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倩应该是属于幸福孩子的那一类，家住在农村，她没有变成留守儿童。父母在沿海城市做生意，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因为家庭条件比较富裕，她一直在父母溺爱中长大，娇生惯养的如同公主，她爱着自己的家，一直觉得自己的家庭是最美好的。当然这些都止步于父亲和母亲在她上初中的时候给她生了弟弟。
中国绝大多数家庭都想有个儿子传宗接代，无论时代如何进步发展，这一点好像尤为的难以改变，“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中国人，年轻的时候多么摩登，多么超前的思维，在老了以后，这种传统的儿子继承一切的想法最终都会战胜一切。所谓“叶落归根“，总得是有个根，女儿嫁给他人，别人家有东西去接受和继承，自己这一方，百年归世，所有的痕迹就什么都没有了。这种文化的产生，大概是一直人口众多，很多资源，例如土地、房屋都需斤斤计较，就必须有着合理的习惯，正确的人去继承。想一想欧洲文化中，经常能够找到无人的地方，搭建房屋，圈一番土地，所以这种想法就不是那么强烈了。
小倩的父母再生一个儿子是合理的事情，但是在小倩的眼里，那个小生命生出来分享了太多她的爱。自从他一出生，家里所有的亲戚的眼光都注意到了他的身上，每个人嘘寒问暖，特别是老一辈的，那种高兴劲让她讨厌，说些“后继有人“的话语，让她更难受。最关键的是，很多人还问她爱不爱弟弟，要好好照顾他，完全没有人关注她的感受。初中一段时间，她特别容易生气、发火，性格变得偏激、怪异，成绩急剧下降，父母忙于照顾弟弟，完全没有顾及到她的心理，成绩下降了，只是叮嘱她好好学习，假期报上辅导班便心安理得，人的精力确实有限。中国多少父母在工作、孩子之间做出艰难的选择，更何况是两个孩子，再者说，小倩的父母来自农村，觉得孩子都初中了，长大了，独立了，还有什么心理需要调节呢。直到初三，父母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发现女儿谈恋爱了。小倩在缺爱的环境里艰难的过了两年之后，变的特别缺爱。老师特别关心哪几个同学，她会非常的嫉妒，觉得自己没有被关心。以前的时候，她的学习成绩还不错，长得又很是可爱，老师总是会特别的关注关心她。随着她的自暴自弃，学习的下降，谈恋爱之类，屡教不改之后，老师也会失去了耐心，关注就少了很多。得不到教师的关注后，她又开始关注同学们之间的友谊，之前小倩深受欢迎，大家都很喜欢当她的朋友，彼此之间是很单纯美好的友谊。在缺爱的情况里，她开始关注女孩子之间友谊的深浅，谁对谁好一些，差一些，她都记在心底，开始背后说些别人的坏话，挑拨好友之间的友谊。初衷是，大家都要对她最好，对别人要一般好。结果是大家都开始不喜欢她，她被孤立了。在女孩子那里得不到友谊，她开始追求男孩子的友谊，男生的友谊来的就特别容易了，虽然年龄不大，小倩确是一个美人坯子，她有些略微病态的美，楚楚可怜的样子总是让人容易泛起心底温柔。女追男，隔层纱。小倩也不是单纯要和男孩子谈恋爱，只是需要男生对她好，而且是每一个，她只是一个初中的女孩，没有那么多矫情的心思，不是社会上的绿茶。可是，她的这种行为严重影响了班上其他女生的资源，便被多次打小报告，老师严厉批评，约谈父母，校纪处分等一系列措施并没有让她停止下来。她觉得越来越缺少关怀，最后，男生都有点开始回避她了。在这种情况下，父母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多次和她谈心的时候才知道，她居然把恨意转移到了她的弟弟身上，把自己一切的改变全部都怪罪于她的弟弟。这让她的父母无奈并且震惊，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她自己要回到老家去上学，因为姥姥在老家，是唯一的不因为她的弟弟出生而少关心她的人。父母妥协了，在初三下半年的时候，帮她办好了学籍等一切手续，小倩便回到老家学习。
