑娘。
枳实双手撑在窗沿,约是繁訾自个儿请缨。她虽曾在先君手札上见过此等残忍行事的手法,自个儿却是头一回见。
按照手札上说,此法乃是古学之术。先时是用来审讯罪人所刑,后因着手段残忍早已被禁封,早已无从知晓。更何况是这般精准的处理,枳实瞥向繁訾本原细腻无瑕的玉颈却被一道深入骨头的伤痕破坏。
那歹人应是逼急了,才不同先前下了死手。咚桂所说浑身染血,应大多是那歹人的。黎伯伯不可能让繁訾毫无防范就去做诱饵。
说来有意思,这窗沿上可不止一人的脚踏的痕迹。这屋里头显然是被下人收拾过了,却依有淡淡的血腥味。枳实嫌弃的屏住呼吸,探身出窗,被凌乱踩踏过的痕迹一直往向山中。
枳实站直身子,黎伯伯的人应是在那山中追捕歹人。忽而想起一事,“秋娘,黎鹤人呢?”
秋娘懵然的看着枳实,“我也不知晓啊,应是有事在忙。”
“你们不是郎有情妾有意,应是心有灵犀的吗?”枳实猜到应是黎伯伯派遣黎鹤去追捕,只是随口调侃秋娘。
秋娘转身细心将繁訾的手收回被褥,懒得理这人的胡言乱语。
捋顺乱七八糟的事物,枳实转而坐到木椅上,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热腾腾的茶水雾气蒙蒙,遮掩住姑娘意味不明的双眸。
枳实可靠气味识人,方才在屋里头一定有与那歹人接触过的,并且关系匪浅。虽没有歹人浓郁,却也半数皆有。
这府中怕是已经有来自北雾界的贵客了。枳实垂下眼睫随手把玩着赤簪,披下的墨发微扬,素手束起挽成髻。
细心照料着繁訾的秋娘,惊喜的发现姑娘紧紧闭合的双眸微动,缓缓睁开双眼。
啾啾头上的嫩芽微扬,兴奋的说:“繁訾姑娘,你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
枳实莲步走到床榻前,姑娘动作极缓的转头,稍稍恢复了些血色,却嘴角微弯,“小枳,秋娘,啾啾,苍术。”
繁訾一字一句的慢慢说,清澈的双眸溢满了泪水悄然滑落,颇有病中美人的那娇弱。
“还好,还能见到你们。”
枳实默不作声,想来繁訾也是知晓那歹人是有多么的凶残,这次还真的多谢上天垂爱了。
秋娘泣不成声,柔声道:“快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繁訾却摇摇头,非要秋娘扶着她起身,半倚在床栏,“昨日与我争斗那人,确实是武功高强。”
繁訾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吃痛收手,认真看着枳实说:“但看身形却是女子。并且此人似乎会蛊术,若不是没料到会有如此奇招,我也不会一时不察被她伤到。”
话说到最后,繁訾呼吸有些气竭顿住,秋娘拍着繁訾单薄的后背,姑娘慢慢顺着气。
“可惜还是没有抓到,但那人也被我伤了几分,她腿受了重伤走不远的。”
一连串的说话,繁訾的脸又苍白了几分,看的苍术和啾啾直揪起心来。
枳实看着姑娘懊悔的面容,冷静自持的说:“放心,定会尽快抓到凶手的。你还是早些休息,我也不会让此等邪恶之术重现于世。”
枳实和繁訾道辞后,拎着两个只会帮倒忙的小家伙出了门,留下悉心照顾繁訾的秋娘。
已是午时,不停出着汗的枳实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小枳。”
姑娘转身,公子展扇站立于万花丛中,星眸含笑。霎那间,眼及所处皆不如眸中那人清尘出世,未觉竟是看呆。
直到那人动作坐下,枳实方才出神。杏眼微转,“公子你不热吗?”
即使在炎热夏季,公子依旧着多衣,却未见他如枳实一般出得满身淋漓,周身清清爽爽的。玉冠束起半发,就算是披着也不见有半分出汗。
枳实儿时最是喜欢窝在帝尊身上,就像是冰窟里那般最是舒爽,别提有多舒服了。
“小枳这是遇到烦恼了?”
枳实想起那事,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说:“我想起先君留下的手札里有对那夜凶残手段的叙述,若是往前追寻,确实是来自北雾界的。”
话音未落,枳实瞳孔微缩,捻起茶杯向旁掷去,厉声道:“出来。”
这院里什么都好,便是这养的草植繁多。若不是枳实耳聪,怕不是便没注意到。
一道胆怯的身影跪倒地,不停抖着身子,似乎很恐惧,“姑娘饶命,奴婢……奴婢只是恰巧路过。”
闻言,枳实嗤笑。这经不起考究的话也想来糊弄她,“抬起头来。”
那人身着简陋的布衣,倒是长得清秀。枳实向来是好颜色的,缓声道:“如实招来,我自是不会为难。”
“奴婢名唤小语,是府里的家生子。幸黎爷赏识,现在是在小姐屋里头。”小语低着头,带着哭腔出声。
枳实蹙眉看着小语不停的哭泣,素手按按太阳穴,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情又烦躁起来。
“你说就说,先不要哭了。”
小语听见枳实越发不耐烦的声音,吓得身子又是一抖。就要落泪时却感觉被什么扫视了一眼,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枳实深吸一口气,避阴乘凉的大树也多有日光透来。姑娘偏偏头躲过,换了个姿势,“让我来猜猜……你虽是府中的家生子,却因父母双亡而被迫小小年纪做着不少的粗活,对吗?”
小语闻言,惊讶地看向枳实。姑娘见状,满意一笑。
“唔……”枳实故作沉思低下头,余光却一直留意小语的神情,“你应该是在被其他势利的下人们欺负时,恰好被府中的老管家黎爷瞧见。
黎爷虽然不善言笑,但心底却是好的。见你可怜,就派你去伺候繁訾。而繁訾屋里头的丫头性子和她们的主子如出一辙,不曾为难你。对吗?”
小语睁大双眼,愣愣的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姑娘。她虽有听闻府中来了贵客,竟也不知如同天神一般知晓万事。
感受到小语崇拜的目光,枳实狡猾一笑。继而用诱哄的语调继续说:“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