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音，三号好像也许的确是死了吧？
但是诡异的违和感让徐有幸停下了脚步。
透过朦胧的雾气，诡异出现的建筑里头变得安静，模糊的许多人影也渐渐飘散成雾气，只留下三号的身影瘫倒在地面上。
但是，还在动。
扑腾地翻了一个身。
但隔着雾气，分辩不清楚情况。雾气的墙面虚幻地没有真实的触感，却真实地阻挡了徐有幸的进入，起到了一面墙应有的作用。
与那构成半球的灰雾如出一辙。
尽管违和，慎重还是不能少，徐有幸谨慎地没有出声。
最后走到了那栋建筑的正前方，正对灰雾半球，三号黑棺的方向。灰雾墙面在这一侧格外地凝实，勾勒出了两扇高大而古朴的，闭合的门扉的轮廓。徐有幸试探性地伸出手，门扉也是如出一辙的灰雾触感。
稍一用力，雾气构成的，看着厚重大门就无声无息地被徐有幸推开了一条缝。建筑物内部是一片空荡的大厅，大厅的正对面，Ⅲ号黑棺如同王座伫立在正中间的位置。而还是小男孩的三号，此时正仰面摊开身子，躺在大厅的中间，脚朝向黑棺的方向。
荒诞，又像是某种隐喻。
并没有察觉到明面上的危险，徐有幸走上前，准备探查三号的情况。却见三号睁着眼睛，稚气又可爱的脸上有点慌张。
四目相对。
三号轱辘一下窜起了身子，仰脸看着徐有幸，两只手的大拇指互相掐着。
那张有点黑的脸上还有点红。
“啊哈，你什么时候来的？”三号声音坦荡地开口问道。
“刚好听到你说……我血流满地。”徐有幸很诚实。
三号的手掐得更紧了：“你不觉得，死的时候说这样一个台词，有点帅……好吧是有点搞笑。”
徐有幸可从来不会嘲笑别人，他的脸色只是保持着朴实与平淡，缓缓地从三号身边走过，背对着他，面向着三号的黑棺。
之后，徐有幸问道：“那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号几步小跑到了徐有幸的侧边，脸上写满了得意：“这里，我建的。”
“什么？”
“怎么样，是不是很壮观，也很有艺术感？”
徐有幸理解了三号话里的意思，有点不平静，但没有直接地表现在脸色上，他只是问道：“你怎么建的？”
“就是，想象力嘛！”三号说着，脸颊鼓起，手指轻轻地挥动。随着他的动作，一道灰雾从远处的墙面上被拉扯出来，飘到了他们的身边，然后盘旋聚集着，下一刻，两张方正的高背椅出现，整齐地摆放在了大殿的侧边。
三号接着皱眉思索了一番，又有另外十张高背椅在他的指挥之下成形，共十二张整齐而对称地排放成两列，随后，一张灰白色的方形长桌一点点地凝聚在了高背椅之间，灰白雾气大殿的中央。
曾经困扰过徐有幸那么片刻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三号率先地落座在了最上首的位置，招呼着徐有幸。
徐有幸没有选择坐在三号的对面，同样是最上首的位置，而是直接在三号的下首，最靠近他的地方坐了下来，有些好奇地感受着新出现的桌椅。
还是一样的灰雾触感，但在其应有的功能上没有任何打折。
“我之前没事干，外面又太空旷了，看久了让人心里发毛，就建了这座大殿。然后又没事干了，就想着应该在里边放点什么东西，先摆了两排守卫，刚刚测试了一下战斗力。嗯，一群渣渣。”
徐有幸没有吐槽。
“现在的话，就先来这套桌椅吧，是不是很有隐秘组织的格调？可惜，就是只有那些灰雾可以用，颜色有点太单调了，你知道怎么给它们染色吗？又或者这里还有什么可以用的东西？”
“你可以控制那些灰雾？”听着三号的话，徐有幸不再拿捏，开口问道。
三号歪坐在椅子上，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你不可以吗？”
徐有幸学着三号的动作，挥手，想象，然而良久，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就说嘛……”三号随手用灰雾画出了一个~-~，接着说道，“我就在想这上面怎么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之前以为是因为你不必一直呆在这里的缘故。”
“我之前也尝试过改变点什么……”徐有幸说，又释然地叹了口气，“原来我以为我在这里的，嗯，序列，”他斟酌地用了这么一个词，“是高于你的，现在想想，我们只是侧重各有不同，我的优势是可以获取你的能力，你的优势在于对这灰雾的掌控。”
“可是你并不是‘死’在这里。”
看到三号眼睛里的暗淡，徐有幸道歉道：“对不起……”
小男孩无所谓地晃着脑袋：“你道什么歉嘛！”他想了想，接着又说道，“或许我也可以获取你的能力呢，只是因为你什么能力都没有，我就获取失败？”
