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场痛饮,白天厅中发生的议论早已抛诸脑后,不想此时俞廷玉突然提及,众人犹如当头棒喝,不由都呆了,定定望向这位年迈苍苍的长者,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白青酒也喝得甚多,不过他心中有事,因此宴饮之时颇为留意,佯装不胜酒力,这才没有醉倒。此时听了老寨主这饱含悲怆的叹息,心中一凛,酒意尽散。
俞廷玉看看寥氏兄弟,又看看白青三人,向屋内说道:“通海,你们出来罢。”白青闻言一怔,却看见俞通海兄弟三人自内室鱼贯而出,见了众人,各自施礼落坐。
俞廷玉待众人坐定,又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枉自忧叹于事无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在座都是自己人,各位有甚么话,但说无妨,我等须早定大事,以防变生肘腋,到那时则悔之晚矣!”
白青拱手道:“小侄三人初来乍到,此等事关巢湖水寨的大事,只怕不便与闻,请容小侄暂且告退。”说完站起身便欲往室外走。
却听俞廷玉道:“诶,贤侄此言差矣!贤侄此来,一则探望老夫,另外么,只怕还有事吧?”
寥永安也道:“白老弟此次恐怕是自和州而来吧?”
白青三人吃了一惊,互相看看,便是默认了。白青拱手道:“寥兄是如何得知此事?”
寥永忠笑道:“不单我等知道,只怕赵丁等人也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了。”
常遇春诧异道:“这可奇了,我三人到后只字未提和州之事,诸位如何知道?莫非诸位身怀异术,能掐会算不成?”
俞通海笑道:“那我等岂不都成了半仙之体啦?岂有此理啊呵呵。要问为何我等皆知,便要问这位小兄弟了。”说着将手指向李文忠。
白青这才恍然大悟,不由有些后悔道:“原来如此,文忠老弟曾两次上岛,是以岛上群雄早就知道我等为何而来,可笑我等还蒙在鼓内,当真是愚不可及啊。难怪那赵普胜言辞如此针对朱元璋!小侄冒昧,不曾想会引起诸位寨主失和,罪莫大焉!”
俞廷玉却冷哼一声,说道:“此事虽然与你们三位有些干系,但赵邹丁张四人却是早怀异心,先前不过时机未到,没有显露而已。今日之事,赵普胜明言反对投靠朱元璋,说明他们已有反叛之心,何时行事,不过是迟些早些罢了。”
俞通渊十五六岁,年纪最轻,火气不小,一听此言,忽地站起,怒声说道:“爹爹,孩儿早看那四人不是好东西,整日鬼鬼祟祟,阴阳怪气,十分可恶。不如咱们当机立断,趁他们今夜酒醉,将之一体擒拿,以防他们日后作乱!”
俞廷玉怒声斥道:“低声!当心隔墙有耳!”
俞通源早已起身到屋外查看一番,见四下无人,方回禀告。
俞廷玉叹道:“三儿啊,倘若都像你这般头脑简单,恐怕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说什么将人家一体擒拿!”
寥永安见他发怒,忙笑劝道:“世叔不必着恼,三弟年轻,锐气十足,正是少年英雄气概!若都似我等瞻前顾后,只恐亦是难成大事啊!”
俞廷玉道:“甚么少年英雄,不过是鲁莽而已。”又向着俞通渊道:“今日之事,分歧已出,断难弥合,那赵普胜等人皆是奸滑之辈,连你都知道佯装醉酒,你道人家真个连你也不如,会喝个酩酊大醉,引颈待割么?!此时他们四人寨中,只怕早已戒备森严,你若一去,正中他们下怀!”
俞通渊受了父亲训斥,怏怏落座,赌气吃茶不语。
白青道:“不曾想事情竟然变化至斯!事到如今,不知伯父有何见解?”
俞廷玉叹了口气道:“他们四人乃是彭祖弟子,一向交好,若是动任何一人,其他三人必然不会坐视。这四人俱是好手,手下四寨兵士,占了我巢湖水寨将近半数,真个动起手来,胜负难料!就算是胜了,也不过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此等结局,实非老夫所愿。”
白青沉思良久,道:“小侄倒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俞廷玉闻言一喜,道:“贤侄有话但说无妨,不知是何妙计?”
白青笑笑道:“此计乃是借刀杀人之计。”
俞通海道:“如何借刀杀人?”
白青道:“小弟听文忠老弟言道,这庐州左君弼向来与贵寨不睦,不知可有此事?”
寥永安道:“确有其事。想当初,这左君弼之父左武乃是作过庐州将军,这左君弼数次领兵来犯,与赵张二人结怨甚深。后来左君弼经彭祖点化,亦入了红巾军,只是彭祖去后,此人便无人可约束,独霸庐州数年,想起往事,怀恨在心,常常进犯巢湖,赵张二人家眷便伤在他手,是以有不共戴天之仇。老弟为何有此一问?”