新的环境，姥姥的关怀，还有升学的压力，加上教师对于新来学生给关注，班上同学的好奇，让小倩有了最开始瞩目的心情，她开始认真学习了。原本她是很聪慧的一个孩子，所以在比较努力的情况下，最后成绩直线上升，在中考的时候，成绩是班上的前十名，考上了县里第二好的高中。虽然没有进入好的班级，只是普通班，但是小倩的父母还是比较满意，他们一度认为孩子都毁掉了，最后只能上个中专。虽然小倩对于他们的态度依旧冷淡，但最起码有高中三年的时光他们可以想办法好好陪陪孩子，转变她的思维，最后孩子能考上一所本科学校，他们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小倩在父母的陪伴下来到了高中，一个暑假的陪伴并没有拉近彼此的距离，小倩和弟弟的相处并不融洽，父母忙的时候想让她帮忙照顾照顾，可是她只是忙着玩手机，对于弟弟的哭喊不理不睬。由于之前发生的事情，父母对她也不敢多加责备。漫长的暑假居然像是某种煎熬了，好在开学了，彷佛所有人都开始开心起来。小倩对于高中生活也是憧憬的，父母也觉得最后几天女儿眼神中终于多了点其他的神采，也是高兴着购买了很多学习生活的物品，一家人兴高采烈的来到这所镇子上的高中。
小镇在某个山脚下，是自然安逸的环境。学校又在小镇的一角，更是清净幽雅。小倩被分到了一个文科班，小倩是适合文科的，她有些语言上的天赋，语文和英语都是极好的。进班的成绩也是前十名，班主任和授课教师也都比较重视。在高一上学期，小倩度过了人生中比较积极向上的一段时间，她学习比较认真，同学们相处也融洽，远离父母，不见即不想，平日周末她就待在学校，睡觉、听歌，这段时光是开心的，没有纷扰的。她自己也是暗暗下定决心，认真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自己自强自立，考上一个好的远的大学，离开那些伤心的人和事。
很多高一的学生在读过了新奇期和理想期之后，面对比较遥远的高考，意志不坚定的学生就开始懒惰和放弃最初的计划。部分学生将注意力放在了玩游戏、谈恋爱上，至于学习，远在九霄云外了，很多人会用考不上大学，一样可以当老板来安慰自己，颇有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思。但是这些年轻人没想过醉后醒来，他们仍旧是一无所有。
小倩不是意志力薄弱的人，最开始的时候，她是鄙视这些人的，她仍旧为着自己的理想在奋斗。可是，她所在班级的班主任是个不太严厉的人，花在班上的心思不多。于是，班级里学习的人越来越少，这个年龄的孩子，环境的影响是非常大的。即使是出淤泥不染，但也难免污泥粘身。小倩学习不错，长的好看，撩她的自然不少。班上的女生哪能见得这般，凭啥什么好事情都轮到一个人呢。有些女生便在背后说些她的坏话，说她成绩是抄袭的，天天装着很纯的样子，其实坏的很之类。小倩是好强的，难以容忍别人说她的不好，所以和很多女生起了冲突，女生中的朋友越来越少，气愤之余，她就故意和班里一些男生走的很近，她心里想：“气死你们这些人“。总是纠缠在这些琐碎之上，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是越来越少，小倩的成绩越来越差，班主任和授课教师都找她谈过话，想知道成绩下降的原因。原因是说不出口的，小倩自己扯一些其他的细枝末节的因素，这在老师的眼里自然是不诚实的标志，对她的印象渐坏，也不再关心她了。
没想到在高一下半年，小倩就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学校里的很多关心。这本不是她的错，所以她恨着这个班级和班级里的老师，怨他们没有人帮助自己，让自己在泥潭中越陷越深。
生命中有些人是不值得自己关注的，若是在意太多，岂不是自己失去方寸。但是，多少人活在他人的世界里，谁不是活在他人的思想里，想证明给其他人看。
在班级里的艰难，让小倩又想开始逃离，她无意改变什么，不愿意去解释，在她的性格里，永远都是去斗争，去改变，不会和已经交恶的人和解，如果和所有的人都不能合得来，那自己便离开。
高二上学期，学校开始分科，小倩觉得是离开的时间了，这个班里同学和自己已经形同陌路了。她决定去换个班级，绝大多数情况下，如果其他班级恰好有差不多的学生，这个时期换学生是很容易的。她觉得自己应该找一个容易理解自己的班主任，最起码没有那么多的代沟，她便选择了一个比较年轻的班主任Z。
