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孙皓到达晋都富安时,距离约好的会盟时间尚有五天之数。
自步丰城行出直至今日到达的这段旅途中,封贤依旧五大三粗的没有什么察觉,而段逢春陷入了茫然
刚开始为孙皓夺得美人心时,封贤所说所为都是出自他的计策,而他是则不得已而为之,毕竟事已至此,他并不想封贤因为忤逆了这位易怒的君主而落的一个凄惨的下场。
而现在,段逢春却已经后悔了当初的这个决定,如果再给他重新选择的机会,现在的他宁愿让封贤去忤逆孙皓,也不愿让孙皓得到这个长相艳丽祸害人心的妖孽。
自打孙皓将白婧琪拿下以后,一路以来辇车之内欢声笑语不断,压抑的淫靡之音频频,出现之频繁让身为将军的封贤都暗自咂舌,惊叹孙皓宝刀未老。
封贤不懂,但段逢春却是看得清楚,孙皓这是在透支这自己的精力去行房事,若这样长久下去,孙皓精力难继,吴国必将祸起后院,他也常将此话说与封贤听,希望能与后者拿出个什么注意,不过次次都被封贤嘲笑说是杞人忧天,他也只得作罢,烦闷之下也只得以杞人忧天这四字聊以排忧。
瞧,这不刚到了富安,令段逢春郁闷的想要吐血的事情又出现了。
孙皓一行提前五日抵达晋都本应该到处走走逛逛,与晋后通通气、看看别国风气、政策民生才是最好。就算再不济,见上那么一面也总归是好的。
可孙皓呢?于富安城门前便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将与公孙礼相见的邀请给直言推辞了,弄得前来迎接的晋国丞相在城门前好不尴尬。
段逢春本以孙皓身体真的有些不舒服,刚想让封贤将随军的大夫找来给孙皓诊诊的时候,可谁知,刚至府邸,孙皓便是满面红光的搂着白婧琪说笑着走进了府邸大门!
晋侯和岳公相加起来竟然还抵不过一个女子!?这教段逢春那个气的啊,恨不得现在就提刀将白婧琪这个祸乱主公的妖女给斩杀了。
段逢春也曾想过直谏孙皓,不过都被他忍住了。自己一不是侯爷的亲信,二不是吴国大红大紫的官员,自己又能说些什么?即便说了又有用吗?不过是徒惹是非罢了。
所以,有时他会与封贤诉诉苦,解解心烦。而更多时候,他只能无奈的的祈求着上苍,舍远求近的希望在这次会盟期间,主公不会因为与白婧琪的欢愉出些什么纰漏就好。
可是天意总是弄人。段逢春对着苍天千求万祈的以外依然是发生了——孙皓竟然在会盟当天睡过了头!若不是封贤悍勇,甘冒着被责罚的风险几个马步便是走到孙皓卧房门前抡起拳头就是砸,恐怕这昏庸到已经堪称奇闻的吴国君主能一觉睡到大中午。
但可笑的是,即便是在这种眼看就要坏事的紧急状况之下,孙皓依旧在临行前依俯下身去轻轻刮了下白婧琪的可爱琼鼻,丝毫不在意还有旁人在场,和她肆无忌惮的腻歪着,瞧的段逢春一阵摇头,封贤更是看不过眼,竟是直接拉起孙皓的手腕,拽也似的将他带到了门前送上了车,亲自驱马驾车一路狂奔至天芒山(晋国祭祀之地,也是四国会盟之地。)。
虽然封贤这一系列的鲁莽行为定会遭到孙皓的惩罚,但也幸亏封贤的鲁莽,孙皓才堪堪赶上四国会盟,虽然会盟前的祭天祭地祭宗祖等一系列的长达两个半时辰的套数礼仪都被他一觉给睡了去,不过结果还算能够接受的了。
在孙皓急急忙忙从天芒山脚急急忙忙的往山顶赶去时,三位权势滔天的人物却早已坐在山顶上临时搭建的庭院中喝茶闲聊起来。
虽说是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小亭,但规模绝对不小和做工之精细宏伟也绝对不次于王宫议政厅。
占地一百多平方米的空间内,八根单臂合围粗细的红漆大柱通天而上,其上雕有巨龙,浑身金光,顺柱而腾,气势逼人。四周门帘做工精致华美,入手细腻丝滑,在阳光反射之下更是能看见点点金光反射,和风拂来,帘摆轻动,竟似挂上了一串长河,水光粼粼,衬的厅中世界斑驳,好似仙境。
放眼一看的大件装饰材料都是如此考究,那厅中内饰更是不用多提。光是亭中的四张椅子和一张桌子,加在一起都值得万两黄金,那可都是不远万里从西猛极西运来的凤楠木打造的,价值斐然!更别说各个名家字画,文玩古具了,至少也得花费上个万锭黄金才能摆平。如此规模豪气,让来人无不由衷感叹晋国之豪奢。
晋国,在夏帝所封的十一各诸侯国中可以算是独一类的存在,土地不多、兵将不多、人口不多,可偏偏实力却不弱,可以说是稳压魏国两头。至于原因,就在其政策之上——鼓励商业。