白青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可借左君弼之刀,剪除这四人。”
俞廷玉道:“计将安出?”
白青道:“我等只须设计激怒左君弼,令其举兵来犯,到时命赵普胜四人率众迎敌,到时兵荒马乱,若是有些意外发生,也未可知。不知伯父意下如何?”
俞廷玉闻言道:“此计虽好,只怕到时候驱虎赶狼,这巢湖水寨只怕危矣!”
白青道:“若是朱元璋将军愿助一臂之力,事成之后,伯父有何打算?”
俞廷玉道:“我父子与寥氏兄弟早有意投奔朱将军,只是碍于赵普胜等人,无法成行,此事成后,我等即刻便弃了这水寨,前去投奔朱将军,如何?”
白青闻言大喜,道:“小侄明日离岛,便去安排此事,伯父须早做准备,以防左君弼来犯。”
俞廷玉道:“如此甚好。”又商议一会细节,众人方散。
一夜无话,次日天明,俞廷玉命人派船送三人下岛,临行之时,再三叮嘱,务必谨慎行事,这才挥泪而别。
三人弃舟登岸之后,觅得马匹,径回连升客栈,寻到张三,得知那名叫李四的伴当却尚未归来。众人只得耐心等待,所幸傍晚时分,那李四便骑马归来。
众人寻了一个僻静所在,李四将所探之事细细说了。
原来,昨日李四奉命到庐州打探消息,经多方打听,辗转得知,那左君弼与左君辅二人行事极为谨慎,平日住在营中,护卫森严,想要下手,只怕不易。左君弼的兄长左君美,乃是庐州渔霸,在外另住,手下数十人,欺行霸市,鱼肉百姓,为人所不齿。
白青三人又细细问了左君美住处长相平日行止等事,心中已有计较,便命李四自去歇息。
常遇春道:“这左君美看来绝非善类,这回算他倒霉运,咱们便拿他开刀罢。”
李文忠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笑道:“咱家最恨这些恶霸,欺压良善,罪不容诛!此次前去,定要亲手将其斩杀,也算是为民除此一害。”
白青却道:“左君美不过地方无赖而已,岂能污了你堂堂亲军舍人大人之手?明日你便与张三回和州,将这里的事细细禀明朱将军,请他及时兵发庐州,免生他变,此乃军机密事,万不可洩漏,记住了么?”
李文忠原本听白青不让他去庐州手刃恶霸,心中不乐,后听说这事果然远比手刃恶霸要重要得多,晓得其中利害,是以郑重答应。
众人在客栈用过晚饭,又闲聊一会,便各自回房休息。次日一早,张三与李文忠便急急回和州去了,白青与常遇春由李四引路,到了庐州,三人悄悄摸清了左君美的行止,便回到连升客栈等候消息。
可是这一等,直等了三天,李文忠与张三方回。白青与常遇春正等得心焦,见李文忠回来,忙问情形,却见李文忠笑道:“事情俱已办妥。舅舅派了徐达汤合胡大海冯胜四位叔伯,各带三千人马,已然悄悄去庐州城外暗暗埋伏,只须等到左君弼出兵前往巢湖,解决了赵普胜等人后,便率军攻城,使用围魏救赵之计,可保无虞。”
“不过,却有一桩难事,若不妥善处理,恐怕此次所谋,难免功亏一溃。”
常遇春忙问何事,李文忠得意地笑笑,说道:“那便是动手的时机,倘若动手早了,赵普胜等人未曾伏诛,若是晚了,则巢湖水寨危矣!这个时机,如何把握才好?”
白青闻言道:“这确乎是关乎成败的关键,不过朱将军想来定有妙策应对,是也不是?”
李文忠笑道:“白先生果然料事如神,喏,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从百宝囊中取出一支儿臂粗的炮仗,交给白青查看。
白青看看手中炮仗,不由憾慨:“朱将军果然不愧是虑事周详,连这一节都想到了,佩服佩服。只是不知这炮仗能飞多高?”
李文忠笑道:“这炮仗乃是舅舅命人特制,名字唤作飞龙在天,能飞百十来丈,内装铝粉,一旦爆开,点燃铝粉,便会发出耀目闪光,百里之外亦可清楚看到。”
李文忠说完,从百宝囊中又取出五六支炮仗,说道:“为防万一,我多准备了几支。”
白青闻言大喜,拿起一支飞龙在天细细观瞧,说道:“我等只要庐州刺杀得手,便须立即上岛准备,明日务必有船随时载我等上岛,万万不过疏漏,你可明白?”
李文忠点头称是,自去准备应用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