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开车的蛇牙突然听到一声沉重的闷响,再一回神,面前已经多了一个笔直伫立的人影,人影一摊手,一掌拍停了他的车。
一阵翻江倒海后,蛇牙从方向盘上支起了身子,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车前的人,许星辰。
许星辰道:“我觉得去漠桑镇再拿你们的礼物太麻烦了,要不就在这里吧。”
他说话间,有一辆车停在了边上,赵天勤也从那辆车的驾驶座上,平静地注视着蛇牙。
心思急转之间,蛇牙冷哼了一句:“我可没见过鼻子像你这么灵的墨锦卫。”
许星辰笑道:“好了,我天赋异禀。那么,有什么礼物,赶紧给我看看吧。”
“礼物都在漠桑镇上准备好了,你们大可以自己去看。”
“我不喜欢被加了料的东西,我更欣赏原汁原味。算了,我们自己来吧。”
话音落下,他便动手直接扯掉了蛇牙的车门,把他从座位上捉了出来,搜了一下他的身,随后把他丢给了一旁负手而立的赵天勤。
赵天勤没有去接,只是打开了自己的车后座,对蛇牙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都是帝国的人,明面上该有的客气还是要有的。
随后,许星辰在蛇牙的车上,翻出了一个文件袋,上面打着“最高级”的密封条。许星辰拿着文件袋,在蛇牙的面前晃了一眼,看见了他闪烁不定的眼神。
蛇牙阴狠地威胁道:“我车上有记录设备,你们对我做的事情,以及私自查看我们情报局里重要文件,这两件事,足够我们好好参你们一本了。”
“不巧,我也记录了,是你们先暗中对我们出手的。”
“哼,有本事你就拆开吧。”
于是,许星辰便撕掉了文件袋上的密封条。
首先掉出来的,是一张三五十人的合照,都是一些十一二岁的孩子。应该是漠桑镇上皇家希望学校的班级留影。
而在照片之上,有两个孩子被红色的画笔圈了出来,许星辰认出来,其中一个正是他白天刚从照片里见过的小时候的谷清浅。而另一个,面容十分的模糊,让人无法辨认,甚至分不清男女。
他继续往下翻着。后面的一张照片,是谷清浅蹲坐在地上,似乎对着什么人在笑,而她的身后,有一个远远站在后边的男人。
许星辰总觉得,那个男人的面容,让他隐约觉得眼熟,但距离毕竟太远,难以看清。
之后的东西,是一些笔记的复印件,而在复印件的台头,郝然地写着:乌一的日记。
五个不大不小的红字,让许星辰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乌鸦的创始者,乌一,居然是涉及到他的情报。
而他这时候也想起了,那张照片上的那个男人,与他曾经见过的乌一的照片,极为的相似。
按捺着心里头的震惊与恐惧,许星辰仔细地看起了名为乌一的日记的复印件。
“276年二月三号,乌九回来了,他答应我加入北地的研究工作,这让我很高兴。同时,他身边跟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他没说他们的是谁,可从他的眼神,我能知道,离开的这几年,他又经历了许多故事。两个孩子,一个叫柱,一个叫弦。没有姓,乌九也没有更多的介绍。”
“276年二月七号,弦是个很活泼的小姑娘,她今天装成学校里的学生混了进去,上了一天的课都没有被发现。我觉得,要是她长大了,肯定很适合我们乌鸦。”
“276年二月二十八号,乌九知道了弦偷偷上学的事情,他并没有阻拦。我于是提议干脆让柱和弦都一起入学,但他也没有答应。”
……
“276年十月七号,明月节假期乌九和两个孩子消失了一段时间,从弦的口中,我意外地知道了他们去了不远的漠湖。弦说她从小就很喜欢那里的小教堂。涉及到乌九的行踪,我没敢多问。”
“276年十月二十三号,我发现,柱和弦时不时会消失两天。”
……
“276年十二月十九号,弦变得有点虚弱。她怎么了,乌九的研究和她有关吗?”
……
“277年五月三号,南边的事情忙完了,回到北地,很高兴看见弦和柱都很健康。听说乌九他们三人搬到镇子上去了,就像一家人一样一起生活。”
“277年五月十五号,乌九邀请我去他家做客。一直觉得他和其他人都显得格格不入,但现在也有了些烟火气,感觉很好。他的生活真让人羡慕啊。”
“277年五月二十号,乌九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看他开始一个人喝闷酒。”
“277年五月二十七号,又要离开北地了,乌九听到这个消息后,和我说他的研究有了突破,下次再见到我的时候,我们乌鸦,就可以不用在意反噬了。”
“277年五月二十八号,离开的时候,为了给我信心,乌九展示了一下他的能力,他真的强的可怕。”
……
“278年一月一号,反噬再也不是笼罩在我们乌鸦头上的阴云了。”
看到这里的许星辰,眉头深深的皱起,反噬是什么?作为和乌鸦打交道最多的墨锦卫,手头上竟然没有任何关于这个词的资料。
而看起来,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词。
他继续往下看去。
“278年三月十七号,乌九来电说,一切都错了。我感到心慌,我要尽快回到北地。”
“278年三月十九号,回到北地,柱不见了,弦看起来还是那么活泼,可我能看到她眼里的伤心。”
“278年三月二十号,谷家的人出现了。乌九似乎瞒着我和他们有了接触。”
“278年三月二十四号,乌九找我一起喝酒,从他的口中,我知道了,弦的身份,居然是她。”
“278年四月一日,乌九是谁?北地的研究所是什么?墨锦卫破坏了什么东西?”
