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烛光不再跳跃不定,烛火先是一暗,随即变回了稳定柔和的昏黄。
元容蓦然睁开眼,只见床头一侧,大蛮正将一只琉璃灯罩往烛台上套去,手中拿着一把小剪刀,看样子是刚刚剪过烛花。
元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坐在椅中,斜靠着扶手,依然保持着方才梦中紧握双拳的姿势。
见元容醒来,大蛮赶忙放下剪刀,施了一礼小声说道:
“元容公子,是不是大蛮把您吵醒了?”
“大蛮?”元容不解。
大蛮又将改名字的事情向元容解释了一遍,元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
“如今你家小姐已经无大碍了,既然她睡着,我就先回去了,你二人好生看顾你家小姐~”
说完,出了厢房,带着何求回浮筠雅苑去了。
坐到浮筠雅苑的桌案后,元容只觉得心绪不宁,桌上依然摊开着先前画的那一幅鸾鸟图,图中神鸟背身对着自己,展开巨大的羽翼,腾在空中,回头侧目望着自己。
当初自己本想将梦中神鸟的画像绘制出来,可当时自己见到那神鸟时,她明明是面向自己从天而降,却不知为何,下笔处却将神鸟画成了背向回眸的姿态,似乎这一形象早已深深刻印在自己心中一般,挥毫间便将画像一蹴而就了。
正心烦,只听门外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门被人一把推开,不用看,元容也知来这何人。
“你倒是能掐会算,我刚回来,你就寻来了!”元容将神鸟图卷起,收到了身后书架上。
“在屋里憋闷得慌,出来逛逛,见你院中亮灯,就知道你回来了。”
姬玄一屁股做到小桌旁,正巧何求端着刚烹好的茶走进来。
何求将茶放在桌上,姬玄也不用他动手,自己拿过茶壶斟了满满一盏,边呼呼地吹着,边兀自嘬饮。
元容站起身,来到桌旁,与姬玄对面而坐。
何求又取一茶盏,为元容斟了一盏,用托盘盛着递到元容面前,然后退出门外,将门轻轻关了。
“这么晚了不在你的落梅斋歇着,又跑到我这里做什么?”元容淡淡地说。
“我...寻竹怎么样了?”
原来他是挂念着寻竹,元容抬眼看向对面的姬玄,姬玄却闪躲着并不与他的眼神接触。
想必他是去过紫英芳苑了,定是见自己不在,不便入内探望,所以才寻到自己这里来,元容心中暗暗叹气,看来这明里暗里的,自己要招架的人着实不少。
今日在寻竹榻旁的那段梦境如此真实,想来未却必是梦。
寻竹将醒,神思恍惚之时,口中曾不停唤着一个名字“离朱”,难道就是此人?
元容记得离朱这名字曾出现在自己幼时翻看过的国志之中,是陪侍凤鸣真人左右的一位仙人。
在国志中记载,离朱仙人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经跟随凤鸣真人归隐丹穴山了,可为何会出现在寻竹的梦呓中?难道仅仅是同名之人吗?
对了!丹穴山!
寻竹曾说有梦中神鸟指引她去往丹穴山,还得了梦中人教授的制酒之法,可那时,寻竹却并未提到离朱这个名字,并且从当时寻竹的言语当中可以听得出,她并不认识梦中是何许人也。
若此离朱真是国志中记载的那一位,既然是仙人便仙凡有别,但方才梦中他却说于寻竹情谊非同一般,她与寻竹有什么情谊?又是何时有的情谊?又为何会特意寻到自己梦中来,还警告自己要好生待寻竹?
离朱的出现,又与丹穴山大火和守阳珠衰颓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这种种错综复杂看似相互关联,却又找不到实际关联的佐证,这之中总好像缺少了某些环节。
见元容独自出神,姬玄摊开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说道:
“元容,我问你话呢!”
元容瞥了他一眼,举起盏饮了一口茶。
“寻竹已无危险,只是还需调养。”
屋内一阵沉默,姬玄还等着下文,没想到元容并不欲将寻竹的事与自己多说,于是只好悻悻地嗯了一声,也端起盏饮起茶来。
屋内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良久,还是元容打破沉默,问道:
“你那花笺儿到底是何来历,如何就成了花家后人?你可有查过?”
听元容问起此事,姬玄放下茶盏,往元容身前探了探身答道:
“查过了!今日从大殿出来,我便让身边可靠之人下山去查了。
我的人去了华春苑,问了那个窦妈妈,那窦妈妈说这花笺儿是一年多前被卖到她那儿的,那人牙子是个外乡人,将花笺儿买进华春苑之后,就再没出现过,所以早先的事也就断了线索,无从查起了。”
元容听着,心里细细盘算着整件事发生的时间,又问:
“你是那华春苑的常客,怎么之前竟没发现她那里有这么个绝色美女?”
“什么叫常客!这话说得多难听!”
元容说的虽是事实,可听在姬玄耳中依然不太受用,尤其是每次想起寻竹那张天真俏丽,纯洁如玉的小脸儿,便希望自己往日那些风流韵事通通没有发生过。
可事儿是自己做出来的,如今也怪不得让人拿捏调笑了,虽说如此,姬玄依然心有不甘,于是撇着嘴斜乜了元容一眼,才说道:
“我那侍卫问过了,那华春苑的老鸨子窦妈妈说,是因为这姑娘自打来了就不大听话,所以一直安顿在后院调教,这些日子刚柔顺些,才教她出来接了客。”
元容思量着姬玄的话,像是提问,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来了一年多,调教了一年多,这么长的光景都忍下了,怎么你一去,她就突然肯听话了?”
姬玄转着眼睛想了想,问道:
“你是说,这里面有问题?或者...她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元容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说不清,总感觉哪里不对。
你与她...与她如此...亲近,可曾发现有什么不妥?”
姬玄当然知道元容言语之间想要表达什么,尴尬地干咳两声,假意端起茶盏,送到嘴边心不在焉地饮了一口,说道:
“我与那花笺儿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并未...并未有过任何逾矩之举~
我是为了他颊上那朵花才将她带回来的,那花是仙物,一切尚未探查清楚,我怎敢...怎敢亵渎~
她虽在我的落梅斋住着,却是住在厢房,并未与我同室而处过。”
元容挑着眉,一脸戏谑道:
“哦?原来如此~太可惜了~”
说完勾起嘴角,饮了一口茶。
姬玄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心想若说可惜,最可惜的莫过于寻竹与他的那一纸婚约,否则姬玄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寻竹娶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