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舟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马匪尸体,不禁愣住了神。
他虽然武艺高强,嫉恶如仇,但却不是好勇斗狠之徒,这次盛怒之下大开杀戒,实在是令他自己难以接受,但一想到这些马匪在之前对那位姑娘所作所为,着实和禽兽无异,顿时觉得这些马匪确实死有余辜。
一声尖锐而又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将泓舟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泓舟一拍脑门,说道,“怎么忘了这边还有个小婴儿!”赶忙弯腰抱起了婴儿,仔细里里外外的看了好几遍,发现这孩子除了受到一点惊吓外,身体上没有任何地方受伤,这才把婴儿抱到了被马匪强暴的女人身边。
那女人刚刚见泓舟与众马匪交手,害怕误伤到自己,早已经爬到了一边,看着一旁的婴儿,忍不住低声啜泣了起来。
泓舟见那女人哭的如此伤心,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被强暴而哭,还是因为孩子平安无事而哭,便开口问道,“姑娘,这是你的孩子?”
那女人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看着泓舟说道,“小女子多谢恩公出手相助,不知恩公是哪里人?”
泓舟愣了一下,显然是被这女人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搞的不知所言。
见这女人也许因为刚刚遭遇恶人,所以不敢相信自己,泓舟便自我介绍道,“在下伏龙山龙吟派大弟子,泓舟。”
那女人摇了摇头,叹道,“我本想这个孩子带出江湖,从此不过问任何江湖上的事情,可.....可为什么还是你这个江湖中人救了我们?”
泓舟道,“姑娘此言差矣,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你要把你的孩儿带出江湖,看来这是一个不可能达成的目标,况且如若不是我恰好赶到救下你们,恐怕现在你和你的孩子已经天人相隔,永远都见不到面儿了。”
那女人说道,“是啊,这场灾难的根源就是因为人永远也不可能做到完完全全的脱离江湖,少侠说的对,既然今夜能在这遇到,你我便是有缘人。”
泓舟心里想,“灾难?难道这女人口中的灾难是指刚刚被马匪劫持,还是这母子的家中遭受了什么灾难?”
泓舟问道,“姑娘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女人道,“既然少侠如此侠肝义胆,我直言相告也无妨。”泓舟便找个空地,坐在了她的身旁,开始听女人娓娓道来。
那女人道,“我并非是这婴儿的母亲,只不过是这孩子家里一个年龄稍微大一些的丫鬟,少侠今日若是不嫌弃.......”
泓舟听这女人说起这一话题,突然想到师傅曾告诉自己,“泓儿你记住,日后你行走江湖免不了要锄强扶弱,如果你救下的人是一个姑娘,她无非就有两种说法,其一呢就是看你这小伙子外形俊朗,气宇轩昂,便会说,若是少侠不嫌弃,小女子唯有以身相许;其二呢就是看你虽然有侠肝义胆,只可惜外形么,嘿嘿嘿,不敢恭维,便只好说,小女子唯有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少侠,泓儿,为师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泓舟赶忙摆手说道,“姑娘,你我二人萍水相逢,我.......”
那女人白了泓舟一眼,说道,“怎么?你以为我要以身相许?”
泓舟道,“啊.....没有,我就是随口一说,姑娘就当我在开个玩笑。”
那女人没理会泓舟的胡言乱语,继续说道,“泓舟少侠是幽默风趣之人,但我接下来说的事情,还望少侠认真考虑。不知少侠可否收下这孩子抚养他长大成人?”
泓舟道,“姑娘,原来你不是想把自己许配给我,而是要我做这孩子的爹?”
那女人低头笑了笑,说道,“什么爹不爹的,你龙吟派是关山以北第一门派,实力自然雄厚,我将这孩子交付给龙吟派,也很放心。”
泓舟问道,“姑娘,不知这婴儿的父母如今身在何处?”
那女人道,“这我实在是不方便说,临行前我对着这孩子的父母发下了毒誓,此生此世,不泄露这孩子的身世,也不告诉这孩子父母究竟身在何处。”
泓舟道,“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父母,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顾,反倒是让奴婢抱着孩子送给别人?”
