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浅把酒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满意地眨眨眼,伸了个懒腰,然后白了一眼那个凑在她身边的满脸媚笑的帝国军人,不客气地说:“离我远点,恶心。”
许星辰其实一直都不明白谷清浅语气的认真与否,但这并不妨碍他依然赔着笑脸不动声色地挪了下屁股:“浅浅妹妹啊……”
“嗯哼?”谷清浅质疑的干净利索。
许星辰只能委屈道:“小姑……”
谷清浅满意地点点头:“乖,有事说事。”
“我真不明白,明明就是不知道从哪扯的辈分,你干嘛非抓着不放呢?还好今天我兄弟几个不在……说真的,小姑,下次给我留点面子呗。”
“看心情呀!”
堂堂墨锦卫明白多费唇舌也只是自讨没趣,干脆瘪瘪嘴,然后才略微正色地问道:“你怎么跑到云城来了,还这样从天而降当头棒喝的,我难得来体验一下年轻小女生的清纯美好,一看见你给我吓得差点丢人了。”
“你在一群学生里作威作福不嫌丢人,我也觉得过来瞧瞧可能有趣。”
许星辰无奈地瞧着她:“反正你从哪冒出来都不奇怪。可是你怎么和那个叫徐有幸的家伙搞在一块了,我都嫉妒他……”
“用字文雅点。”谷清浅满面含笑。
许星辰面不改色:“我是说你怎么大发慈悲大行德广大材小用地陪他来了,多少人想陪你共舞都求而不得呢!”
“你管我呀?”
“不敢管不敢管……”
“那小姑想管管你,狗仗人势这种事看着就很没品。”
“这不以前没体验过吗?体验一次生活嘛!”
谷清浅挑了挑眉,冷冷吩咐道:“再去给我调一杯朗姆加冰。”
“好的嘞。”许星辰眨眨眼睛,听话地去了。
看着被自己打发开的那个背影,谷清浅若有所思地指尖轻敲桌上的水晶杯。她敢在今晚这样明目张胆地走进这场舞会,就是料定了许星辰在这儿。这是听说许星辰这家伙从墨色训练营出来,成为墨锦卫后,她第一次见到他,和以前那个可爱又圆润的胖子相比,精瘦了不少,气度上也从容自信了许多,但在她的面前,依然和以前一样讨好又可怜。
而谷清浅深知墨锦卫是怎样的一群人,早就谈不上怕她了,相反刚刚的表现,只能说是一种习惯,甚至是伪装。所以,严苛的训练下,连城府也一起磨炼出来了吗?她咬着空酒杯,轻轻地笑,有些自嘲。
然后她站起身来,抓起自己的小挎包,头也不回离开了这场舞会。
…
谷清浅在大雪里的停车场找到了自己的玛莎,等她靠近了的时候,她脚步顿了一下,但几乎没太多思考,她绕到了车子的另一边,打开车门,然后摊在座椅上。她甩了甩自己的车钥匙,丢给了身旁驾驶座上的人。她的车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上了一个青年男子,穿着一身松垮的花衬衫,皱巴巴的,解了两颗扣,在冰天雪地熄了火的车里,也不嫌冷。
男子接住了谷清浅丢来的车钥匙,好像接住了救星,赶紧把车发动了起来,把暖气调到了最大。明明车内还是一阵冰凉,但做完这几个动作,他还是舒服地呼了口气。
“又不是非得用钥匙才能开,非得这样吗?”谷清浅没好气道。
“这不自己人的车吗?随便动不太地道吧。”
“不是啊,这车我借的。再说,你撬开车门自己坐了进来,不算动了吗?”
“害这不外面实在不知道在哪躲雪嘛,太招人眼球了。而且你关心的点搞错了吧,不是该关心下让我多穿点衣服吗?”男子翘着二郎腿,然后好似才注意到谷清浅这一身打扮,啧啧地欣赏了起来。
“我高兴啊!”谷清浅一脸嫌弃地摁开男子的脑袋,从后座扯了件外套,把它披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双手叉胸坐着,默不作声。
过了好一会儿,男子才开口,声音里已经没了任何的不正经,而是质询:“你今晚在做什么?帮助一个落魄少年让他万众瞩目?我从不知道我们是这么好心的组织。”
“蠢啊你,我找个大玩具而已。”谷清浅揉揉鼻子,冷冷地道,“一个已经失去价值的观察目标,方方面面都透着股‘是失去梦想的咸鱼了’的路人甲,只是看他可怜,施舍给他一片风景。而且,谁让欺负他的是我的小侄子呢?自家小侄子没学好,做小姑的辛苦一点咯……”
“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们还能这样子评价墨锦卫。”
谷清浅耸耸肩:“也就趁着小星子是个刚刚入门的菜鸟这样说说了。”
“这是你的私事,你自己把握,以后碰上他你别犹豫就行。”
“我像那样的人吗?”