商业的强大大大刺激了经济的发展,这使得小小的晋国每年的税收仅弱于巫、舜这两个从一开始就甩其他诸侯国远远的巨头。所以就算是国力日渐强盛的岳国,也不愿意轻易的得罪晋国。
亭中,三位夏朝的风云人物坐在长桌之前。
居于首席之上的,穿着一身牙白镶银细纱水绿蛟底纹锦袍的是岳公付威,年岁看上去不大,但气势非凡。世人常说岳公付威有双可以洞彻一切也可以让人深陷其中的眼眸,现在一看,确之不然。
一双如毛笔倒提一版的剑眉之下,浅褐色的眼眸深邃,定睛望去,似临深渊,丝毫瞧不见心情的思绪,那迷人的褐色将心中万般心思藏匿的严严实实。
他此时右手持这雕花白玉杯,表情安然的听着坐在右手次座上挺着大肚正大谈特谈着各类奇闻异事的公孙礼(晋侯),时不时的还会拍手叹奇。
晋侯公孙礼是一位体态臃肿的中年人,一对让粉刷匠极感兴趣的眉毛,又宽又浓,像是贴在脸上的两条海带,让人过目不完。。
“这都过去了将近三个时辰了,吴侯怎么还不来?他还想不想会盟了!?”
大概是侃的累了,身披貂裘头戴金冠的公孙礼单手捞起一旁的茶杯,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口。他看看了看外面天色,“哐”的一声将手中茶杯砸在桌面上,语气非常不满。
对于孙皓提前来到富安却与自己这个地主一个照面也不打的梗,他自己早就咽不下去了。
付威问道:“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还没到富安吧。”
公孙礼了甩甩手道:“不会!他五天前就来了,还是霍琳(晋国丞相)迎的他呢。”
“五天前就来了?再等等吧。”付威转了转拇指的温玉扳指,目光偏过,端详起了议政厅的内饰,含这淡淡笑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不满。
坐在付威左手位上一直默不作声的梁田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杯中茶水,目光却是在付威与公孙礼之间来回闪动,欲言又止。
然而他这自以为小小的细微的举动却是被公孙礼的眯眯小眼捕捉的一清二楚,“魏侯似乎知道些什么?”
被人看透心思的感觉并不好受,梁田不由得在心中暗损了公孙礼两句。不过事已至此,反正早晚都要说的,梁田也坦然,一五一十将心中所想的事情道了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前几日听闻孙皓在步丰城拿下美人,心中有些羡慕他的女人缘罢了。”他似是“窘迫”的笑了笑。
“哦?步丰城?难道魏侯说的美人是那‘鸾凤’白婧琪”?”公孙礼故作惊讶的回道,而心里却偷偷的递给了梁田一个大拇指。
让梁田来当这杆枪,既不让自己显得小人,又能让付威知道事实真相,再者还能试探一番付威的深浅,如此一箭双雕的计策,公孙礼没理由不用。
不过付威的表现让他既失望又安心。一抹微笑,一句“好福气”,不显山不露水的轻描淡写的就将此事情应付了过去,丝毫看不见他的心绪。
“是个人物。”公孙礼心中由衷赞叹道。
“各位久等了!各位久等了,孙某来晚了。”
就在此时,一身华服的孙皓紧贴着他高扬的声音赶入了亭中。
付威将目光从亭中饰品之上拉了回来,上下略作打量了一眼孙皓,剑眉之末的眉须一颤,起身轻笑着回应道:“没事。”语气平和的让孙皓有些意外,接踵而来的便是自豪——连岳公都如此礼待自己,这让他倍有面子。
公孙礼也是个圆滑的主,其那一秒还心有不满,后一秒脸上瞬间就挂上了涂了蜜糖一般和善笑容,“不碍事,不碍事。”
见岳公、晋侯接连表态,梁田也不好一人做个另类,况且出国之前梁超还劝谏自己此次会盟不要在小事方面与孙皓计较太多,显得自己格局太小。
但他却也学不来晋侯那般虚伪,能冷脸敷衍一句“无碍”便就算得上是给他孙皓天大的面子了。
见众人如此给自己“面子”,就连作为生死对头的梁田都是如此,孙皓顿时容光焕发,六十岁的脸上挂满了十六岁憨憨的笑容,一边拱手致着歉,一边自然而然的寻到了公孙礼的右手边,坐了下来。
付威看了看天色,发现时候不早,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后对着座上其余三位皆一拱手。
“既然人都齐了,那会盟便是开始吧。诸位,我这人喜简不喜繁,所以太多的陈腔滥调、太多的迂腐礼仪这里便一并跳过了吧,诸位不会有意见吧。”
