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下子变得非常安静。
徐有幸感觉自己忽而飘忽,忽而沉重,周身不再是寒冷,反而是一种奇异的冰凉。他一下子又睁开了眼睛。
透着莹白光泽的黑色水晶罩住了他,他好像被禁锢在一方狭长又坚实的牢笼里。身子周边是空气,却显得粘稠而厚重。他楞然发现,自己竟是漂浮在这粘稠的气氛里。
“到底是什么地方?”徐有幸疑惑而费力地活动着身子,伸手按在面前的水晶壁上,有种刺透灵魂般的冰凉。
他忍着不适,试图用力推开这个牢笼。
意外地,很轻松,面前的黑水晶被他推开了一条缝。徐有幸吓了一跳,慌忙地把手收回。
过了好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徐有幸探索地,把那条狭缝一点一点的推开。狭缝外面,是璀璨浩渺的星空。这片景致让他错愕。
忽而一股力袭来,徐有幸从漂浮的状态中跌落,落在了地面上。过一会儿,感受着坚实的地面,他才恍然已经从黑水晶的牢笼中脱离了。
天空以及远方俱是浩瀚无垠的星空,徐有幸发现自己踩在石质地面上,地面在星光的照耀下,是粗糙的灰白色。接着他才回头看向自己脱离的那个水晶牢笼。
牢笼垂直伫立在地面上,上扁下长的很平整的六边形,被他推开的水晶壁障像一扇门扉打开着,此刻在轻轻地晃荡。
竟然是一方被立起的黑棺。
黑棺的四周缠绕着灰白色的雾气,连绵成片,又以黑棺为界,约束出一道曲面,看上去就像黑棺镶嵌在这灰雾构成的墙面上。而在黑棺之上,有一个灰雾凝实而刻画出的“Ⅻ”的字符。
徐有幸尝试触碰灰雾,飘飘然地仿若无物,可是再往深处把手探进去,又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阻力,让他不得寸进。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徐有幸又一次喃喃自语,他想了想,缓缓向更远处走去,一直走了几十步,到了平台了边缘。
四下依然唯有浩瀚无垠的星空,仿若脚下的平台只是一方飘悬在宇宙中的孤岛。而后他再回头,才看清了嵌着黑棺的灰雾的全貌。
是一个直径达百米的半球形,规整而庞大地倒扣在这平台上。
然后徐有幸注意到,灰雾之上,除了他的那个黑棺,还等间距地排列着其它的黑棺。
“难道是死后的停尸房?”徐有幸又悲伤又好笑地想到。但很奇怪,这方天地带给他的更多是一种安宁的平和,侵吞了他方才跌入谷底的悲伤。甚至于,他身处于这里,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自如。
好像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都要比别的时候感觉更加的轻松。而且,整片天地都给他一种,他能够掌控的错觉。
但也只是错觉。
并没有过多犹豫,他选择向左手边的黑棺走去。
这个黑棺是闭合的,除此之外与他出来的那个没有什么不同,其上灰雾同样飘荡凝聚,是一个“Ⅰ”的符号。凭着徐有幸的目测,与他的“Ⅻ”正好在灰雾的半球上,构成了钟表上的夹角。
“所以,这里的黑棺是按照一到十二编号的吗?而我,是十二号?”
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好像他已经死了,这里是一个合葬的地方。
“但我怎么有能力埋在这种地方呢,怕是连一个棺材盖都买不起吧。”徐有幸竟意外地开始自嘲起来,“还是先看看其他的黑棺有什么吧。”
他的手触摸着黑色水晶的棺盖,一样的冰凉,他把脑袋凑了上去,试图透过半透明的棺盖,看清楚里面的事物。
他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透过黑色水晶虚幻不定的脸,苍白色,眼眸紧闭。
突然,一道诡异的笑容刻在了那张脸上。
徐有幸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平台还有灰雾开始飘忽,眼前一暗,徐有幸感觉到身体飞快地变重,寒冷侵袭着他的血肉。
一道强光打在了他的脸上。徐有幸睁开眼,他依然蹲在那个街角,装在一身青蛙服里,可怜弱小而又无助。
光芒耀眼地略过,一道长而尖锐的刹车声响起。
一辆车从远处如同带着千军万马,奔赴而来,在他的身边划了长长的一条刹车痕,溅了徐有幸满脸的雪水。
他宛如埃尘飘忽在陌生世界里的时候,有辆车粗暴的把尘土打了徐有幸满身,让他猛然醒悟尘土真TMD讨厌。他咳嗽着坐起了身。
有人下车拍上了车门,绕到了徐有幸的身前。远方的万千灯火化作了橘色耀眼的背景,把她印得光芒万丈。
徐有幸呆呆的抬头,水晶高跟,纤细白皙的小腿,酒红色的礼裙勾勒着窈窕的身段。她叉着双手,那张陌生的脸上,眉若远山轻蹙,居高临下地压迫着徐有幸。那张脸说不上特别完美,眼睛不大鼻子也不挺,可就是那么合适,不单调又彼此协调。带着一身气焰光芒,完全碾压了徐有幸记忆里对美的定义。他看得呆住了。
直到那人一步上前扯着徐有幸的头发,徐有幸才得以站起身来,为自己的窘态手足无措。
“徐有幸,搞成这样啊你,赶时间,赶紧上车!”
