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辰看到徐有幸的时候,发现那个跑路的服务生似乎趁着他们两个辩论的时间,和调酒的姑娘说了两句闲话。
瞧见了许小公子的眼神后,徐有幸才端起两杯酒往回走。许星辰微笑回答乌五道:“那倒不会,毕竟我们虽然是帝国,但也不是一言堂。”
“而且就算这样……”南未明却接着说道,眼神跳到了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我们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许多自以为优人一等把头抬到天上去的蠢人们,却从不知从天上看下去,不管他们蹦跶再高也只是个蝼蚁罢了。”
许星辰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正在两个打扮得时尚又漂亮的年轻姑娘桌前赖着不走的一身粉衣骚气的小辫子男人。许小公子咂咂嘴,觉得真是好久没看到这种有意思的小插曲了。他略有些奇怪地瞧着那个品着自己小酒的南未明,眼神示意他是不是想上去打抱不平。
徐有幸放下了托盘里的两杯斗牛士,又把小半瓶波本放在桌上,说:“说是我请客了。正好听说这酒不错,剩下点老板打折送我了。”许星辰眼神微微一亮,牛饮完了徐有幸刚刚放下的斗牛士,又给自己添上了一杯波本威士忌。
南未明看着他的喝法,摇摇头,觉得好生可惜。
徐有幸却也注意到两个人先前注意的方向,有些不太舒服地皱着眉。他的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但很快便只是抓着自己的酒杯,指节狰白,谁都没有注意。
南未明这才缓缓地说道:“那人叫王成,家在南城有点小生意,听说最近搭上了吴氏的线,整天开始跑夜场来吹嘘自己和吴家公子吴十常有多么熟。”继而再看着两个人眼里的不在意,叹了口气,“吴氏啊,算是我们云城的龙头老大了,我就一个小小打工的,可不敢招惹。”
徐有幸眉头微微一跳,意识游走了一番又迅速回归,开始用一种漠然的眼神盯着许星辰。
许星辰扯了扯自己的衬衫,满满地喝了口杯中的酒,有些不满地怼回了徐有幸的目光:“盯着我干嘛,要上自己上,不过还是得开始扯衣服了才好看嘛!”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然后突然惊叹:“那个红衣服的女孩子不错诶,颜值九分身材八分,越看越有味道,你看上她了?”他调笑着徐有幸。
“嗯……”徐有幸缓缓地点点头。
瞧着他那几乎没有波动的眼神,许小公子不屑地切了一声,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
施莱薇有着一半奥尔夫国的血统,当年她出生的时候,来自大陆西边奥尔夫国的母亲,大概是看见她淡黄色的薄薄的头发,突然怀念起了自己儿时的某个玩伴,一拍脑袋就给自己的女儿取了莱薇这个名字。
后来逐渐长大的莱薇,知道了自己名字的来由,总是有些天真地想,要是自己出生的时候会说话,一定要勇敢大声地说不。但是母亲露西那时候正温柔地紧握住莱薇的双手,浅灰色的眼睛遥遥远望,写满了怀念,一直很喜欢妈妈的她便不忍再抱怨自己的名字。
她为什么会讨厌自己的名字呢?正如年幼不懂事的她也曾介怀过自己混血的血统一样,总是会介怀自己和身边的人不一样。
七岁那年,第一次上学的她,会满心期待自己将要交到很多朋友这件事,然后当她站在讲台上面,糯声糯气地自我介绍:“我叫施莱薇,大家可以叫我Revy。”那个时候,她那浅灰色的大眼睛和一头茶色的长发,让她的同学一声惊叹。
但之后的莱薇,并没有如她期望那般有了许多的小伙伴,反而不能理解地被疏远,孩子们天真却也害怕她。
小时候的她并不懂,大秦帝国是天朝上国,帝国之外都是蛮夷。她也不懂,带着异族特征的她,混到了这个自视甚高的国度中,难免被视为异类。大人们也许已经学会了收敛,但小孩们只会很天真地表达自己的喜恶。
受到冷落的小莱薇,躲进自己父亲的怀抱哭诉的时候,父亲也只能无奈而温柔地安慰她:“没关系,我女儿这么漂亮,等长大了,肯定有很多人喜欢。”
十年之后,莱薇长大了,长成了一个温柔自立并且漂亮的姑娘。她每每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对着那双浅灰色的眼轻声呼唤“莱薇”的时候,她已经能够淡然一笑,茶色的头发被她咬在嘴边,像是一盏笑容,她好像也能读懂母亲那悠远的目光里的怀念了。
她早就不再讨厌自己,反而感谢着这样的她,才能在那样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年岁里,遇到一个勇敢而倔强地站在她面前保护着她的小哥哥。
在她试着接受自己只是个懦弱并且孤独的异类的这件事的时候,有个男孩站在她的面前,冲着那些指指点点嘲笑她的孩子们大声地喊着:“滚!”