那女人道,“泓舟少侠,我想这孩子的父母既然能如此狠下心来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么一定有他们自己的难言之隐。”
泓舟感觉到自己刚刚的言语有些不当,便改口道,“这是自然,只是既然姑娘不肯吐露这孩子的身份及其父母的身份,请恕我没办法带着这个孩子回到伏龙山去抚养。”
那女人问道,“少侠当真要拒绝?”泓舟道,“姑娘你休要怪我铁石心肠,只不过我龙吟派百年基业,创建至今实属不易。这婴儿若是平平安安无灾无难,我龙吟派倒勉强可以接受,若是这婴儿家世坎坷,身负血海深仇,我把这样一个祸患带回龙吟派,只怕要连带着我们整个龙吟派一起受到牵连,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那女人摇头道,“在关山以北,没人认识我们两个究竟是谁,即使这孩子缺如泓舟少侠所说,身负血海深仇,但若是没人告诉他究竟是何仇恨,他便可以在这儿安详的度过余生,这才是孩子的父母所期望的样子。”
泓舟见那女人说话语气之间如此诚恳真挚,登时便觉得于心不忍,把这一对妇孺丢弃在关山以北,这一次遇到朔丰马匪,泓舟恰好能撞到,把这两个人救了下来,可如果这一次这对妇孺碰到的不是朔丰马匪,而是雪山强盗,恐怕即便是泓舟对生出一对儿翅膀,也赶不上去把这二人从虎口救出来。
泓舟看着一旁的婴儿,心想,“难道真的要将这二人丢弃在这里,做出这等不仁不义之举么?可是就算把这孩子带回去又能怎样,不过是成全了一个侠义的名声,但这女人的穿着打扮,谈吐口音都不像是我关外人士,说不定把这样一个不知来历的婴儿带回门派,真的会给门派造成祸乱。
女人见泓舟迟迟不肯答应,而且眼神中流露出即将道别离去的意图,便挣扎着要站起来。
泓舟道,“姑娘身子骨还没有康复,还是在地上多躺一下,一是休养休养身体,二是平复一下心情。”
女人道,“泓舟少侠是铁了心不带这孩子回到伏龙山?”
泓舟点头道,“我确有此意,还望姑娘不要强人所难。”
那女人冷笑一声,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朔丰马匪带在身上的大刀架到脖子一旁。
泓舟赶忙说道,“姑娘你这是何必,为什么一定要让这孩子跟着我去伏龙山?”
那女人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说道,“我毕竟是一个妇道人家,刚刚被这伙儿贼人强暴之时就想着了结自己的性命,但其一我不想白白便宜了这一伙儿丧尽天良的畜生,其二就是我不想因为我自杀,孩子也变得没有任何的依靠,被这伙儿恶人带走,不知又要卖到哪里,或许论照顾孩子我会比你做得更好,但若论起对这孩子的保护和栽培,我比贵门派相距的远不止十万八千里......”
女人咬了咬牙,突然高声道,“泓舟少侠,这孩子就拜托你们了!”说罢,大刀朝着脖子上一抹,直接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泓舟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女人就自杀了,他悔恨的捶了一下大腿,自言自语道,“我本以为她只是拿着刀吓唬吓唬我,逼我把这孩子带回龙吟派,没想到她居然........”又转头看了看刚刚那个自杀的马匪,泓舟道,“难不成这关内的人都喜欢自杀?”
话音刚落,便觉得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急忙对着那女人的尸体鞠躬行礼道,“姑娘,你这一死可真是洒脱,随手就把这包袱丢给了我,罢了,死者为大,既然你的愿望就是我把这个孩子带去抚养,我依了你就是了。”
说罢,抱起一旁的婴儿,只见这婴儿正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自己,泓舟笑道,“这孩子可真是胆子大,不怕生,若是带去给师父师娘看,他二位一定十分欢喜。”
泓舟抱着孩子转身就要回到伏龙山,但突然想到不能让这位姑娘就这么曝尸在杂草丛中。
泓舟轻轻把婴儿放在一旁,再次对这女人鞠躬说道,“姑娘,你我虽然是萍水相逢,素未谋面,我.....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但就这么躺在这里,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我把你抱到那棵大树下,至少你不能被阳光晒成干尸,还望你在九泉之下不要介意。”
说罢,泓舟抱起女人的尸体,走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面,把女人轻轻的放下,转身回到了婴儿的旁边,抱起婴儿,看着不远处树下的女人。在黑夜之中,很难看清楚女人脖子上的刀口,和身上的血迹,她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过路人,正在树下安详的睡着。
左子瑜把孩子们带回了官府,刚刚把孩子们的姓名以及家庭住址一个一个做好登记,又去厨房给孩子们找了些馒头包子给孩子们吃,经过了这一夜的折腾,孩子们也饿坏了,坐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吃起了手中的干粮。
昨天晚上和左子瑜一同守大门的捕快揉着眼睛走了进来,看见大堂里坐着这么多孩子,吓了一跳,急忙询问左子瑜这是怎么回事儿。
左子瑜道,“昨天夜里我同那个伏龙山的少侠一起把这些孩子救回来了。”
那捕快道,“原来那人说的都是真的。”
左子瑜点头说道,“何止消息是真的,那少侠的武功相当高明。”
捕快道,“和你相比呢?”左子瑜想了想,说道,“若是动真格的,我........”
