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娃是最辛苦的，尤其是第一次质量检测临近，王子昂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他把背包放在地上，讪笑着坐到我对面。
我把讲义放在桌面上拍了一下说：“今天就给你梳理一下定语从句！”
他嗯了一声，快速拉开背包拉链，掏出笔袋来，拿出一黑一红两只水笔。
我开始讲课，他听的很认真，唯一的缺陷就是无论我讲得是不是重点他都要在讲义上写写画画，我停顿了一下，给他讲解了记笔记的要点，如果一份讲义全划拉光了，怎么来区分重难点呢？
“我觉得这些都是重点！”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水笔戳了戳头皮说。
我点点头说：“我了解了，这样，遇到重难点，尤其是考点的时候我会提醒你记下来，其余部分你只要听我讲解就行，这样好不好？”
他红着脸点头，我喜欢这样的学生，听话！如果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我讲得东西能完全消化，成绩提高肯定没问题。
讲了一个小时，我告诉他休息一下，然后摸了摸口袋。
“老师你是要去抽烟吗？”他红着脸笑问我，我点了点头反问：“你怎么知道？”
他仰着脸，一脸的青春痘在灯光下亮晶晶地晃动着，“你身上烟味很大！”
“不好意思，多年习惯，恐怕一时半会戒不掉，以后你上课的时候我尽量克制！”我尴尬一笑说。
他连忙摆手说：“不用，我爸也抽烟，我每天在家都被他熏习惯了！”
我笑了笑说：“那你坐一会，我很快回来，把我之前讲得回顾一下！”
他立即低头去看讲义，我则快步出了小教室下楼，周末正是培训机构课程最紧的时候，小教室里传来密集的讲课声，同事们声音特色各异，有的慷慨激昂，有的婉转低沉。
小教室太密集，加上人又多，总觉得有些憋闷，下了楼梯，老李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木尺子背着手在巡视，看到有学生跑动就叫到跟前训话！
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立即放掉一个小胖子，跟着我出了门。
点上烟，我吐着烟圈说：“今晚可能得到十点！”
他抬腕看表说：“十点，小case，周末我们差不多都是这个点。”
“大领导都走了？”我抱着膀子问，天明显转凉了，风灌进衣襟，都能感觉到胸口起了鸡皮疙瘩！
他点点头说：“应该走了，老高在办公室，如果领导没走，他一定会陪着的！”
我快速抽完一支烟，掏出第二根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讪笑着对他说：“我那个学生好像对烟味有些敏感，先上去了！”
他招招手，我转身入内，上了二楼，九点钟多一点，正是小初的学生下课的时间，孩子们喧闹着用下来，我只能闪身在楼体一侧避过，等孩子们散的差不多了，我才继续上行！
同事们已经散乱在走道里，几乎人手一个水杯，两个小时的课上下来，不口干舌燥才怪呢！
我一路走一路不停对着陌生的同事点头微笑，但是，所有人好像都自动屏蔽了我一样，没有一个人给我回应。
“张老师，几点下课？”一个声音从身侧响起，我转头，原来是语文组组长陈老师，我笑着说：“十点！”
“辛苦！”他笑着冲我招手，我脚步没停，转回头时已经来不及了，和一个拎着拖把的美女撞在了一起，我捂着胸口说对不起！
“没长眼！”嘶哑的声音，是王晓倩，我苦笑说：“对不起王老师，着急上课，有点慌张了！”
她反而站住了，在我身后嚷嚷：“张老师，不要那么拼，钱是赚不完的，等你当了领导，赚钱就更容易了！”
我的带教师傅莉姐背着一个无敌可爱的迷你包趴在王组长的门框上，正发出清脆的笑声，我在后面叫了一声：“莉姐好！”
她茫然回身，看到我之后换上笑脸说：“好！”
