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他找到了自己老大训斥自己时的感觉。
而那时，自己就像现在老人一样。
太爽了。
他现在就是强者。
而强者，是可以随意剥削压迫弱者的。
“滚！老子会和你妥协？”
老人憋着口气强撑着站起来。
“以前给你钱是老子自愿撒币，现在你强要？给老子爬！”
老人的膝盖依旧在发抖，但他却更加强势。
永不妥协。
什一深吸了一口气。
去他妈的命运吧。
老人有坚持的勇气，难道自己只会向命运妥协吗？
月光突破了云层的桎梏，温柔的洒在了这间充满历史的温馨庭院里。
清冷的月光让老人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温暖。
周围的冷风似乎变成了温暖和煦的春风。
重现生机。
老人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力量都回来了。
他全身的血液已经好久没有如此顺畅的流动了。
每一根老化的血管都重新变得弹性十足，有力的心跳让他的胸腔如战鼓般有力的鼓动着。
迟钝的关节像是填上了润滑油一般，腿脚瞬间灵便了起来。
老人没有多余的废话。
他再次一脚踢翻了毫无准备的王学长，紧接着又是一拳下去，让王学长倒地呻吟着。
“你他妈今天要想活着出去，就把真相告诉我。”
老人野蛮的骑在王学长身上。
年轻时能举起牛犊的力量像是百川归海一样从他全身汇聚到肌肉中，将王学长死死压在地上。
他不信。
他确实不信。
他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经常冬泳的孙子会淹死在河里。
“你他妈不说。”
老人又是一拳狠狠下去。
什一化作月光不断的修复着老人的身体。
他羡慕老人。
他羡慕老人拥着即使身衰体弱也敢不受威胁的勇气。
永不妥协。
“当年我从南方回来，去河里溜冰，一不小心掉到冰窟窿里。”
鲜血让王学长的脸看起来恐怖无比。
“我不会游泳，我拼命的呼救，你正好你孙子经过，你的傻孙子二话不说就脱掉衣服裤子零下三十多度跳进冰水里救我。”
王学长的表情愈发的狰狞，他的嘴里夹杂着血沫。
他在笑。
那是病态的笑。
那是腐朽的笑。
“他的手把着冰窟窿的外延，我是踩着他的脸上来的。”
“哈哈哈哈！”
王学长笑出声来。
“我上岸以后他却没上来，他伸出手想让我拉他上去，但是我没有。”
王学长努力的睁着眼。
他想看到老人的表情。
“我把他推了下去，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冻死在冰水里面，他在临死前还叫着爷爷……”
“然后你们都以为我是见义勇为的英雄，你还给我钱，给我钱呀？哈哈哈哈……”
“我操你妈。”
老人又是一拳直接打断了王学长的鼻梁。
沉默。
老人一拳又一拳的挥打着。
不知疲惫。
鲜血沾满了他的手。
老人停了下来。
王学长依旧喘着粗气。
他要看到老人的懊悔。
他要看到老人的愧疚。
他希望老人痛苦。
这个秘密憋在他心里太久了。
老人站起身，拎着王学长的衣领。
他沉默着。
将依旧在癫狂发笑的王学长拖在地上。
“汪！汪！”
刚刚还虚弱无比的大黑充满活力的站起，小跑着很在老人身后。
“去，回去吧，看着你奶奶，乖。”
老人摆了摆手。
大黑站在原地，摇着尾巴。
目送着老人离开后一声不响的重新回到自己的小屋。
王学长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毒打，细皮嫩肉的他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这个秘密他太怕被发现了。
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所以他太想说了，又太怕了。
矛盾使他扭曲。
他怕失去自己用老人孙子的命换来的人设。
这个阴暗的秘密在他心中停留的越久他就越痛苦。
所以，他想用自己痛苦换取老人的痛苦。
他想看到老人悔恨的样子，老人越悔恨他就越开心，老人越痛苦他就越愉悦。
他本以为老人在听到后会怒火攻心，然后他再抓住机会进门用老太太胁迫老人。
但他想不通为什么老人依旧如此有力。
王学长恍惚间感觉自己被人举起。
他忍着痛苦睁开眼。
看到了下面那冰冷的河流。
越来越近。
像是归宿。
像是召唤。
“嘭！”
王学长落入水中。
冰冷的水花溅起。
鼻梁的剧烈加上冰冷的河水的助力让他一瞬间差点昏死过去。
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感觉穿越了十四年的时空再次深入了他的身体。
他拼尽全力的挣扎着，周围水花四溅。
不。
绝望，迷惘，无尽的黑暗。
十四年前在他绝望的时候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将自己浑身暴露在寒冷无比的空气之中义无反顾的跳到冰水里。
在落入冰水的一瞬间，少年的身体还是温暖的。
这点极速消散的温暖驱散了他的恐惧，驱散了他眼前的黑暗。
他抓住了。
他本能的抓住了。
他踩着少年的身体，他踏着少年的脸回到了冰面。
少年的手依旧死死扣着冰面，指甲已经爆裂，鲜血已经结冰。
重新接触到空气的他大口呼吸着。
他恐惧。
他害怕。
他怕自己再抓住少年手的一瞬间就被少年重新拉入水中。
所以用尽自己今剩下的力气握住了少年的手。
然后缓缓松开。
他看到了少年的眼睛。
少年在水中睁开了眼。
他亲眼看着那双眼中的生机泯然，他亲眼看着少年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像一座冰雕一样沉入水底。
那双眼睛时常出现在他的梦中。
他恨。
他恨得咬牙切齿。
明明活下来的是他，为什么还要遭受这种折磨？
“我不能死。”
求生的欲望让王学长奋力挣扎着。
他在水中睁开了眼。
鼻尖像是有人在用海胆使劲在你脸上摩擦的痛苦让他猛地张开嘴大呼一口。
可以，进入他肺腔里的不是空气。
是冰水。
他缓缓沉下。
月色真美。
逐渐模糊。
但在他快接触水底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他的本能再次抓住了这丝温暖。
但这一缕在冰冷中似乎很快就会消散的温暖骤然间变得灼热。
王学长被硬生生的烫得睁开眼。
这是他最后的睁眼。
他再也闭不上了。
炽热。
灼热。
他的身体开始化作灰烬，缓缓的沉入水底。
老人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他转身离去。
背影萧瑟。
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大雪就会掩盖今晚发生的一切罪恶。
这片土地，会消化老人的一切不公。
“是我。”
回到庭院的老人蹲下身，摸了摸大黑的脑袋。
“告诉你别人给的东西不能要。”
老人把那根骨头踢走。
“走吧，进屋。”
他冲大黑招了招手。
大黑摇着尾巴，跟着老人走进了房间。
“咋这么慢呢？”
老太太熟练的磕着瓜子，手一点也没有抖。
稳健。
老人鼻尖一酸。
他缩到炕头，拔开一粒粒花生放入嘴里。
大黑趴在地上，缩成了一团，无声的睡着。
今天发生了太多神奇的事情。
老人的两行热泪从夺眶而出。
但这片土地，本就该这样的神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