男子只是瞟了她一眼,继而转口道:“那今晚你和徐有幸正式接触了,觉得他有可能是吗?”
“不是已经下定论了吗?没有价值,放弃观察。”
“我就是在想,万一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呢?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说到底,你的观察报告在我们内部还是有不少人不认可的,说是如同儿戏一样,刑讯逼供,药物吐真,我们擅长这些的人手还是不少的,不这么来一轮,他们很难死心。”男子冰冷地说。
“乌三,够了啊,他只是个普通人。”
“就是因为只是个普通人,连社会关系都没有多少,动起来不用担心留什么首尾。我们已经浪费了两个多月了。”
“浪费了就浪费了嘛,反正,有什么结果,我受着咯!”谷清浅看着窗外,转着自己的耳环,吐字清晰,事不关己,“他们还有理由不相信,那些数字破译不出来,受到影响最大的就是我,我认真调查,提交报告,一句抱怨都没有了,他们还想干嘛?”
名为乌三的男子眼神一黯,双手掐着方向盘:“都是关心你,都说好了的,拿你当最疼爱的妹妹,可是现在……无能为力这种事,我们不甘心,很难甘心的。”
“喂喂,煽情过了啊!”谷清浅捅了捅他,露出了白亮的牙齿,投以美丽而不忧伤的笑容,接着说:“这些没意义啊,很多年以前我们就清楚我们的命运是什么,我们也有我们的信念。争不过,就认命,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而且,乌三……”乌三对上了谷清浅的眼,好似要看清她的觉悟,“我们是反抗组织,不是恐怖分子,对普通人随便出手这种事,我们怎么能做呢。他的道义也不允许的。”
乌三颓废地瘫了身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把手伸到怀里:“介意我抽根烟吗?”
“介意!”谷清浅毫不客气道。乌三只能悻悻地缩回了手,谷清浅继续转头瞧着窗外的雪花,一片一片地,纷飞不止,“这是新车啊,熏坏了怎么办。难受就赶紧说事,你特地挨冻来找我,不单单为了扯那些有的没的吧?”
“昨晚的时候,临安街道那发生了点事,火苗被墨锦卫提前带走了。”
谷清浅眉头微蹙,又挑了起来:“所以,要搞事了吗?”
“你要知道,我们如今并没有与墨锦卫正面交锋的实力。”乌三冷冷地说。
“那来找我做什么?”
“今天傍晚,封业宏死了。”
“封业宏?徐有幸打工的小花咖啡的老板?”谷清浅意外道。
“他是我们的另一条眼线。”
谷清浅盯住了乌三。
乌三叹了一口气,开始解释道:“他是乌五的朋友,很多年前乌五就把他发展成我们的外围人员了。至于徐有幸在他的店里打工,其实是个意外,发现的时候已经让你负责监视徐有幸了,乌五就决定把他作为你的工作的后手。”
“呵!”谷清浅轻笑。
“有人想毁了徐有幸的舞会,准备收买封业宏,乌五为了刺激徐有幸就让封业宏答应了,谁知道一转眼他就被人杀了。”
“所以我才很讨厌乌五。”谷清浅说,又仔细想了想,“徐有幸并不知情,不是他做的。”
“这一点我相信你的判断。我想说的是,你现在要小心一点。我们和火苗的接触是通过封业宏进行的,现在封业宏又因为徐有幸而死,而你很反常地出现在了徐有幸的身边。”
谷清浅淡然一笑:“没有关系呀,我的金身不是很厉害嘛!”
“再结实的金身也总有碎掉的时候。”
“我又不傻,自己判断得清楚。”女巫又无聊地在车窗上吐气作画,三笔一张笑脸,“我觉得这事情有点意思,我申请留在云城,反正我的假期长得到死为止呢!”
“怎么?还想试着接触火苗?试着再救更多的人?”
“傻的啊我,那些没脑子的家伙救了也是白救。”
“大家都是一类人,谁也不该放弃谁。我们的誓言呵……”乌三轻声说道,看向遥远的天际,“我知道你懂,所以要好好的啊!妈的,冷死了。”他缩着身子,哆哆嗦嗦地打开了车门,钻进了漫天的风雪中,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谷清浅抹掉了车窗上的笑脸,头也不回,并不想告别,只是孤独地,带着一身妖艳的红:“我知道呀,傻瓜才相信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