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亦同与往常一样,孔白丘在教学完之后便直接离开了,留下了充足的时间给向权和钟天辰相互讨论学习讨论,唯一要说奇怪的就是孔白丘这几日明显有些急急忙忙,好像非常赶时间的样子,这和孔白丘平日里的悠闲散漫形象实在是对不上口,不过钟天辰和向权看破却也是没有说破。
偌大的步亭院中,三小只对桌而坐,其中二人不说便知,正是钟天辰向权二人,而另外一人,则是最近突然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有事没事就往这里跑的林卿。
一开始向权还蛮是不喜欢他这样不请自来的,但这林卿也是有趣,来了从来也不说话,就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听着向权和钟天辰两人侃大山,渐渐的,三人便也熟知了。
向权都林卿的背景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他老爹也是一个当官的,可是官当的都不怎么样,别人都是往上走,他却是一路向下摔,而且一次比一次摔得惨。可即便如此,好歹也算个寒门氏族,生活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困苦,可谁聊到官场失意的老爹竟然迷上了藏书,管他好的不好的,都买了来再说,这样一来二去,本就是拮据的日子瞬间就变的穷困潦倒起来。、
不过,任谁都没能想到的是,几乎这么一个嗜书如命“瘾君子”,当年竟和孔白丘并称双才,再看现在这般差距,任凭谁都觉得有些唏嘘。
步亭院内,那唯一的一张石桌上摆着一盘刚开没多久的棋局,钟天辰向权各坐一方,分别手执黑白两子,而林卿则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端详着棋局,负责拾罗起两人随手放下的棋子,那娴熟的模样颇像个富家公子身边的小书童。不过很显然他并不反感这样的地位,直勾勾的看着棋盘的眼睛里满是专注。
“今年年末的粮食看来还真成了一个问题......”向权一遍翘着二郎腿,一手抛接着手中黑子,随口说道。
相比于向权随意的坐姿,钟天辰便显得端正着的多,他的双腿微张,腰杆挺得笔直,一只手在棋盒里抓起又落下,而另一只则依旧拿着那本卷竹皮都有些胞了浆的《兵阵要解》放在腿上,“听乡里面的人说,吴侯又在开始强征粮饷,我想估计是又要打仗了,不过你父亲这次却是未动,这场杖打下来,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向权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临近秋末才开始征粮,没留给百姓根本一点一丝回旋的余地,今年年末的粮价估计又要成为往年最高了,沁州和康州两州似乎已经发生了是数十次的官员被刺事件,感觉百姓的忍耐就要快到极限了。夏朝北方已经开始下雪,饿殍无数,就是不知咱们吴国这第一场雪过后又会死多少人,我想老爹和孔师现在也正在为这件事情烦恼焦虑。”
钟天辰先是点头,而后又是摇头,无奈笑道:“百姓所能承受的忍耐极限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不堪,由于常年被压迫的关系,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到底有多能忍,虽说沁州和康州陆续有了官员被刺,实际上,距离揭竿而起还差得远呢!至于粮价天气,想也无能为力,每年年末都在死人,没办法的事情,这是无法从一天两天里改变的事实。眼下之急应当是即将到来的战役才是,若是战胜,一切都还好说,若是战败,那吴国可就正的是处在内忧外患之中了!”
向权放下手中棋子,看着钟天辰的眼睛点着棋盘道:“内忧不虑,何以安国?既然国都不安,又如何壤外?”
钟天辰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望着向权的眼睛,“话虽如此是没错,但民情非是一天两天之内便可以改变的,当务之急确实应该集结全部力量,拿下这场生死攸关的战役,一战胜,普天同庆,所有的创伤自然而然地也都暂时性的忘却了,就怕打输了......”
向权冷笑,“所以啊,安抚民众情绪,才显得格外重要!以孙皓那种胆小怕死恨不得在王座上做上个一辈子的性格,若不是又十成的把握,他才不会选择战争。”
“战争哪有什么十成的胜算?既然是在走独木桥,就应该有破釜沉舟的心态,一冲而过才是!哪能犹犹豫豫,为自己留下后路?”
“你这样说就......”
向权话说到一半,托着腮坐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林卿突然扑哧地笑了出来。由于太过突然,向权和钟天辰的目光瞬间“唰——”的一下就聚集到林卿的脸上,看的林卿那叫个好不尴尬,清秀的小脸瞬间就红了个通透,顿时支支吾吾起来,“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很好玩啊!”
“有什么好玩的!”向权插着腰前期的直撇嘴。
“就是啊......”林檎食指支着嘴巴望着天空仔仔细细地组织起语言,“我就是觉得,一个大将军的氏族公子却心系百姓疾苦,一个身为庶民,却满心国家大事,就觉得很好笑啊!感觉你们的身份反了哎!”
若不是林卿点出,向权还真的从来没有发现这点,他有些尴尬的偷偷的瞧了一眼钟天辰,发现后者也正用一个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两人对视了一阵,向权忽而笑道:“还真没看出来你这只臭猴子的眼界还挺高。”他站起身拍了拍钟天辰的肩膀,老气横秋的说道:“以后就让你当个小将军吧!”
