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村是归青巷镇管辖的一个小村庄,而青巷镇则归宁州府下辖的云肇城管辖。
今天,纪小化一大早就要先赶到青巷镇和麻子会合,然后两人再一起去乘火车赶往府城。郭新风今天特意休息一天,特地带小化去青巷镇。
一路上,纪小化回想着这个暑假,感觉就像是发生了许多事一样。忽然,他想起昨晚小梅说他们纪家人都爱乱认亲戚呢,不禁微微笑了起来。他看向郭新风,不禁想起了以前他老爸告诉他的关于郭新风的事……
郭新风的爷爷和纪小化的爷爷两人以前都在纪家所在的都水镇上学,两人算得上是要好的朋友。当年贼寇来袭,纪老爷子就是提前把老纪丢在了郭老爷子那里,否则估计老纪也得陪着那个小镇一起送死。
郭新风的老爸,也就是郭老爷子的儿子很有成就。但是当年到外头闯,回来后就不承认村里讨的老婆,也不愿意留下来继承家业,留下肚子里的孩子和媳妇便一去不回。
那时候老爷子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闷在屋里一个劲地流泪。纪老爷子那时候还没有搬到鼋背山脚住,他怕郭家绝后,就赶紧先去人婆娘家里给人家说不是,就盼着人家能够把孩子生下来。郭老爷子当时气得就剩一口气吊着,肯定没有心思做这事,也就纪老爷子一个外人可以不顾脸面去做这个黑脸。
要知道,人家女方要是不要这个孩子,还可以想办法再嫁出去。这要是生下来,一方面孩子归属就弄不清,另一方面人家姑娘还年轻,真要人家一辈子守寡?人家家里人也不乐意女儿遭罪。
换做村里人,这时候也没几人愿意去触这种霉头,这是两边都不讨好的事,都是一个村的人,到时要是哪里做得不对,还不得被村里人唾沫星子淹死。
纪老爷子也知道大家的难处,就跑去给人家说情,让把孩子生下来。但是人女方家里可没几个给好脸色看的。要知道,郭老爷子家在村里算是有地位的,那女孩的家庭条件也不差。
倒也不是说就家里有人出人头地,而是这家人人丁旺,是村里的大户,一家子除了两老的,还有七个儿子,最小的就是那个女孩了。那女孩可算得上人家家里的宝贝,嫁到你那还遭罪,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时候纪老爷子跑人家里,冷不防就说要留下孩子,椅子还没坐热乎呢,人家里七个好汉把他一架就往外面抬。
本来老爷子就差点像破麻袋一样被丢出去。这时,人家女孩从屋里出来,说有事和气地谈,不要闹得太难看。
纪老爷子本想着自己也算是尽力了,虽然对不起人老郭,但是自己确实是无能为力了。这一看人家女孩愿意坐下来谈一谈,老爷子意识到有转机,就大嚷嚷着几个壮小伙放自己下来。
后来,一大群人就又回到屋子里去,当时老纪对纪小化挤眉弄眼的描述说,老爷子也是神人,在被放下来后颇有种杀敌上阵的气概,拍拍裤子甩开步子就往屋里走。接着就听见屋里跟过年来亲戚似的闹腾腾起来。
尽管当时纪老爷子卖力地争取,但终归理亏,怎么也谈不拢,差点就第二次被人扫地出门了,这时郭老爷子就来了。再怎么说也是亲家,郭老爷子进去后,屋里的声就小了许多,没过多久郭老爷子和纪老爷子一起出来,这事也就这样解决了,孩子也留下来了,成了现在的郭新风。
这些事,是有一次喝酒的时候老纪从郭新风嘴里套出来的。郭新风说,老爷子说他没爹没娘的,他一个老头也只能毫无保留地将他的来历告诉他,权当是对他的一些弥补。
后来郭老爷子去世,郭新风就接受了他的担子,接着为村里人看病。这时候郭新风也长大了,当年的点点滴滴就让他随时间埋葬而去,郭新风也许是自己看开了,才回来接手老爷子的活儿,本来以他的学历,可以到外面做更加体面的工作。
那会儿老爷子躺在床上,对他说:“选择在你,咱们家对这个村倒也无愧,是去是留爷爷都支持你。”
郭新风只是笑着说:“我留下。”
最后爷俩安静了许久,最后也只有郭老爷子一声长长的叹息。
老纪当时是打算去劝劝郭新风,让他不要白白浪费人生留在这里,总得有人出去这里才有一天能够发展起来,你郭新风不过是起个头。
但是爷俩说这两句话的时候,他老纪愣是插不进一句话,也就是那个时候,老纪看见郭新风内心深处,那个在他面前一直阳光的年轻人,原来一直紧闭着自己的心窗。
老纪离开前,只对爷俩说了一句,“今天起,咱就是一家人了,想开点。”
纪小化听这件事的时候才十多岁出头,听老纪这藏头露尾地说法也没听明白,却只见分明听得津津有味的妈妈流着泪就又去摆弄家务活了,还说着亏你当人家哥哥,没见你把人家小郭带回来家里几次……
纪小化他听不懂没关系啊,听不懂就问是老纪一直教他的。于是他就眼巴巴地问郭叔到底心里咋了,要是难受我以后也多去陪陪他,他不是怪喜欢我的?
老纪也不知道是想要装样子还是怎么地,明明不抽烟了还是从鞋底抽出用来应酬用的香烟点上,就看着它烧,顿了好一会儿才低着声音说:
“他小子就是想不开,老爷子当年告诉他以前的来龙去脉就是希望他知根,不要连自己的来历都不明不白,留下这样一个人生遗憾。谁曾想他自己倒是被困住了,对他那个不争气的爹的行径竟然害怕起来,连带也害怕起外面的世界。他呀,就想窝在这个小地方。老爷子估计也后悔告诉他这些了吧。”
“那郭叔的妈妈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回来?”纪小化不解地问。
“女人家年轻,估计一开始也有念想,可是终归是到了另一个家庭,对这边的牵挂就是对另一边的不负责,都是人,活得太难了。小郭那会儿知道真相后还高兴了一阵,没多久后来就跟丢了魂似的。那时我也不清楚这些来龙去脉,问他就说是考试考砸了,对不起老爷子。估计那会他也去找过吧……奶奶地这老小子咋不实诚呢,老哥我对他掏心掏肺,他就不知道有苦别一个人扛着,气死我了!”
说罢,老纪把快燃完的烟朝鞋底一丢轻轻一踩,就风风火火地往山下跑去……
纪小化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老纪扯着郭叔上山,死活要和他一醉方休。
郭新风这边开车呢,就看见小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发呆,于是问道:
“小化想啥呢?一直看着我干啥?”
纪小化像是想起啥似的,回过神问道:
“叔,你几岁了?”
“过了今年就快28了。”
说完,郭新风就看见小化拿起刚刚买的手机拨通了老纪的电话。这是老纪买回来可以和小化联系用的。电话一接通,小化就说:
“爸,郭叔都快三十了,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没打算找个弟媳呢?可长点心吧!”
郭新风一听,差点没握住方向盘,对着小化笑骂道:
“人小鬼大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