她一点不顾自己精致的礼服和鞋子,不由分说地踹了徐有幸一脚,又雷厉风行地开了车门回到了驾驶座。徐有幸亦步亦趋地打开了车门,是玛莎经典款的超跑。
他甚至没能系好安全带,车子就在湿漉漉的马路上划了条弧线,消失在路尽头。
…
“哎,哎……慢点……”徐有幸只来得及惊叫,他的思维还是一团乱麻。
“哈哈哈,好像路边捡了只野猫,太好玩了。”开着车的姑娘肆意地笑道。一只手似乎还在摇摆着,打着拍子。
终于给自己固定安稳了,徐有幸让自己不去在意破表的车速。他看见那女生的侧脸,生动活泼也好看,他很快收住了目光,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女巫?”
“对呀!”她笑着,“衰仔徐有幸,你好糗哦!”
“我们这,这是要去哪里?”
“女巫带你去跳舞呀!”她终于双手握住了方向盘,车辆左右摇摆着,接连超了一马路的车。
“可是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自称女巫的姑娘眉头一蹙,又好似很随口地说道:“我在监视你呀!”
监视这个词,在她的嘴里,好像就和打招呼的意思差不多。
徐有幸还没想好下一个问题,车就在马路边上急促地刹车又停下。
“下车下车,赶紧的。”自称女巫的姑娘道。他不明就里,下车还没站稳,就被推进了路边的一家名为雪绒花的成衣店。精致的装潢闪瞎了徐有幸的眼,是隐于俗世街边的清贵与傲然。他就好像一脚不注意踩进高档会所的流浪汉,一下子惊醒尴尬得只想往后退。
女巫牢牢的抓住了他。踩着高跟的她也只到他的眉头,但那双眼睛的一个睥睨,徐有幸就是一个哆嗦,直接挺直了身体,装作身上的人偶服其实是名贵华服。
得了吧徐有幸,他心里劝住了自己,现在你就是一个被女巫俘虏的青蛙,没得反抗了。只是他的心里却没任何的害怕和不安,而是有种听天由命的满足感。
悲伤和寒冷,以及灰雾与黑棺,在她的扫视之下,仿佛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被牵到了一个小隔间,女巫于是冲着店员招招手,两个打扮精致的姑娘便扑上来剥掉了徐有幸的人偶服,进展太快徐有幸根本没有没来得及阻止,最后终于在求生的本能刺激下徐有幸死死提住自己秋裤的裤头避免剩下一条裤衩在风中萧瑟。
“这个我自己来……”他面容凄楚地哀求道企图保住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女巫眼神放光地拍着他肚子上的肌肉,面带笑容温柔如刀片。女巫挥了挥手,于是两个店员推出一排的衣服和一车的皮鞋在徐有幸的身边比划搭配。女巫接着扯过了一条毛巾,把它蒙在了徐有幸的头上,好像小孩子揉捏橡皮泥一样把徐有幸的头发揉的一团糟。最后毛巾被丢掉了,两个人视线平齐相对。
徐有幸咽了下口水。
两个店员开始拿着衣服往徐有幸身上套,女巫退后了两步毫不避讳地欣赏着徐有幸渐渐出落成人样,然后转头略微思索为徐有幸挑了个酒红色的领结。店员们俯身为徐有幸摊平衣襟和裤脚,女巫帮他把领结系的整整齐齐。最后徐有幸踩上了皮鞋又被店员们推到镜子前梳理着头发。那个神奇的姑娘就这么不发一言简单果决地把徐有幸整顿了一番,最后一个打好发胶精神焕发的贵族猫徐有幸被牵了出来,于是拍了拍他的脸颊满意地点点头。
又是径直地牵着徐有幸出了门,然后把他赶上了她的跑车。但这次她的动作温柔多了,大概是怕弄坏了自己辛苦打理出来的这个孩子。
徐有幸坐在副驾驶座上,不再为如脱缰野马窜出去的玛莎而惊叫,坐得像是第一次被老师教导坐姿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