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天还没亮。橙子还在自己屋里呼呼大睡。
我看看表,六点半。再看看窗外,白茫茫一片大雪——雪下的好大,有条狗在雪地里艰难地爬行,四条腿都陷进了雪里。
我找到了暖壶,喝了杯热水。
月亮早就上班了,她每天早上出门最早,总是吵得我睡不好。
橙子暂时没有工作,是我们几个之中最悠闲的。
再过几个月,橙子就要结婚了。他和女朋友认识七年了,是大一开学的时候认识的,一直相处到现在。
大学这几年,很多人都谈过恋爱,但是大多数人都走不到一起。像橙子这样,七年了,步入婚姻,据我所知仅此一例。
大学时代,情侣总是因为各种荒谬不经的理由分手。有的人很多年都缓不过来,一直沉浸在伤痛中。
橙子他俩最不一样,他俩很平淡。在我印象中,他俩每天一起上自习、一起去食堂吃鸡蛋火腿烩面,两个人吃一份儿——如此过了四年,再平淡不过。
在橙子的恋爱中,没有轰轰烈烈。没有一年半载的苦追苦恋,也没有花个几百块钱放个烟花让全校都知道。
……
我一看表,没时间了。如果不立即去赶公交,今天一定会迟到。迟到一分钟,要扣二十块钱。迟到十分钟,今天的工资就没了。迟到一小时,更严重了,这算旷工,什么什么钱就都没了。
工作苦一点的没什么,我受不了每天都在老板的指使下干那些脏事儿。我早就受够了!
胖子明天就要火化了,我明天不打算去上班了——索性辞职不干了吧。
想到辞职,我又觉得有个这样的工作真是不错。
就这么说吧,从出生到现在,上了这么多年的学,给老师送了那么多礼,交了那么多补课费,吃了那么多苦,不就是为了考一个好大学吗?我已经从大学毕业了,万分幸运,千辛万苦,找到了这个体面的工作,如今业绩越来越好,在同学们眼里已经很值得羡慕了。
至少无论在任何场合,我说我是做这个工作的,百分之百的人都会说:“哎呀,好工作,书真没白读。”
我也以为这大概就是个好工作了,又稳定,又有面子,收入也不错。
但是胖子死了。
我能记起来什么呢?胖子,男,英语专业,四级没过,无恋爱经历,无积蓄,家庭贫苦,无固定资产……
我绞尽脑汁也只能想起这么多。
——这让我觉得很可怕。
要是我死了,胖子活着——胖子能记得我什么呢?
吴猫,男,英语专业,四级没过,无恋爱经历,无积蓄,家庭贫苦,无固定资产……
我希望我死了,胖子会记得:吴猫啊,真是个有趣的家伙,他很努力呢,一直不服输,有很多奇思妙想,他会双节棍,会写小说,会踢球,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我有过这么一个朋友,无论如何我也要和他告别呵。
——对吧,胖子?
无论如何,我也要参加胖子的葬礼。
“吴猫,早啊!”
橙子睡眼惺忪,从里屋出来,直奔洗手间,猛然间,马桶里传来巨响——撒尿声真大!
我继续喝热水,一边喝一边翻看橙子昨晚放在桌上的日记本。
上边一行歪歪斜斜的字,写的是“吴猫,我心领了。工作要紧,不用参加我的葬礼了!——昨晚我来了。谢谢你,兄弟。”
我惊出一身冷汗,这字迹歪歪斜斜的,非常怪异,很多字难以辨认。比如“工作”的“工”就直接写成了巨大的“Z”。
“什么?!”我大声叫出来:“橙子,你看看这个!快!”
橙子一边撒尿一边说:“看什么?我还困着呢。”
我说:“闹鬼了!”
橙子也吃了一惊,没冲厕所就跑了过来。看见了日记本上的字,橙子愣住了,说:“昨晚我就说气场不对!——我能感觉到这屋子里有鬼!”
“这怎么可能呢?”我小声嘟囔:“……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有!是你看不见!”橙子说:“你知道昨晚为什么突然断网、断电吗?——咱俩的手机都没电了,你没感觉吗?”
“感觉?什么感觉?”我大脑一片空白。
“算了,没事的,吴猫,就算有鬼也是善意的——把他送走也就是了。”橙子说。
我茫然若失,直勾勾地看着这个屋子。
我下意识地看看表,真担心会迟到。
“快去上班吧”,橙子说:“别迟到了。”
“哦。”我浑浑噩噩地答应了一声,捡起扔在椅子上的衬衫,开始穿。
“错了”,橙子说:“你穿错了。”
“哦。”
我开始迅速地穿衣服。
穿好衣服,下楼,叫电梯,等了半天电梯也不来。我越来越急,真怕上班迟到了——于是慌慌张张地从楼梯跑了出去。
到了楼下,遍地都是雪,我差点滑倒。
有个遛狗逛早市的老人差点被我撞倒。我急匆匆地说了声:“对不起”,就一溜烟地朝着公交站跑去。
这个小区特别大,以前是一个国营工厂,现在全是新盖的楼,三十层以上的楼就有五十座,我总是迷路。
急匆匆跑到了公交站,累的我上气不接下气。等公交的人特别多,比平时多了好几倍。因为今天下大雪,一定又堵车了。
这个时间全是起早去上班的,人们穿着臃肿的衣服,在寒风里喘着白气。煎饼摊忙活得应接不暇,一次一次看人家扫码,一张一张地飞速摊煎饼。
我觉得人太多了,一定会被挤“死”在公交里。
这时,来了一辆公交,我伸长了脖子拼命张望,根本看不清来得是哪路。
等公交就是这样,越是着急就越是等不到。
人们也不排队,公交停了就一拥而上。公交偏偏不往人多的地方停——非要多开出去十几米,看着人们往车上跑。
我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公交。
我也随着人流往车上挤,进入公交,暗无天日——前后左右都是人,连转身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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