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在哪一刻,突然觉得世界被修改过?
徐有幸是在月明节假期的结束后感觉到这一点的。
首先感觉不对劲的,是假期时,一起和他在咖啡店打工的姐姐林雅莉突然感叹了一句:“好好的长假,还得辛辛苦苦在这工作,我们可真惨!”
徐有幸就随口接道:“中秋团圆节,你家里不叫你回家吗?”
小姐姐疑惑道:“中秋,是什么?”
徐有幸那时候没想其它:“月明节,在上古的时候,叫做中秋节,也是团圆的意思。”
“哇,有幸你懂得好多呢!”
但这些东西在儿时的课堂上,老师应该就讲过许多遍了。
第二次感觉不对劲,是第二天晚上下班的时候,徐有幸笑着说:“还有两个月才毕业,我却已经提早过上了九九六的生活。”
小姐姐又一次疑惑道:“九九六,是什么?”
“嗯?是上古的一个说法吧,特指某一类工作时间漫长的可怜人。”
“唔……”林雅莉这次却不再赞叹,反而怀疑地说:“总感觉你这两天有点奇怪,总爱说一些自称来自上古的奇怪名词。”
“有吗?”
“嗯!”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而且更奇怪的是,我之前搜了一下你说的‘中秋节’,上古的时候也没有这种说法哦!而且……”
林雅莉飞快地在手机里敲了‘九九六’三个字,然后把屏幕展示给了徐有幸:“也没有搜索到‘九九六’这个说法。”
徐有幸感到很震惊。
“雅莉姐,手机借我。”他有些怀疑人生地说道。
“你的手机呢?”
“前两天摔坏了,送去修了。”
“好吧。”那时候的林雅莉也不急着下班,把手机给了徐有幸,就坐在一旁,晃着双腿,很有兴趣地欣赏着徐有幸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
没有中秋节,没有九九六,这些东西就好像是被凭空臆想出来的。
他不甘心,又飞快搜索了包括“鸽子精”、“柠檬精”、“嘤嘤怪”、“真香怪”、“中二”在内的一系列词组,明明印象中总有人用这些词来打趣,但在网络上却没有痕迹,最多只有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世界和我的手机一样摔坏了吗?
徐有幸抬头望天好一会。
但天生SAN减抗性较高的徐有幸很快地放下了这些诡异感。
然而之后,发生在徐有幸身上的事又以另一种方式变得古怪了。
……
明月节长假后,再有两个月就是一年一度各个学校的毕业典礼了。
徐有幸,18岁,皇家希望学校云城第七分校的10年级生,马上面临着毕业。
但是毕业之前,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不是离别或者对未来的打算,而是作为毕业典礼压轴的毕业舞会。
舞会的起源,是二十一年前皇家第一公主夏洛薇儿,如今的清平侯夫人在皇家希望京师总院毕业前,带头组织举办起来的。
从此舞会作为传统,在各地的皇家希望学校流传开来。如今,全国的初高级学校都被统一命名为皇家希望后,毕业舞会更是被大秦国人们视作成人礼一般的重要节日了。
而且,夏洛薇儿公主更是在她当年度毕业舞会上,和清平侯结下了不解之缘,因而,皇家希望的毕业舞会,就成了狗男女们撒狗粮,单身狗勾搭单身狗的重要日子。
再不疯狂就毕业了,萌动的春心只能被冬日里的大雪给掩埋了。所以明月节后,舞会的筹备工作一开始,同学们就眼冒绿光的开始寻找舞伴了。
但徐有幸本质上是个极其边缘的贫弱学生,一个领着皇家补贴,自己租房打工也不爱说话的孤家寡人,就刻意地不去太在意这一切。
虽然班上和他隔了两组的丁芷兰作为年级的级花,他喜欢极了,许多人也喜欢极了,但是倘若明白女神可能连你的名字都不认识,那还去邀请她作为舞伴,那就不单单是头铁了,大概头还有坑。
许多的不甘心,才换来了徐有幸如今对许多事甘之如饴的态度。
然后,他古怪地发现有个女生在观察着自己。
那时候,他一如既往的坐在他窗边的位置上冒充透明人,不走心的听着班上那些大猪蹄子们关于舞会和舞伴的畅想,邀请女生的心得体会,定制一身体面礼服的注意事项,以及他喜欢的丁芷兰果然高不可攀连吴十常少爷也还没轻易下手等零碎的消息,保持着他如老僧入定般的古井无波。
同时他看着窗外的风景,老树的枝芽长到了窗前,枝芽后是对面的实验楼,然后就看到了对面实验天台上的一个女生。
风吹动长发飘飘,看不清脸,但好像在笑,如她沐浴的阳光一样晶莹。
好像发现了徐有幸的注意,她兴奋地挥手打招呼。
徐有幸疑惑地伸出手指着自己。
对面看起来似乎也点了点头。
正当徐有幸思索这是什么情况的时候,班上侃侃而谈的中心人物,两大狗腿子古念宝和陈然注意到了他,然后故作惊疑:“哎徐有幸,你还没准备去找一个舞伴吗?”
