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云城外。
作为东云城为数不多的商贾大家,付家与官府交情颇深。
在骗过年迈的张门守后,付云潇兴奋的走在小路上。
终于跑出来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昨日,付家少主付云潇年满十五岁,被正式命为代家主。付家上下都在欢欣鼓舞少主继承家主之位。唯独他自己……
连夜翻墙逃跑,舍下身后家财万贯,付云潇一个人傻乎乎的跑出城,他才不要做一个商人!他又不傻,男子汉大丈夫应当顶天立地,创万世之功,怎么能守在小小的东云城。更何况母亲得身体……
心事重重的顺着小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刚看到官道的样子。
霎时间阴风刮过,树林里影影绰绰分不清是人还是野兽,付云潇快速从包袱中翻出一柄短剑握在手中。厉声大喝道:“出来!”
突然,从树林中猛然窜出一道黑影,手中匕首寒光烁烁直奔付云潇而来,付云潇右手持剑招架,左手握紧剑鞘。
只见黑影右手持匕,一击被架左脚刚刚落地便是急速蹲下,付云潇左手剑鞘一扫而过,借助后劲,两脚交替一记回旋踢直奔黑影脑袋,黑影躲闪不急慌忙中只得以蹲姿抬起右脚与其招架,借着外劲身体向后弹去,摔落在地。
黑影落地后一记鲤鱼打挺翻身扎马,右手反手持匕握与腰间,左手前探。
付云潇感受着虎口传来的阵阵余威,再看看他干净利落的反应,当下便知二人实力相差不多,虽然刚才的交锋自己略胜一筹,但如若对方不是小觑了自己,那现在只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看着面前的人影,一身粗布麻衣袖口翻起,裸露在外的手臂布满伤痕,脸上还有一道巨大的伤口,从额头至紧闭的左眼下方,配上他阴狠的表情,在夜色下显得狰狞无比。
心中暗自悱恻,如果除去脸上的伤疤,面前的少年恐怕会清秀不少,更何况他看上去比自己年龄还要小一两岁。
但他出手太过老练,狠辣无比,若不是自己从下习武,就算不死也要受制于他。
正当付云潇审视黑影少年时,少年也在观察付云潇。付云潇这身穿着打扮再加上白净细嫩的脸庞,怎么看都是一副富家公子样貌,一匹大肥羊才对。
本以为是哪个迷路的酒囊饭袋,却不想差点让自己阴沟里翻船。
他正想着就见付云潇突然脚步一动,少年绷紧身体随时等待大战一场。付云潇到一反常态缓缓将剑收起,咧嘴一笑:“你是周围逃荒的难民?”
少年稍加思考,淡淡的回了一声:“嗯”。
将手伸入包袱中一阵摸索,最后付云潇却远远地抛给了他一锭金子……
抓入手中,少年整个人却显得有点呆愣,口中发苦:“你……这是做什么?”
“过路费呗,你既堵在这,所求的不是财便是人,看你这身装扮怎么看也是个难民,图财嘛,给你就是,只求剩下的路你给我行个方便了。”
少年呆愣了足足有十几息,看付云潇快走到官道上才反应过来,急匆匆追赶过去并大喊:“喂!你等一下!”
付云潇拧眉看着他:“怎么?不够?”
看着那双纯真不掺杂的双眼,少年久久没有言语。
直等到付云潇忍耐不住准备动手时他才缓缓开口:“你要去哪?”说罢他便盯着付云潇的反应。
付云潇脱口而出:“宇阳城啊。”
少年宛若看待白痴一般的眼神盯着面前蠢笨的少爷,砸吧砸吧嘴无奈说道:“就在刚才我还差点就要了你的命,现如今你却反手给我一锭金子,还直白的告诉我你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你知道这周围有多少难民吗?如果我把消息散播出去,只怕你今日就白白死在着官道上了,而我还能拿到一笔不错的报酬……”
付云潇一拍脑袋。有道理啊!自己是想花钱买个清净,可却忘了既然是难民,那他们肯定成群结队啊!自己这样做的行为无疑是引狼入室,如果他将这事情传扬出去只怕自己还没到宇阳城,就已经葬身在这荒山野岭!
想到这他反而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提醒自己?