突然,左子瑜脑海中浮现出刚刚在南郊发现的那些被打的粉身碎骨的尸体,虽然已经带着孩子们安全的回到了官府之中,但想起那里的惨状,左子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我打不过他。”
那捕快道,“在我认识的人之中,你左子瑜武功算是数一数二的,既然你都打不过他,果然龙吟派的武功名不虚传,想当初咱老周要是也能去伏龙山上,啧啧啧,也不至于就在这儿地方做一个小捕快。”
左子瑜道,“捕快怎么了,我不也和你一样就是做一个小捕快?”
老周说道,“你?我和你可不一样,你家大业大,来这儿做捕快只不过就是体验一下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艰辛,而我却不同,我如果不做这个捕快,全家老小就没人养活,更何况我的左大少爷,你看看这一屋子的孩子,可都是你救回来的,我看城主大人最近怎么看咱巡捕队长怎么不顺眼......”
左子瑜道,“哪有,咱李队长只不过是年龄大了一些。”
老周道,“就是因为这个啊,年龄大了,办案子也办不动,还领着俸禄,还能养老,你等着吧.....”
左子瑜看向老周,问道,“怎么又说到我了?”
老周继续说道,“我把话给你放在这儿,白天你把这些孩子送回家,中午你就能升官!”
左子瑜道,“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老周你别替我在这儿做白日梦了!”
老周说道,“左大少爷,你办了这么大一件案子,十个孩子全是你一个人救回来的,这是十条人命啊!”
左子瑜也看着坐在大堂里的孩子,说道,“让他们遭了这么大的罪,我看啊,不把咱们巡捕队全撤职,就不错了,老周你去把弟兄们叫进来几个,咱挨个把这些孩子们送回家。”
老周点头道,“好嘞,反正老周和你说这些,你上点儿心,别光干活儿不领赏,到时候你当时队长了,可得对我好点!”
说罢,老周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了过去,吆喝道,“兄弟们,出来几个,左大少爷带着咱们去做善事!”
左子瑜被老周满嘴的升官搞得无可奈何,只得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随即站起身来把孩子们带到了院子里。
等到把孩子们挨个送回家之后,天已经完全亮了,左子瑜刚回到官府,就累的坐在了院子里面,再等一会儿,城主大人就要来大堂议事了。
左子瑜想着幸好还有一点时间,能好好休息一下,刚刚他带着捕快们把孩子送到家门口,便立刻离开了,一是天色尚早,百姓们都在睡梦之中,怕打扰了其他百姓们休息,二是怕这些父母看见孩子回家后太高兴,又是泡茶又是拿吃得又是拿酒的来犒劳这些捕快。
反倒是和左子瑜一起把孩子送回家的捕快们有几个看起来很不高兴,要问其原因嘛,无非就是,起个大早把这些小孩子送回家,也没领到好处。
左子瑜带着这些人从居民区往回走的时候,还听见有几个人在后面小声说道,“弟兄们起个大早还不让进去吃点喝点,这人.......”“小点声,人家说不定这次能混上队长干干......”“什么?他当队长,那是不是以后咱们都捞不到好处了?”“哎,这又能怎么办,人家左队长家大业大,还差这点鸡毛蒜皮的小钱儿?“
左子瑜看着刚刚和自己一起送孩子们的几个捕快也坐在地上休息,便招呼道,“老周,过来一下!”
老周一边捶打着腿一边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左——队——长!”
左子瑜道,“你也来戏弄我?”老周哈哈一笑,“我这不是逗你呢么,说吧什么事?”
左子瑜从腰间拿出钱袋,递给老周说道,“这里面的钱,拿去给刚刚和我一起送孩子的那些弟兄们分了吧,应该是足够了。”
老周接过钱袋,面露喜色,赶忙拿到手中轻轻的掂了掂,顿时笑道,“够了!够了!这每个人能分到的钱,都快赶上一个月的俸禄了!”