Z刚来这所学校，大学毕业，学校委以班主任的重任。刚好她谈的女朋友带他们班，被同事戏称夫妻班，他们很年轻，愿意和学生交流，在学生中很受欢迎。小倩来找Z的时候，他班上的一个学习挺不错的女生刚刚好想去学文，进班成绩和小倩差不多。Z很想挽留这个学生，但是她也确实不适合理科，语数外都很好，理化生不堪入目。其实Z内心明白，自己强行留着这个学生也是可以的，最后她也很有可能考上。但是学文科的话，这个女生就会考上更好的学校，这在其他班的班主任那里肯定是不会放的，因为多考一个人，也许就能够左右在学校的地位。但是Z不想这样，虽然自己曾经的几个老师在反复暗示这些所谓的学校生存的道理，Z自己不像变成那样的人，相对于不挣扎就直接投降于生活，自己还是想再多挣扎几下。正在斟酌的时候，小倩刚好找来，第一眼看见小倩的时候，Z也惊讶于小倩少有的灵气，不像绝大多数普通班的学生，是朴实的山里孩子。
“怎么想学理科的呢？”
“我不喜欢我自己的那个班，我想换个班。”
“没有想过自己适合学文还是学理吗？”
“我无所谓，离开原来的班级就好，我觉得自己学文学理都能考上。”
交谈几句，Z惊讶于这个年轻的孩子内心所带的仇恨，很多学生对自己的班级或多或少都有不满意的地方，但是也有让自己不舍的东西。小倩完全没有，她自己的班级好像是新鞋子上的污痕，只要看见，就怎么也忍不住要擦去它，绝无半点留恋。Z没有教过类似学生的经历，虽有一丝犹豫，但他觉得，这个年龄的孩子有什么不能够原谅的恶呢，只要引导教育，小倩能够发挥出她身上的那些灵气，考上学真的是很简单的事情。最后，Z让自己班上的那个女生和小倩互相换了班级。
小倩如愿。新的环境总是会让她兴奋并充满斗志，她的那些理想和自强自立的诺言又回到了身上，她和原来的班级断了来往，好像那段经历从没有过。
人世间万物，想总是易过做，很多事情构思的几乎完美，做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漏洞百出。小倩原想着到了一个新的环境，自己只要努力些，认真些，总是能够把成绩提上来，一切都不会太晚。但是由于在原先的班级里，她的本意是学文科的，学的一直也还是不错，在理科上根本没有花时间，她觉得那完全没有必要。而理科又是特别讲究知识的前后衔接，想靠自己把以前没有学过的知识补起来是异常艰难的，那些知识不是看看，记住就能弄懂的，和文科相差太多。虽然在语数外上还能够稳住，理化生真的是越学越差，上课的时候好似听天书，云里雾里，所以成绩一直是二十名开外，这和她的进班成绩及自己想的都差好多。小倩是极其好强的人，由于平时普通班参加抽考的只有前二十名，其他的学生统统放到考试中心去考试。所以，在这个学校，学生都戏称考试中心是“学渣集中营”、“遗弃之地”、“灰色地带”等等。事实上，不仅仅是学生，学校的老师都不大愿意去考试中心监考，谁想一考试的时候，先睡觉的有三分之一，提前交卷的有一半，剩下的人大多数都在想着各种办法抄，互相挤眼睛，用手指的数字代表选项A、B、C等等，每次考试结束，地上有很多丢的纸条，安排打扫卫生的班级在这里也不太认真负责，总是感觉脏兮兮的。小倩不想在这里考试，她总是怕遇见从前的同学，觉得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是赤裸裸的嘲笑，虽然不尽如此。
为了改变这种状态，小倩决定铤而走险，她像＝想用抄的方式进入全班前二十名，然后在教室里考试，至于以后怎么保持这个名次，她觉得，在教室里考，周围很多都是学习不错的同学，保持名次是很简单的事情吧。这对于她来说完全没有罪恶感，她觉得只要自己以后努力学习，把成绩提上来，自己会对得起这个名次。再者说，自己成绩的不好有那么多原因，也不是一个人的错，以前自己班级欠自己的，总是要有人来还，这是合理的。
一次月考，小倩偷偷的带看手机进入考场，手机上也提前下载好了小猿搜题之类的解题软件。在考试中心考试的时候，监考是不大严的，不过有很多学生连抄都懒得抄，因为身边的人做的答案可能都不对，所以彼此之间缺乏“信任感”，冒着风险还不能够得到分，还不如不抄。有一段时间，学生中流行用手机搜题软件，导致很多学习不好的同学都考了很高的分数，人数实在是太多，引起了学校的重视。原因是很多出卷老师在出试卷之时，用的也是网上的组卷系统，稍微认真负责一点的老师，会多多少少修改一下试卷中的题目的数据啊，条件之类的。但是，大多数老师在出自己学校用的试卷的时候就懒得再改了，只需要看看题目难度，有没有错误等等。