钟天辰望着向权笑了笑,眼角的黯淡但却是悄悄滑过。
“那我呢?那我呢?”林卿举着小手在一旁一边跳着一遍问道。
向权哈哈大笑,调侃道:“你先把你这懦弱的毛病给改了,那才会有你的事,否则,你就乖乖的给我打打下手吧!”
林卿鼓着嘴巴,似乎有些不满,心里头却想着,“给权哥打打下手?似乎也蛮不错嘛!”
——————————————————————————————————
向府某处,向墨轲与孔白丘并行在萧瑟冬日里,四处灌木枯黄,偶有一阵寒风掠起,便是吹的苍黄满地。
向墨轲单手拂过路边灌木,低着头轻轻的说道:“自今日为止,来金陵城的难民已近三千了。”
孔白丘抬起头,满脸惊讶,“已经有这般多了吗?城内可还能容得下?”
向墨轲拍拍手,摇了摇头,“容不下也得容,这次征粮来的突如其来,大多数百姓都来不及反应,若是不尽力去救,只怕大多数百姓都无法熬过这个冬天。”
孔白丘手指转了一圈纸扇,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再塞只怕是连安庆坊都要被塞满了哟。”
“我本来也就是这么想的,若是外城按放不下,安庆坊里面也可以继续,实在不行,城外可以临时搭建一些简易住所,要求可以不高,能挡风遮雪就好。好吧,事实上,这些已经在弄了。”
孔白丘没想到本是随口的打趣,谁知向墨轲还真的是这般想的,当下大骇,“你疯了不成?那么多难民进城,你也不想想城中的那些氏族们会怎么想?就算你向家可以力排众议,压制那些氏族,可城里面的治安你又准备怎么办?那么多难民进城,那可不是说多少难民就用多少军队就能解决的!城防军够吗?这些问题你有想过吗?或者说......难道你想......”孔白丘忽而睁大双眼看着向墨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向墨轲并没有接话,只是回过头笑着望着孔白丘。
孔白丘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疯了吧,且不说金羽军主力正在提防魏国,你准备就这么的跨两州把金羽军调回来?康州合州你就准备这么无视掉了?时间来得及吗?还有孙皓呐?他那里你准备怎么说?”
向墨轲苦笑着拢了拢衣袖,“这也都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调军队,虽然会被主公猜忌,但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可如果那些百姓如果我不救,那可就是真的没了!至于时间的话,根据往年来算,至少大概还有十多天的时间吧。”
孔白丘皱眉,“就没有别的可能性了吗?比如,在城外多搭建一些简易住所,然后把安庆坊的守军大部分调出去?”
向墨轲揉了揉眉心,神情苦恼却也无奈“不成,兵力不够,而且城外本来就难以管教,难民太多更容易生乱。得了,白丘,你就别劝了,办法只有这一条。”
“哎——孙皓本来就已经开始猜忌你了,你这样一弄......估计他会想的更多。而且现在你又不在南都,鬼知道邹涵王常先那些个阴阳人会怎么说你?孙皓耳根子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估摸着,这会儿他们说不定都已经想到些什么恶毒伎俩来对付你了。嗨!还有可能主公的谕旨已经在来金陵的路上了。”孔白丘气恼的一开纸扇,表情颇为不忿。
“行了行了。”向墨轲一把搂过孔白丘的肩膀,夹着他一边往前走一边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怎么办,你孔大先生总不能让我对这些无辜生命视而不见吧。”
“不是让你不救。”孔白丘双手朝前一推,向后一赖,挣开了向墨轲的束缚,“你就不能换个法子救吗?附近州县的难民都来金陵了,你就不能让元彬把其他城县的城防军调过来一些吗?你得动动脑子。”
向墨轲食指蹭了蹭下巴,细细思寻了一下孔白丘的建议,仍是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白丘,你又不是不知道别地城防军的质量,若把他们调过来,管理他们都还需要一大堆兵力呢!还指望他们帮忙?不添乱就算不错的了!”
孔白丘合起折扇,连连摆手,“不不不,不需要他们怎么帮忙的。其中大部分人安排他们站在那边就行,站岗他们总会的吧。然后剩下来的一部分人直接打散,分别临时编入金陵的城防军和安庆坊的金羽军内,到时候他们自然而然就能学乖了。这样,一来你不用被孙皓猜忌;二来又能帮元彬一个大忙,把周遭的城防军训练一遍;三来,又能镇压难民浮躁的心情,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向墨轲细细一想,还真觉可行,他望了望一脸自得的孔白丘,忽而失笑道:“得得得,你孔大先生怎么说,我这个小将军怎么去办,行了吧?”
“早该听我的了嘛!”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大笑。
忽而,一片雪白自天空中缓缓飘下,毫无预兆的落在孔白丘的发梢上,突如其来的让向墨轲在原地足足愣了有一两个呼吸。他不可置信的伸出手,轻轻地用食指拇指捻了捻,一丝彻骨的冰凉......
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望着孔白丘,声音彻骨,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