左子瑜道,“钱是小事儿,毕竟今天早上太麻烦大家了,我如果一点也不表示,确实说不过去。”
老周走到院子中间,举起左子瑜金丝线缝制的钱袋,高声说道,“刚刚去送孩子们回家的兄弟们,来我这儿,左少爷用自己的钱给大家做补贴!”
周围的捕快们顿时就感觉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赶忙站起身来,都挤在老周身边伸出手,老周看着身边突然呼啦啦的围着这么多人,顿时感觉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手中的钱袋儿好像不是左子瑜的,而是他自己的。
老周挨个儿给这些弟兄们发完了钱,几个刚刚才起床,来到院子里活动身体的捕快们走上前来问老周,“周哥,这什么情况,你发财了?”
老周趾高气昂的说道,“今天我兄弟左子瑜,办了一件大案子!这是给一起办案子的兄弟们,发赏钱。”
那些捕快问道,“什么案子啊?”老周说道,“送孩子回家!”捕快们纷纷笑了起来,“送孩子回家,怎么也算大案子,一个人给发了几个钱儿啊!”
老周附耳过去,低声告诉这些人他给那些一起去的捕快们挨个儿发了多少钱,剩下的捕快们听完后,大吃一惊,说道,“这.....这么多,他奶奶的,老周你怎么不叫我们一起去,太不够意思了吧!”
老周说道,“你们可别诬陷好人,天刚亮的时候,我挨个屋子喊,你们也没起来,就那么几个兄弟起来和我们一起去送孩子,归根结底,还是赖你们自己懒!”那些捕快听老周说完,一个个悔恨的捶胸顿足,叹道,“哎呀!这可是一个月的俸禄,付诸东流了......”
泓舟抱着这孩子一路上了伏龙山,也不知这孩子是被刚刚惨烈的打斗吓傻了,还是被伏龙山清晨的景致迷住了,一路上是不哭也不闹,泓舟时不时就要低头看看这孩子是不是还睁着眼睛,总感觉这一眼看完,等下一眼再看,这孩子就背过气去了。
泓舟本想把这孩子带到官府去让官府那些人发落,但一想到那女人宁可以死相逼,求得泓舟把孩子带回到伏龙山,而且看这女人的意思,是不想让这件事情被太多人知道。
泓舟看着怀中的婴儿,说道,“你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啊,难不成你的父母是当今天下的皇上皇后?”
显然,这婴儿听不懂泓舟在对自己说什么,反而看着泓舟咧着嘴笑了起来,泓舟道,“你放心,师傅和师娘都最喜欢孩子了!”说罢,提气朝着山顶快速跑去。
龙吟派位于伏龙山山顶,以泓舟的体力和速度,从山脚到山顶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
守门弟子看见泓舟怀里抱着一个东西朝着山门走了过来,伸手高声道,“大师兄,大师兄,你回来了!”
泓舟听到守门弟子正在招呼他,但他腾不出手打招呼,只得高声回应道,“师弟们,我回来了!”
守门弟子看着泓舟怀里的婴儿,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问道,“大师兄,你这次下山原来是......”
泓舟一听这师弟话里的意思就知道,师弟想歪了,赶忙解释道,“诶,崔小佳,你可别乱造大师兄的谣,这要是被师父师娘听到了,还不把我活活打成废人。”还未等崔小佳开口,一旁的皮有光说道,“大师兄啊,你放心吧,师傅和师娘心里着急着呢,看到你肯定不会重重罚你的!”
崔小佳也附和道,“是啊,大师兄,就算你偷偷溜下山,也只不过一天而已,师傅和师娘不会为难你的!”
泓舟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心想,“没想到一天的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崔小佳说道,“大师兄,你这怀里的婴儿到底是谁的孩子啊?”
泓舟道,“如果我要是知道他是谁的孩子,就不用带着他回到咱伏龙山了,诶,不跟你们两个说了,师父师娘起来了么?”
皮有光说道,“起来了,但也没起多大一会儿呢,刚刚师傅来检查我俩偷没偷懒,之后大概是朝着演武场去了。看样子师傅现在应该在演武场晨练,但不知道师娘去没去,大师兄你要去找师父师娘么?”
泓舟说道,“当然啦,就算要挨打也得先去找师父师娘报个平安,你们两个好好守着大门,我去演武场领罚了!”说罢,抱着婴儿朝着演武场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