然后好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也不知道是对我说还是对王组长说：“哎，我正想呢，张老师这么厉害，我好像教不了他什么吧？”
我苦笑摇头，推开小教室的门，王组长的声音传来：“行啦，张老师刚来，就算教学各方面都很强，毕竟对校区的情况不了解，你们平时多沟通交流！”
我拿起讲义和白板笔，王子昂抬起头说：“老师，你是不是个领导啊？”
我愕然，笑着问：“怎么了？”
“刚才不少人都跑过来偷偷往里看，我以为是来找你请示工作的呢！”
我用白板笔敲着玻璃说：“你想多了，我就是一个小兵，如果我是领导，怎么还教学生？”
他不再说话，我继续讲义内容，我发现这家伙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而且我几乎可以保证通过两个小时的教学，他完全掌握了定语从句的重难点和考点。
“讲义上我留了课后作业……”听了我的话，他面露难色，我笑着继续说：“话没说完呢，考虑到你现在学习繁重，我不要求你马上做完，你可以翻开看一下，量并不大，这些试题都是我精选的，很有代表意义，你这样，明晚来上课之前起码要看一遍，我讲得时候你得心中有数，这个能做到吧！”
“No problem!”他眉开眼笑，收拾了书包之后给我打招呼再见，我颓然坐下来，两个脚底板有些酸疼，有人敲门，我抬头看，是阿彪！
“什么时候走？”他问，我醒悟晚上的饭局有他，于是抬脚在地面上踏了几下！
他把外套脱掉朝我身上一扔，转身离开，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拖把说：“让一让，今天这活我替你干了！”
我站到小教室门口，抬头对着灯光出神，走道尽头出现一个身影，站定了看着我，“怎么还不开空调，现在的气温已经很低了好不好，都冻死了！”
“丹姐今天这身很干练哦！”我笑看着她说，丹姐走向我，我倒不是恭维，她穿了一身工装，带着工牌，雪白的衬衣领子从西装撇领里拉出来，的确清爽无比。
“你的课也这么晚吗？”我有些诧异地问，我知道她的学生以初中为主，应该不会上到十点钟！
她走到我小教室门口，探头看向里面说：“阿彪今天是怎么了，帮你干活？我课早结束了，我备明天的课，顺便把讲义打印好，明天课更多，打印的人也多！”
我点着头，看到她手指勾着水笔的带子摇晃着。
“不早了，赶紧走吧，我们也马上走！”
我自我感觉很体贴，她点点头，然后对着里面说：“阿彪，先走喽！”
阿彪答应了一声，出来的时候从我手里拿过自己的外套，然后和我并肩走出去，把拖把靠在洗手间的墙上之后说：“老李和高老师去点菜了，我带你过去！”
出门之后阿彪打开了一辆电动车，我跨在后座上，他发动了车子，骑得很慢，他侧着头说：“还是老李说得对，没想到你的影响都干到总部了！”
“哪有！”因为逆风，我大声对他说。
“你拉倒吧，大老板都找你谈话了，你现在谦虚也来不及了！”他哈哈大笑着说。
我裹紧了衣襟，把身体贴在他的后背上没有说话。
“你们都聊什么了？听说聊了三个多小时！”阿彪又问。
“好好骑车!”我在他后背上拍了拍说。
车子一路向东，我心中一动，这是朝向公园的路，我梦里那个公园，我跑步那个公园，我一大早吃了一晚热豆腐浇辣椒酱的公园。
到了晚上我才发现原来公园路南居然是烧烤店密集区。
阿彪一路骑到一家叫做延吉烧烤的店门前，锁了车，并肩和我朝里走，里面真是人山人海，不大的店面里摆了十几张桌子，桌桌爆满，身为烟民的我居然被浓烈的烟味呛得眼泪直流！
老李从一张靠墙的桌子伸出手挥了挥，我和阿彪从堆满了啤酒箱子的走道上挤过去，高老师坐在老李对面，面无表情。
他的穿着和这里实在不搭，一身正装倒也罢了，他居然还摆了口袋巾！
我笑着摇头，他跟着我笑了起来说：“怎么了，有点太隆重是吧？”
我点点头，他从桌子底下拎出来一个手提袋说：“四个人，两瓶白酒，算是给老张接风！”
我道了谢，桌上已经上了两个经典下酒菜，一个花生米，一个凉拌黄瓜！
阿彪提了提裤子说：“那还等什么，开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