所以那一次考试中，几个学生用手机搜到了大量原题，再将答案传给身边的同学，考试中心的很多学生都各自杀进了班里的前二十名，甚至是前十名。有几个平时成绩还过得去的学生，在自身知识的加持下，居然考到班上前两名，年级前二十，真的是君用此软件，少学一两年。此事在学校影响较大，通过仔细认真的调查之后，学校取消了那些学生的成绩，并对他们进行了校纪处罚，在开会上强调老师监考的纪律，重点提出出试卷老师不能图省事，要么自己出题，要么在组卷系统的基础上，每一题都要进行条件数据的修改，避免作弊同学带来的考试不公平。所以，在那一次之后的月考中，出现了很多笑话。很多学习不好的调皮的学生，觉得自己只要不抄那么很多，老师就发现不了，所以，很多学生在考试前都彼此约好抄题数量多少，如何安排班级名次等等，实在是一场老师与学生之间轰轰烈烈的智商的较量。在考场中的学生如愿搜到了题目，一看大差不差，兴奋至极，按照之前的分配，学生之间有条不紊的进行抄袭，有干扰监考教师视线的，将答案写出数份分配的，甚至有假装上厕所将答案传到其他考场的，宛如一场谍战片，每个学生都是优秀的地下工作者。考试结束后，所有学生精神振奋，击掌相庆，觉得在学校，第一次掌握了自己的命运。所有人都在期待考试的结果，只不过期待的心理不同。老师晚上聚集在改卷教室，进行批阅试卷，这一次改试卷真的是欢乐多。很多老师彼此相互聊着，说：“快来看看，这学生给我都笑傻了，网上的答案原封不动的抄，问题不一样都不知道，求体积他居然求表面积，真的是牛头不对马嘴啊！“
“我这更搞笑，除了答案不对，手机页面上显示平方是个箭头，他居然也画个箭头在上面，这是啥，考美术？“
各门学科里是笑料百出，老师们在欢乐气氛里完成了试卷，感觉时间比平时都快。
成绩单在学生的期待中发出来，结果自然让那些作弊的学生大跌眼镜，自己明明抄的是正确答案，怎么得分还那么低，成绩压根没有得到提升，很多人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老师们已经发现作弊过程，周密的计划遭到泄露？不过在各科授课教师分析试卷的时候得到了答案，每个老师讲解时把那些作弊学生搞笑的答案都复述出来，班上的学生也都乐开了怀，作弊的那些学生深深感受到了智商的侮辱，都相视苦笑，唯一的安慰是不止自己一人。最后老师总结，作弊也是需要智商和知识的，如果你一窍不通，最后只能贻笑大方，你自以为的百密一疏，在别人眼里只是可笑的表演。那些喜欢抄袭的学生恢复到最开始的状态，既然辛辛苦苦去作弊，得到的只有嘲讽，还不如睡觉来的实在，最起码是种态度。我不会，但是我有骨气。
小倩是聪明的孩子，很多题目她只要知道方法，自然能够避开那些陷阱。第一次，在高中感觉到到那些题目不再是抓不住痕迹，自己做起来也如鱼得水。好在她也没有失去理智，稍微的控制了一下，她甚至觉得如果自己全力以赴的去抄，年级前十感觉不是梦。
考完后，小倩心理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的，但是她明白一个道理，既然自己做了，那就硬撑到底。成绩很快就出来了，小倩居然考了班上第一，年纪前50，这在普通班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这在小倩的预料之外，自己也就是稍微的发挥了一下，居然是这种结果。在成绩出来之后，她觉得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因为自己在考场用手机的时候，还是有同学看到了，万一他们在班主任那里说，她觉得自己真的无法解释。
Z看到成绩时候自己也震惊了一下，虽然小倩表现的很努力，也是聪明的孩子。可是这个跨度实在是太大，让他根本不敢相信。原本是应该找小倩谈一下的，但是想到小倩初来时对原班级的恨意，让Z 觉得还是冷处理一下比较好，这个学生的心思太敏感，谈的不好，适得其反，同时自己也可以小小的虚荣一把。其他普通班的班主任都说Z换了一个好苗子，眼光独到，淘到宝了，这让Z也很是头疼无奈。在班上，他也不知道如何说起这次成绩，实在是不太好去探讨这一类的话题。班级上出了一个高分，反而让班主任大为头疼，这真的是一种无奈。