“……有可能，只是现在无法判断，或许得等到又什么新的人出现了。这样的话，我侧重的又是……”徐有幸说着，猛然回想起三号是被自己用那个绯红圆盘召唤出来的，顿时打住了自己的话语。
三号却自以为明白他想说些什么，无所谓地接着说：“侧重在于你是活着的。”
他又轻轻划拉着雾气，随手作画，接着说道：“我反而觉得不是因为你说的‘序列’，我能操纵灰雾，更可能是因为我变得更加‘属于’这里了。”男孩的脸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因为我把能力都用光了，身体里缺失了一部分东西，所以灰雾就替代了缺失的那一份，我就可以利用它们，也就使得我和这里的关系变得更加的紧密。”
他似乎是在叙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并没有难过的情绪。
“在我失去能力之前，我并没有沟通灰雾的想法，但是之前我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很自然地就有了用灰雾做些什么的打算。
“嗯，应该就是这样，最早那次你离开的时候，我似乎直接就被关进那个小黑棺，进入一种强制睡眠的状态；然后我变小了，你离开的时候，我想着不要被关起来，就什么都没发生。就好像，我已经彻底地归属于这里了一样。”
徐有幸听着他分析了这许多话，咂咂嘴，暂时放下了把绯红圆盘的事情告诉三号的想法。
他伸手，想拍拍三号的脑袋，被三号一瞪，就滑落了下去，只是拍着他的肩：“这个地方肯定还有很多秘密，要我们一点一点慢慢研究，我总觉得，只要彻底搞明白了这里，你也可以再活一次。”
“复活啊，这个设定挺好玩的。可我的身体都稀烂了呀，啊对了，你有空的话帮我收个尸啊！”
徐有幸：“……”
“当然了，也不用现在，你现在肯定不太方便突然去接触我这样一个不相关的人。我的尸体没了就没了吧，我也不在意这个。”
“这个话题很奇怪，我总觉得你不像是真的死了的。”
“你还没死过你不知道，死了以后真的没那么在乎还要再活过来，就会想一切事情都随它去吧也不是不可以，以后你死了就明白了。哦，当我没说。”小男孩挠着脑袋，躲开了徐有幸的目光。
“不过你说得对，是应该好好研究这里。”三号又接着说，“无论如何，擅自把我关在了这里，要是有幕后黑手的话，我肯定得打他一顿。”
徐有幸想了想，关于绯红圆盘的事情，短时间内就不和三号说了吧。
“你们使用异能的时候，有没有研究一些意识层面上的事情，就好像你的影子分身那样？”徐有幸问道。“毕竟，这里应该是属于意识层面上的一个地方。”
“影子分身更多的只是一种本能，按照我从情报局里得到的资料，所有的能力，使用起来都是一种本能，意识上的探索，从来没有人做过。我也是来到了这里，感觉到灵魂和身体分离的状态，才开始感受到有意识领域这样的存在。”三号解释说。
“这里就好像是一种成熟的，统合了我们意识的意识领域。”
三号点点头：“是啊，神奇的地方，所以才会有许多从科学常识上来讲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嗯？”
“比如，这个地方的周围，是宇宙虚空，按理说根本不会有……”三号吐了一口气，“空气的存在，也不会有重力。这里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可是却有不知从哪来的自然光。不过在意识这种玄奇的事物面前，讲科学也是蠢。”
徐有幸笑道：“再讲尝试与科学就是钻牛角尖了。”
“但是讲科学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徐有幸怔了一下：“那你是想说什么？”
“你知道天上有多少星星吗？”
徐有幸下意识地回答：“按照目前观测设备的极限，能够记录十一万两千三百七十四颗星星。”
“是啊，十一万两千三百七十四颗星星。”三号随手一划，灰雾构成的穹顶缓缓地打开了，“每一颗星星，在各自的位置，有着各自的亮度。小时候的我喜欢星空，也就记住了许多的星图，可是我们头上的这片星空，和我记忆中任何的星图都不一样。”
“这说明了什么？”
“要么这片意识领域的意识基础，存在于另一个世界，或者离我们无比遥远的另一颗星球；要么，祂就是一个不喜欢看星星的家伙。”
“什么……意思。”徐有幸话还没问完，已经猛然意识到三号想表达的意思。
三号双手杵在桌面上，捧着自己的脸颊，瓮声瓮气地说道：“这片意识领域，很可能不是客观存在的，而是某个人主观创造出来的地方。所以，祂就凭感觉，随手点了一片星空出来。”
他抬起头来，目光似乎穿透遥远的空间，最终不知凝聚在了何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