从这里开始,乌一似乎换了一种笔迹,沉重而潦草,像是面对什么可怕的东西。
而许星辰,感到了一种很深的荒诞和诡异。
墨锦卫和日记里的事情也有关吗?
“四月二日,除了日记上记下来的,我竟然忘了乌九了一切。而且,我为什么会写这些日记?”
“四月五日,我想起来了一点了。乌九,那个人,他的研究早就超出了这个世界的范畴。他应该是死了吧?”
“四月七日,她来找我了,我决定,以后她就是乌九……”
“十二月十二日,一切都很正常,谁都没有觉得乌九是个小女孩又什么不对,反噬现象也从没有结束过。我感到十分可怕。”
“一月十一日,楚问联系我,他的导师,有了一个新的研究方向……”
日记从十年前开始,写到了七年前。看完日记的许星辰,心里头并没有探出真相的真实感,反而有了更深更沉重的疑惑。
北地,指的是漠桑镇吗,那里曾经有个研究所?是墨锦卫摧毁的吗?但却没有任何的记载。
名为柱和弦的孩子,又分别是谁,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原来的乌九在哪里,为什么乌一会忘了他?
她是谁?是弦吗?现在的乌九是个女孩?
这一切又和谷清浅有什么关系?
谷清浅是弦吗?
……
无数的疑云从他的心头萦绕而过,他抬起头来,看着抱胸坐在车后座的蛇牙:“这些就是你们在漠桑镇留给我的礼物?真是有点可怕啊。”
“你想多了,漠桑镇的是经过处理的部分。”蛇牙冷笑着。
“还得多亏了我的机智啊?所以你们想让我在漠桑镇看到什么?”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安静翻阅着材料的赵天勤突然抬起头来:“星子,你看一下,这里还有点东西。”
文件袋上,被赵天勤划开了一道长痕,露出了它的夹层。夹层里,夹杂着许多细密的单据。
“皇家希望漠桑分校校长冯明昭,已同意销毁谷清浅入学资料。”
“宿管员孙兰,已删除谷清浅住宿登记。”
“语文教师李乔西可以证实,谷清浅曾与不知名的男孩关系亲密。”
“照片上的人像无法修复,当年的照相师可以证明该人像为一男孩。”
“零售店店主赵印春可以给出,曾经租房给包括谷清浅在内的一家三口的证词。”
……
零碎的十几条信息记录的便笺,以及和他们汇总整理在一起的,让他们作伪证的相关威胁或者利诱的证明。
许星辰看着这些纸条,忍不住失笑:“这就是你们的手段,通过一系列伪证,让我察觉弦就是谷清浅?”
蛇牙冷笑不答。
“情报局果然就会做这种阴森的勾当。可是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我想想,等我一头撞见这些证据,我就会觉得,谷清浅就是弦,漠湖镇的神父给的证词就有问题。继而,我就会发现,谷家在这里面扮演了一个不太好的角色。”
“然后,我就会暗中开始调查,也就与谷家有了嫌隙,甚至墨锦卫内部都出现裂痕。”
“不,不仅仅是这样,你们还可以把这些材料包括做好的伪证,直接交予圣上,嗯?可以说,这是从我手上找到的情报,同时提供我调查行动的完整行踪,于是,我还在暗中调查的时候,就会多了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圣上就会开始怀疑墨锦卫的忠心。”
“而且谷清浅出了问题,谷家出了问题,这可是会让帝国动荡的,甚至最终摧毁墨锦卫的大问题。”
“这份算计可真有意思啊。”
许星辰带着诡异的微笑,在那平白地叙述着,让一旁安静的赵天勤听得手指发抖,冷汗直流,努力想要变得不存在。
蛇牙越听许星辰的分析,脸上的表情便越是煞白,咬着牙,依然不发一言。
赵天勤随后委婉地说了一句:“还不至于把事情想得这么严峻。”
许星辰摇了摇头,沉默地把所有材料都给了赵天勤,让他收拾好,随后,找出了几条捆绑带,把蛇牙结结实实地绑好在车的后座。
“现在,你是我们的证人了。”许星辰说道。
他随后一脚把蛇牙的车踹到了路边,上了车,一路远去。
他的这些推论,都是基于谷清浅并没有问题的前提。
他还不敢想,要是谷清浅真的是弦,甚至是乌鸦,那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夜色深沉,寒风呼啸,如百鬼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