少年看着他一副反应过来的样子,更确信了自己刚才的想法,他果然是个傻子,虽然有一身的武艺,但这脑子不是那么好使。
讲道理,付云潇年仅十五岁便能熟读三册六律,练就一身好武艺。这样的脑子是不差的,唯一的缺点就是东云城对他的庇护太过完善,使得他缺乏阅历。
站在原地看了他半天,少年最终叹了口气说道:“你跟我来。”转身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付云潇犹豫了一下,便老实的跟在他身后,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要带他去哪里,但他的心里总觉得他不是个坏人,他要是真想害自己刚才何必还要多说呢。
两人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隐约就看到前方有人影窜动,等走进一瞧才发现是两个男童。
树林远处起来并无不同,只有走近看才能发现,周围的树木间隔处插满木棍,依靠饱满的树丛,做出一副栅栏的模样,地上还有十几根木棍削尖头部插在地下,稍不注意就会刺穿脚板。
看着如此谨慎的布置,付云潇越发对面前的少年感到好奇,他究竟是什么人?
两个男童拿着削尖的木棍站在外围警戒着,看到少年出现一脸的欣喜,但当看到身后的付云潇时却一脸的警惕。只见少年走到男童身边说了两句,便回头招手示意付云潇过去。
等付云潇走到他们跟前才看到,在一片树叶铺就的地面上静静的睡着一群女孩。
少年从灭掉的火堆边儿拿起两个瓷杯递给正瞪着付云潇的男童。
看到他不情不愿的去打水,这才转过身对付云潇说道:“先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低下头捡起一根木棍,拨弄着早已熄灭的火堆,轻声问道:“你这大半夜的跑出去做什么?”
“嗯……”顿了顿,仿佛是在思考要不要说实话,最终咧嘴一笑:“我娘病了,听说阳云宗上的仙人能治病。”
手中搅动的木棍顿了一下,少年缓缓点头:“阳云宗上的仙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只不过你一个人跑过去,能有什么用?为什么不让你家大人去求呢?”
付云潇摇摇头,里面很多原因不是一时半会所能解释清楚的。
正好男童拿着杯子回来看到这一幕,默默地把盛满水的杯子递给少年,又极其不情愿乃至有愤怒的塞给付云潇。
付云潇看着手里的杯子一愣:“你就这么不喜欢我?”
男童哼了一声:“你们这些读书人没一个好东西”,转身拿起木棍走回警戒的岗位。有些莫名其妙的付云潇抱着盛满瓷杯。
抬眉看看男童身上的破衣烂衫,再回头瞧着一旁睡着的女孩们,这与自己明显不同的对比,让他心里百感交集,小小的营地里逐渐安静下来。
仿佛是看到了他眼中的思索,少年开口道:“……我们是从岳阳城逃难过来的,路上经常碰到一些人贩子,我就把她们几个救下来了。”少年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几个孩子,眼中的温柔却是藏也藏不住。
撇撇嘴,少年有些尴尬的说道:“你也看到了这么多人,我手里实在是缺钱,不然的话今晚也不会抢你了。”
付云潇淡然一笑,正准备开口,就见躺在少年边上,看上去十一二岁,极其清秀的女孩突然挣扎着坐起,瞪大双眼流着泪张大嘴巴,却也只能从其中传出一些咿呀呃呀,如同被人扼制喉咙般的声音。
少年连忙伸手将她拦在怀中,死死环住拼命挣扎的女孩,轻声安慰道“别怕,别怕,哥哥在这里,那些坏人再也不会来抓你了,不要怕……有哥哥在……”
挣扎了一会女孩像是清醒过来一般,紧紧抱住少年低声啜泣起来。
明显是做了噩梦才会有的反应,旁边的付云潇一脸关切的看着女孩。
少年轻柔的拍打女孩后背,有端起瓷杯温柔的喂女孩喝下,说了许多安抚的话语。
走了一个多时辰的付云潇也是有些口渴,抿了一口手中的瓷杯,轻声问道:“能……能跟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吗?”
少年表情明显不太自然,怀中女孩更是轻轻颤动一下。
“别,别误会。”摸摸鼻子,付云潇也发现了自己的唐突,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
说完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包袱,一片金光在月光下映衬的明明射眼。
少年人都傻了!他看到了什么!一包袱的金子!那可是金子!!!
如果能有这些东西,他们甚至能在东云城买一间相当不错的小院子!他们就能有安身立命的根本了。
周围站着的男童眼神发绿,握紧木棍的手太过用力,微微泛白……
就连少年都强行咽下一口唾沫,又看了看付云潇眼里的真诚,少年凑在女孩耳朵边轻声说道什么……
就见女孩身躯微微颤抖,最终还是抱紧了少年的腰,窝在少年怀里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