小倩还有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那就是时不时的胃痛。由于小的时候喜欢吃零食，不爱吃饭，小小年龄，就得了胃病。胃病不好治，只能慢慢调养，平日里父母都给她配的有中药来调理，但是农村高中的食堂比不上家里，口味、样式都是极其有限的。出去吃吧，小饭店现在做生意都是重油重辣，也许只要吃不死人，都能够端出来。学生怎么能够懂这些，就是觉得好吃，比食堂的味道好，可是那些食物可能对学生的胃伤害更大。十七八岁的孩子，哪里知道身体的可贵，有那个本钱，可以奢侈的浪费。但是小倩不行，有时候嘴馋上街上吃一顿，回来就会胃疼的难受，关键是经常在课堂上胃疼，那种疼痛持续时间长、很痛，一般人都受不了。每次出现这种情况，授课教师都会打电话给Z，Z就急急忙忙的赶到办公室来处理，基本上也处理不了，只能给她倒上一杯热水，然后陪在边上，什么忙也帮不了，只能等到小倩好点之后让班上其她的女生扶她到寝室休息。这种情况一个学期有七八次。有一次Z实在是没办法，开车带小倩和班上陪着的另外一个女生赶到镇上的医院，期待医生能够有好的办法，能够比较有效的治疗一下。医院的医生带上听诊器，又是听，又是看，还在小倩肚子上按了又按。Z站在边上心里泛起嘀咕：“这都说了是胃疼，这是干啥呢”。思量半天，医生照例写了一张鬼画符般的单子给Z说：“带她去抽血化验”。这是Z在医院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Z带学生来医院看病多次，每次都是一番操作，然后抽血化验。Z拿着单子，和班上的女生扶着小倩下楼准备去一楼抽血化验，走到一楼，小倩说：“老师，我们回去吧，这医生每次都是这样说，抽血化验、抽血化验，根本没有什么用，我不去。”Z反复确定之后，觉得也确实如小倩所说，便又开车带她们回去了。到了学校，可能是车子晃动的原因，小倩在停车场疼的更加厉害了，没有办法，Z只好和另一个女生搀扶着小倩去寝室休息。小倩可能是过于疼痛，挪动着去寝室，虽然只有200米，但是走的真的是太缓慢。好不容易走到一半的时候，Z实在是忍不住说：“不行我背你去寝室吧，早点回去，早点休息。”小倩摇摇头说；”不用地。“Z也没有勉强，只能和那个女生继续缓慢的把小倩架着回去了寝室，感觉经历了几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到了寝室之后，Z便嘱咐那个女生照顾好小倩，自己赶回办公室。每次这种事情让Z也很是无奈，在小倩好了之后，反复跟她谈话，让她注意饮食。小倩总是说：“学校食堂的饭难吃。”
“虽然难吃，但是食堂的食材是经过严格检验的，新鲜程度都是得到保证的。外面饭店敢用地沟油，学校食堂是不敢的，他们要经常被检查，再者说，万一学生吃坏了，学校、家长、社会，哪个能放过他们。这都是要坐牢的事情。”
“但是难吃啊！”
“我也去食堂吃过几次，觉得还好啊。就是味道上不如外面饭店好。我觉得你自己可以买几瓶豆瓣酱，黄豆酱之类的，每次吃饭时候伴着点，就会好很多。”
学生毕竟不是美食家，他们对于饭菜好坏的定义仅仅是有没有味道，其实大部分人皆是如此。食物最本真的鲜、嫩之类的，根本没有考虑过。事实上，中国遍布大街小巷的餐馆烧菜都是用很重的酱料遮掩食材的不新鲜，以较低成本获得较高回报，一直如此。饭店之类，原本是饥肠辘辘之人的港湾，获得幸福的地方，现在，彷佛是最怕见光的场所，煎熬良心之地。
成功进入前二十名之后，小倩如愿不在考试中心考试。彷佛吸取了某种能量一般，她觉得世界开始明亮了，学习也有动力了。虽然在以后的考试中也就是十几名的水平，但起码是自己真实的成绩，这让小倩倒是心安理得了。要是想更进一步，却非常困难。
Z总是喜欢给学生说说理想，梦想之类的。他觉得虽然是普通班的学生，一个班里就几个人能够考上本科。但是，只要从一开始就拼命努力，普通班学生考入名校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在学生进班开始，他总是想激励这些孩子的内心中的东西，能够有些名校情结，希望在自己的班里能有一些奋发图强，突破普通班的上限的学生。他用袁枚的诗：“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下，也学牡丹开“用作班里激励的语言。希望学生不因为自己身处普通班，便放弃了远大的梦想。