付威虽然这样说,但孙皓和梁田哪还敢表达些什么?他们也就只能笑着应和赞同罢了。毕竟在这种场合里,拳头最大的才有说话的权力。
“付某谢过诸位了。大多数的礼数可省,但会盟之礼却不是万万不可以摈弃的。晋侯……”付威望向公孙礼。
公孙礼会意,笑着点了点头,直来直去的宽眉毛竟也随着他的表情顺从的弯成了一道桥。
他轻轻一拍手,门外的貌美侍女们便搬着一张精美木桌款款走进。
别看四名侍女行动如弱柳扶风,一副弱不禁风的怜人模样,但细细望去,却是脚步沉稳结实,表情轻松,明眼人一瞧便知,练家子。
付威略看了一眼退下的侍女,单手放在桌上,对着其余三人做了个请,三人起身行至。
桌面上放的东西不多,四小壶酒(一种非常非常苦的酒,产自丰越族。)、四块“饴膏”(一种糖浆浇灌的,类似于膏的食物。)、四双银筷和四把镶金匕首。
只见四人一同倒酒入杯,而后拿起镶金匕首在中指指尖一抹(夏族人认为中指连着心脏,所以歃血时通常取的是中指的血),滴血入酒,高举酒杯,同声高呼“共苦不弃”,而后一口将血酒喝下。
霎时间,苦涩的感觉如同奔袭而来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的拍打在众人身上。
那钻心的苦涩让公孙礼和梁田都有些经受不住的龇牙咧嘴起来,孙皓更是有些不顾形象的疯狂吐着舌头,虽然他有意的掩着嘴,但怎么看这种行为也难登大雅之堂。
在四人之中,付威的表情还算在可控范围之内,但他也是死死的抿着嘴巴,紧紧锁着眉头,这才勉勉强强的将着漫漫无边的苦海渡过。
这酒名叫棉酒,是夏朝极北苦寒之地产出的酒,味道极为苦涩冲鼻,当地人都不会这样直接喝上一小杯。
四人相望了一眼,除付威外,其余三人还都是愁眉苦脸的,显然还是不能忍受棉酒那连绵无期的苦涩。
付威笑了笑,示意了下,公孙礼等人立刻忙不迭的拿起筷子各自夹了一块面前碟中的饴糖,待付威不紧不慢的也夹起饴糖后,高举呼道:“苦尽甘来!”而后一口吃了下去。这在他们眼中从值不上一二的甜蜜于此刻却让他们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
(这个会盟仪式是当年岩山国各族族长结盟时形成的,后被夏族人略加改动,而后一直沿用到今,取“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之意。)
(诺夏族=夏族,以后一律统称为“夏族”,偶有例外。)
会盟之礼结束,几人先后坐下,在喝了几口茶水冲了冲口中残留的复杂味道后,付威道:“诸位,仪式已毕,说正事吧,”
“还请岳公主持大局。”三人异口同声道。
很显然,虽然几人在晋都,但领导着会盟的却是岳公付威,其中微末意味着实耐人寻味。只可惜梁田、孙皓二人并没有察觉到其中违和。或许在他们眼中,岳国国力最盛,岳公地位最高且又是付威组织的此次会盟,由付威主持会盟想然是在合适不过的行为了,因此像也没多想的便接受了。
付威点点头,也不做多余的虚伪推辞,起身道:“南宫敖、何穆皆是狼心狗肺、篡党夺权之巨奸。二人趁蜀公刘踄大限将至、血脉羸弱之际,不思报答蜀公知遇之恩,反而私占蜀地十七城之多!此等罪过苍天难容!二人之中又尤以南宫敖最为贪婪无耻!”
此时此刻付威像是换了一个人,表情不再如刚才一般深不可测。嫉恶如仇的神态此时被他表达的淋漓尽致,纵然是常年与城府极深的巨商周旋的公孙礼,都不由得有些有些相信付威是个眼里容不得半点沙的仁义君子。
“渊国五州,乃元帝亲封以赐蜀公刘章,应由刘氏族人之中为公者世代掌之。他南宫敖何德何能私自霸占,自封为侯?此等窃地之举,公然蔑视元帝圣命,辱我等先祖遗地,其心可诛,其行难容,人神共愤!我等四人今日再次,商议举兵伐渊之策,不为私利、不为国土,只为向蜀公后人伸出援手,捍卫先人不世功业!诸位意下如何!?”
付威刚一说完,公孙礼便是率先附和道:“岳公所言甚是,想我等先祖当年何等英雄豪杰?于浴血奋战中为夏朝立下坚固基业,如此先帝方才赐我等一方土地。而他南宫敖呢?却是县官歌姬之后,腌臜不堪!如此卑贱之徒又怎能占地封侯,与我等为一伍?”
“岳公如此仁义高洁,我愿尊岳公为盟首,领我等同伐渊国!”梁田拱手。
“孙某附议。”孙皓亦是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