这样子,一个简单的男孩保护女孩的故事,让她从此有了个倔强坚强而可靠的朋友,陪着她一起长大。
一个星期之前,一场盛大的毕业舞会之后,从山南城一校毕业的施莱薇,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暗自做了个决定。“小黑哥哥,我已经长大了,长成了你说的我将成为的那个自信从容,并且不再害怕陌生世界的那个大姑娘了。你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哦!”
于是,刚刚毕业的她,怂恿上了自己的闺蜜陶乐,从家里骗来了一笔旅费,两个人一路向西,横跨了大半个帝国,来到了云城看一场西边的落日。
暮色里,莱薇在这城市最西边的山头上,看着夕阳缓缓地沉没在远方金灿灿的沙地里,旅途的疲惫突然从她骨子里泛了出来,有人钟爱的风景,在她的眼里,只是像童话故事一般的残酷,她变得意兴阑珊,后来便亦步亦趋地被陶乐牵着,来到了这家蓝冰酒吧,体验着长大成人后灯光迷离的另一道风景。
可是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公子哥是怎么回事呢?说实话,跟着自己父亲走过山南城各式各样的应酬,在各式的赞美声中,施莱薇也算遍识了所谓的公子哥们的样子,但像眼前这位的无赖且厚脸皮,施莱薇真有些应付不来了。
“不要给你脸不要脸,滚,陶小姐我不是吓大的。”闺蜜陶乐终于按捺不住,冷声地呵斥道。
“原来这位小姐姓陶啊,哈哈,那不知道这另一位美丽又有风情的小姐怎么称呼呢?鄙人不才,城南王成是也,在这云城里,到处都有几分薄面。”这个活不过三章的男人轻轻拍了拍自己骚粉色的西装,微微地冲施莱薇鞠了个躬。
莱薇小姐扫了一圈周围冷漠旁观的人,终于对云城这样一个在帝国西边被风沙吹拂的城市彻底失望,觉得到底是许多年前的他们都还不懂事,小黑哥才会把手点在了这座城市上,并对这儿充满了向往。
“我以后要是消失不见,远走他乡了,肯定会来到这里,站在黄昏的天台一望无际,可以闻到遥远的沙子的味道,数着一颗一颗星星亮起来。”十一岁的少年对她说道。
可是这样浅薄的城市,不会是我的小黑哥的城市,莱薇落寞地想。她没了所有的耐心,父亲贵族式的教育终究还是让她放下了准备泼到眼前恶心男人脸上的酒杯,拉起陶乐只想冰冷地离开。
却没想到转身之际手腕却被那个男人给拉住了。他一脸的卑鄙,却还要做出一副朝圣般的模样:“好滑,好嫩,这香水的味道好别致啊……”
老娘受够了!莱薇在心中怒吼,狠狠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准备在一个帅气的转身,把巴掌重重地甩在这个从泥巴里种出来的死暴发户脸上,却在抬手的最后的一个瞬间,注意到眼角里一道摇摇晃晃走来,却径直贴向恶心男的身影,莱薇缩回了自己呼啸扇去的手,顺势又翩翩地跌在软座上。
施莱薇眼神平静地看那道身影醉倒在骚粉男身上。
“王……少爷好啊!”醉鬼深深地打了个酒嗝,一口酒气把王成熏得后退了两步,却仍然没甩开醉鬼瘫在他肩膀上的胳膊。醉鬼当然是许星辰,他含混道:“一直听说城南王成公子的大名,没想到一见果然……果然名不虚传啊……”
突然被一个醉鬼缠上,王成很想把他一脚踹开,可是辨认了一下他身上衣服的用料做工,不是普通人消费得起的,便忍住了没有发作,而是客气的扶着他:“一点薄名,不知道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不薄不薄,大开眼界,令人……呕……”许星辰说着,一口没忍住,径直的,铺天盖地的,一肚子黄白之物混着腥臭的酒气,怼着王成的胸口,吐了他满身。王成呆了两秒,终于惊慌似的向后跳了一大步,举起手来指着许星辰,却肚子里翻滚不息发不出声来。许星辰凌乱地晃了两步,还是施施然地站住了,从边上桌子扯了张纸巾,优雅地擦了嘴角,翻着醉眼,缓缓地说完了他的话,“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