小倩很喜欢自己班里前面横幅挂着的那首诗。她常常会觉得自己很像诗里的苔花一样，总是默默的开着，尽自己全力的开着，可是，是那么微小，得不到别人的关注。她的内心不希望是这样的，她希望自己开的像牡丹花一样开的妖艳，万众瞩目。经历了高一一年，入学的那些豪情慢慢的消失了，才发现很多事不是她想的那般，自己明明奋斗努力了，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她为此迷惑。她主动去找Z谈过，想得到答案。Z说：“原因很简单，初中你玩的时候，别人在刻苦努力的学习，打下了非常扎实的基础。你在高中觉得自己努力了，可是那些起点比你高，比你优秀的人也在努力，也许比你还要努力，所以名次就很难前进。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想要从普通班里考上很好的大学，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非常刻苦努力，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闻鸡起舞，起早贪黑的学。二是通过学艺术，把艺术学好，文化课再有个一般的水平，也有可能考上好的学校。
小倩想了很久，她知道自己不是那样刻苦的人，可是像着了魔一样，她想上一个名校，想让那些和她作对的人都嫉妒她的一切，可是她不想刻苦，她想安逸一些就可以得到这些，这原本就是矛盾的。睡觉的时候她常常会想，自己考进全校前十名，所有人都对她投以敬佩的目光，她享受着这一切，那是她多么热爱的一切，她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在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她，她无法自拔。
最终，她选择学习艺术。她并不热爱艺术，可以说的上是没有天分。但是她觉得画画的事情，自己应该随便学学就可以画好，艺术不会难过文化课的，很多人都这样想。其实古往今来，文人众多，好的画家却不多。艺术是需要天分的，就像唱歌一样，在学校里，学生会轻视学习艺术体育之类的学生，认为他们是没有出路才做的选择，也确实如此。真的是爱好学习艺术，有天分的学生，Z在这几年的教书生涯中只遇见过一个，那是一个女孩子，刚来学校时候就展现了她非凡的艺术天分，后来在Z和家长双方都支持的情况下，从这个山里考上了一所９８５学校，算是非常成功的例子。多半选择学习艺术体育的学生，都是懒惰且不愿学习的学生。每年艺考之后，回学校学习文化课冲刺高考的那几个月，学校里经常出现的奇装异服和杀马特式的发型都是艺术生，他们的身体里面有没有艺术暂且不论，彷佛只要外表潮流、新潮，他们就具有了艺术家的气质。但往往是外表也不是他们想的那种惹人赞叹，只是自我感觉良好，身体里呢，也是败絮居多。
小倩构思的很好，按照她现在的文化课，过一本线已经绰绰有余了，现在只要能够在艺术上想办法过关就可以了。所以，在学校给高二学生宣传学艺术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报名了。
Z看见班上报名学习艺术的学生中有小倩的名字，他觉得有些惊讶。自从这个学生转进他的班之后，对小倩有了更深的了解，包括她的家庭和学习的历程，Z觉得小倩学习艺术获得成功是很难，这个女孩子不是那种特别能够吃苦的人，而艺术这个东西，在没有天分的情况下只能经过大量的苦练，达到熟能生巧的地步才可以。最为关键的是，艺术生离开学校去外地学习艺术，所在的艺术学校对他们的管理不严，学生有较多的自由时间，也不控制手机、谈恋爱，有些学生甚至经常逃课去做其他的事情。依照小倩之前的种种，她能够安心在艺术学校学习，磨练画技的可能性太低。Z把心中的疑虑用比较委婉的方式跟小倩谈了谈，但是小倩不以为然。高中的孩子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具备了一定的知识和人生观，便觉得以后的人生和未来都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不屑于老师的喋喋不休，认为自己早已清楚知道；无视自己父母的付出，反而觉得自己的父母无知，自己读书后有着种种的优越感。懵懵懂懂三年，直到高考的分数出来时，才知道自己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懂，但是到了那个时候，人生已经没有了方向。