听到呼唤的徐有幸回过头,和蔼又体贴的微笑着回答:“没关系,等你们挑完吧,我不挑的。”徐有幸让自己显得智珠在握,虽然他也觉得他的语气有些欠打。
“哈哈哈哈,可是有个坏消息和你说呢,今年算上已经确定被邀请的学弟学妹们,我们十年级的男生正好多一个哦。”古念宝不出所料的大笑然后说道。
“而且听说,女生们最不想选择的舞伴,叫做徐有幸呢!”陈然适时接道。徐有幸一直觉得,这两人以后肯定得去说相声。
于是他挠挠脑袋,作似不解:“啊,为什么,我长得不丑啊。”
“哈哈哈哈……”几个人围着,笑声轰然炸开。徐有幸咬着嘴角,一脸蠢萌。“但是架不住你衰啊。”终于有人笑着,弱弱地补充着。
徐有幸真想抗议一下,他只是运气从来没好过而已。
然后笑声终于吸引了班上大部分的目光,于是,两大狗腿子的主人,吴少爷吴十常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巍然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毫不客气的往两狗腿子的头上一拍,又伸手压下了众人的笑声:“笑什么笑,都是同学有什么好笑的。”
徐有幸听着,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继续观望对面奇怪的女生。
“没有,不是,十哥,‘我长得不丑啊’,他这么说诶,那神态真太好笑了。”
“而且十哥你看,徐有幸他又装作听不到的不理人了。”
“好了好了都是同学,别说闲话了。我刚好像听你们在说舞会的事情,怎么样,你们的舞伴都找好了吗?”吴十常正声说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几米开外的丁芷兰听见。
“那是,我和刘小云说好了……”
“我也和席楚荣约定了……”
“陈美灵大概也……”
叽叽喳喳的,好像都是丁芷兰身边的几个朋友呢。
在这期间,对面天台的女生好像一直在说着些什么,但徐有幸根本就听不见,他想着要不要跑过去看看。
“十哥,你呢,听说你已经定制了雪绒花的礼服和礼裙,做你的舞伴,那一天肯定会是全场瞩目的吧。”
“哇哦!”
对面楼的人儿俯下身捡起了什么,然后信手一抛,好像少年人曾经向着海平面抛却烦恼。一架纸飞机翩然浮在空气中,徐徐而来。
“嗨,没有,只是送个礼物而已,希望她不会嫌弃吧。”意有所指的话,吴十常这时候应该在偷偷看着丁芷兰吧。
徐有幸好奇天台上的女生的动作,又见窗外的纸飞机不科学地迟迟没有落下,悠悠然地越来越近,然后穿过徐有幸面前树叶的罅隙,最后打在了徐有幸面前的窗子上。
徐有幸吓了一跳,猛地向后蹿了一步。
“碰!”
“啪!”
“靠!”
一阵乱响。徐有幸回头一看,吴十常本来是靠着他的桌角的,他吓了一跳,吴少爷也站直了身体,并顺手打翻了他桌角的水杯。
吴十常刻意了那么多次,这回还真是不小心,徐有幸有些无奈地吐槽道。
他心里更多琢磨的还是那个意外飞来的纸飞机。
“唉,有幸你还发呆!”吴少爷反应过来赶紧扶起了徐有幸的水杯,但是桌上的课本笔记本终究难逃一劫,徐有幸把它们拿起来,淅沥沥的滴着水,习以为常地晾在了窗台上。
然后从抽屉里找了些废纸,试图控制住桌上的水势。
几个人也暂停了谈话,但也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扯着嘴角看着。
一包面巾纸却被送到了徐有幸面前。徐有幸愣了一下,抬眼又更加愣住了。他看见了丁芷兰。
这个姑娘站在他的面前,眼睛里写着平和的关切。少女往那一站,带来了一阵静好的芬芳,是那么的好看。
徐有幸瞧了一眼,便缩回了目光,但还是看不够。
他一时间忘记了纸飞机,他缓缓的伸手要接过面巾纸,却被人先一步抢走,他只能怯怯地:“谢……谢。”
吴十常打开了面巾纸帮他擦起了桌上的水迹。徐有幸站在那儿,便不知能做什么动作,只能手足无措。
丁芷兰淡淡颔首,并开口,声音清和而又好听:“嗯,草稿纸不好用的,擦不干净。“
吴十常擦着桌子,也开口接道:“有幸这名字,叫错了,你也真衰。”他好像故作幽默地轻轻一笑,“刚刚听他们说你可能没舞伴,正好,作为赔礼,我认识几个学妹也想提前体验下舞会的感觉,介绍给你吧,你正好也能挑一个带她进场。”
他的话语是那么的善良又有牌面,徐有幸瞧着他随手堆在桌角的那堆湿漉漉的纸巾,也终于找回了表情,微笑地说:“可以啊,谢谢你。”
很轻松就可以答应的事情,也不应该拒绝。
“那么芷兰……”
吴十常转头想说些什么,另一件更加不对劲的事情也在这时候发生了。
只见丁芷兰面带笑意地瞧着徐有幸:“徐有幸你要不要做我的舞伴?”
嘈杂的碎语一时安静的下来。
吴十常一群人面色变得很僵。
“芷兰,有没有错啊,他是那个衰仔徐有幸诶!”闻声而来的闺蜜在背后暗暗拉着她的手,悄悄地劝道。
“为什么是衰仔呢?”丁芷兰说的很大方,并没有介意是在当事人面前,“对不起啊,快毕业了,我在那数着班上的同学的时候,发现好像徐有幸我不太认识呢。听说你没有舞伴,正好我也还没有,所以就多认识一下吧。而且徐有幸你真的长得并不丑哦!”
我也和你不熟啊!许多人好像在心碎。
“谢……谢。”徐有幸终于又挤出了两个字。
丁芷兰笑了一下,真是醉人:“我们的对话,你一共就对我说了四个‘谢’字啊。那你答应了吗?”
鬼使神差地,徐有幸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忍不住想在人生箴言里写上:欣赏和心动,是差了两个层级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