“你好好学习文化课也能够考上，为什么想去学艺术呢？你很喜欢画画吗？”
“我一点也不喜欢画画。”
“那为什么呢？”
“你说过要像牡丹一样，我想考名校，我不想做一朵小苔花。”
Z觉得自己不能够再说些什么了，无谓的争论实在是没有意义的。想象多年以前，自己不也是如此，做过的那些梦，只不过梦里花落几许，梦里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好吧，我觉得应该尊重你的决定。”
“谢谢。”
小倩走出办公室门口的时候，Z忍不住轻声喊了声：‘喂！“
小倩并没有听到，没有回头。那一刻，Z心里有很多的情绪，想说，却不知道如何说起。
学校的规定是艺术生需要在校学习一年的画画，然后才去校外艺术学校学习。白天的时候，都在原来的班级学习文化课，晚上三节自习在学校教学楼专门设置的艺术教室学习。Z经常从一楼经过，看到那些艺术生拿着画笔，在画板上划过那些线条，涂上些色彩，三三两两围观着教师的指导，或者默默的在一旁练习。开始每次看到小倩时，她总是在努力的画着些什么，但是动作却显得僵硬，不像在班上学习时候，眼睛里透着灵动。在画室里，她的眼睛是呆板的，还带着一丝愤怒。Z不知道怎么去帮助她，也许她并不觉得需要帮助。
自从选择学习艺术之后，小倩觉得自己获得了某种自由。压抑的高中生活真的不是她想要的。虽然自己也不知道想要的是什么生活，但是自由最起码是必须具备的。高考对于艺术生的要求不高，老师们对于艺术生上文化课不再那么严格了，所以艺术生碰到了不喜欢的课，可以申请去画室画画，小倩喜欢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满足了她心底任性的东西。但是，她真的没有画画的天分，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小倩一向是喜欢丢的远远的，这个实在没办法丢掉，所以每次画画都显得漫不经心，久而久之，她画的可以说是最不好的。
高中生想的事情永远是简单的，有些人的简单是种美好，有的，只是可笑。
高三的时候，艺术生都离开学校去往市里或者省城学习绘画。Z便不知道小倩学习的怎么样，因为合作的学校都是学校领导考察商定的，理论上没什么问题，所以班主任都很少会联系艺校的老师了解学生具体情况。
高三的时间是很快的，可能几次联考过去，离高考就几个月了。艺术生参加完艺考之后，陆陆续续回到学校继续文化课的学习。感觉自己考的不错的学生会提前回到学校，突击文化课，而考的比较差的学生，有的时候还留在艺校准备去考自招的学校。由于理科是比较难学的，需要知识的连续性，所以艺术生回来，多半会组成一个新的班级，学习文科。小倩也提前回来了，她仍旧选择回到Z的班，Z问她考的如何，她只是淡淡的说：“我也不知道，就那样吧。“多的便怎么也不肯说了。Z只好找到原是自己班上的和小倩关系还不错的女生了解情况。在艺校那边，学校管理太松，有的很差的艺校其实只是想赚学生的钱而已。所以，学生时间很多，生活比较丰富多彩。小倩在那边谈了一个男朋友，人长得很帅，家里也蛮有钱的样子。两人在一起之初，如胶似漆，有时候还会一起逃课出去玩，艺校老师找他们谈过几次话无果后，便也懒得管他们。两人的艺术学的可以说是乱七八糟，小倩多少还会学点，那个男生每天就知道上网玩游戏，泡酒吧，睡觉。小倩本来和班上的同学交流就比较少，很多情况大家都不了解，后来男的在校外租了房子，小倩经常不回寝室，几乎没什么联系了，只是偶尔在课堂上看见小倩来学习。在艺考前夕，小倩突然搬回寝室，大家由于关系的疏远，也不好打听什么。回来之后，小倩每天按时上课，吃饭，回寝室睡觉，也不和他人交流，独来独往。一起参加完艺考之后，也不等成绩出来，她自己一个人就回来了。
过了一段时间，艺考的成绩出来了。学校给每个班学生的成绩都打印出来，Z看到小倩的成绩，没有过线。所有的梦到最后总是有醒的时候，有些人希望早些醒来，有些人希望一直在梦里。
一个恰当的时间，Z找小倩到办公室，想好好了解她现在的学习状态。时间是很奇妙的事情，改变一个人，彷佛就在突然之间。依稀记得以前来到办公室的小倩总是灵动的，虽有一丝愤怒，却是积极向上。而现在的小倩，给人的感觉是涣散的，失去希望了的。
“艺考成绩出来了，有没有想过怎么办？”
“没想过。”
“艺术的话，上专科其实是没有意思的，你自己也不喜欢。我觉得在这剩下的两个月里，无论怎么样，把文化课学好，在高考中考的好一点，算是你对自己有个交代吧。”
“好。”
谈话的过程种，小倩一直低着头，她在回避着全世界。看着眼前的这个学生，Z在想，对于这个年龄的学生，尊重他们的决定不知道是对是错。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方向的权力，可是，如果前进的方向是悬崖，是否应该极力劝阻，这些年轻人是否又能够及时醒悟。Z不得而知，就自己而言，也是多年以后才明白高中时候老师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明知道是错的，还不得不让那些年轻人往前走，这是多么的矛盾。
小倩在自己的班级里，比以前还要认真的学习。她没有像大多数艺术生染了头发，带了首饰，穿着奇装异服。简单朴素，黑的的长发，有时候Z感觉小倩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班级，一直在这里，像是刚刚来到这个班级一样，如果真的是那样，会有多好呢。
几个月之后，高考如期。
考完之后的当天晚上，照例是全班人一起吃散伙饭。老师与学生之间的界限不再明显，他们是一起努力过三年的亲人，在这最后一晚的时光里，释放对于高中岁月的不舍和爱。Z不常喝酒，但是这样的夜晚，他不拒绝和任何一个学生一起喝一杯酒，几十个人，也只不过是喝了吐，吐了喝而已。看到自己眼前的这些人，从稚气未脱到现在的成年，三年也只不过是一瞬。看那些男生抱在一起痛哭，看到那些女生拥抱互道珍重，看见小倩从一开始就喝着酒，眼泪盈眶。Z拿着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曲终人散的夜色中独自离开。
小倩高考的分数很不错，离本科线也就一点点而已，Z觉得她在最后的时光里已然尽力，却难说如果。讽刺的是在学校出的捷报上，她作为艺术生中一本类学生榜上有名。因为艺术生必须双达线才能考上，像小倩这样的单达线，其实是没有考上一本的，但是学校为了宣传，很多单达线的学生也会被学校统计上，做为学校成果之一。Z站在榜单前，看见小倩的名字，在榜单靠前的位置，想了许久，恍惚间觉得这样也许没什么不好，这可能是小倩高中生涯中最后的安慰，来自她的母校最后的一点温暖，有什么不好。
以往，毕业后的学生会给自己思念的老师寄去书信或者明信片，路途漫漫，书信承载很多的感情，于路途中颠簸，摇摇荡荡，似不知归期。收到的人，于某个午后，阳光正暖；或者夜晚灯下，寂静安稳中，打开书信，看着那些熟悉的人的字迹，字里行间，思念或者回忆，感情总是在酝酿中发酵，久远绵长。
通信的发展，让人更容易保持联系，心却渐远。每个班级毕业之后，都会有QQ群，微信群。最初的时间里，大家彼此分享心情，所遇之事，所见之人，而后慢慢淡然，最后即使有空闲，在群里，都不愿有只言片语。社会让人容易累了，不只是身体累了。所以，Z每次都拒绝加入学生的群里，他明白这种渐行渐远的感觉，人生都或喜或悲，有谁会一直美好下去呢？最难以面对的是，他不愿看见自己的那些孩子们渐渐变得世故，所谓口头的寒暄，会让人心冷，就让他们在自己的记忆中吧，就让那些事情止步于节假日短暂的问候，或者不再联系。
很久之后的某天，Z接到远方城市的号码。
“喂，你好，哪位？”
“老师，是我，小倩。”
“哦，现在好吗？”
“不好，老师。”
声音后面带着哽咽。
Z沉默着，他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小倩毕业之后的人生，Z并不了解，包括这个电话，都让他觉得突然。犹豫了一会，Z准备说些什么，小倩突然说道：“老师，我当初学艺术是不是错误的选择？”
“很难回答，但选择都是艰难的。”
“你同意我学艺术那天，离开办公室时候，你原本是不是想劝我的？“
犹豫了很久，Z说：“没有。“
像是得到了某种回答。
“老师，我知道了，再见。“
小倩没有在说些什么，轻轻的挂了电话。
秋天的小镇，凉意透彻，Z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在镇子上独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