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不是在里面吗,怎么不掌灯?”窗外忽然响起环儿的声音,我倏地推开三爷,抽身移至炕下站着,三爷倒是镇定,甩平长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门口,等着说话的人进来。
环儿打帘进来,手执灯烛,走路的姿势有些拖沓,好像被人从身后拖着,我正奇怪,忽而从她身后窜出一个十三四岁的绿衣女孩,带着假面冲着三爷拌了个鬼脸,三爷神情自如,倒惊我一身冷汗。
环儿抱怨道:“瞧瞧,到了傅府就问你的行踪,知道你在府里,便一刻也不能等得要来找你,好了,如今找到你三哥哥了,先由你三哥招待你,我要回禀两位夫人去了。”
绿衣女孩拉住环儿,娇声嘟囔道:“才来,急什么,不许走。”又走到三爷跟前,扶了扶面具,探身调皮问道:“可知道我是谁?”
三爷绷着脸,眼神中略带一丝厌倦,一本正经的说道:“再过一年就要及鬓了,还总做小孩子的把戏。”
绿衣女孩把面具推到头顶,露出眉眼,明眸酷齿,十分俊俏,见三爷态度淡然,有些不高兴的嘟嘴道:“见到人家居然一点也不惊喜,还总说人家是小孩子,我娘请了先生在家教我诗书,还专门请了乐师和棋师,这大半年我一直在家闭门学习,长进不少呢,以后不许再说我是小孩。”
说话间环儿正把室内的白烛逐一引燃,“管夫人这次来对洺忆赞不绝口,说她不紧安下心来把女戒内训学完了,还常常把四书五经论语十二章捧在手里研读,是真心钻进书眼里了。”
三爷把玩些手里的棋子,漫不经心的说道:“哦?爱读书是好事,长此以往的话,我们傅家说不定要出女状元了。”
绿衣女孩把假面绕过发丝取下,握在掌心一下下的捏着,如水的明眸竟然透着些许失望神色,低声说道:“从前人家不读书时,你说人家日月淇上游,不思进取,如今我闭门不出,你还拿状元的话取笑我,三哥成亲之后越发让人看不透了,明个我就去三嫂跟前问问,你与她说话也是这般捉摸不定,反复无常么。”
三爷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嘴边浮现浅浅笑意,“你这话又是从哪来得,我成亲前与成亲后,何曾有过什么变化?”
因我一直缩在暗处,环儿将我身旁灯烛点燃时手中一抖,抬头看见是我倒也未见十分吃惊,倒是绿衣女子尖叫出声,“怎么……怎么屋里还有一人!”手中的假面应声而落。
屋内一时肃静下来,目光集中在我一人身上,我正思索着该如何解释,环儿将我往身后挡了挡,转身对绿衣女孩笑说:“若不是我叫她先过来替你守着,等你装扮妥当了过来,还能见到三爷的人影?”
绿衣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哦”了一声,抬眼望着我又狐疑的蹙了蹙眉,对环儿说:“你走开,让我瞧瞧她。”
绿衣女孩从炕上蹦了下来,仔细打量着我,她目光如炬,竟惹得我微微垂首不敢与她对视,“我叫傅洺亿,你呢?”
“奴婢叫陆萱儿。”
“奴婢?哪房的奴婢,瞧着眼生呢。”
“奴婢今年春才入府,现在四爷房里伺候,。”
傅洺亿点了点头:“我说呢,之前都没见过你,我瞧着你与我年纪相当,又静默少言,这几日在傅府就由你陪着我可好?”她的眼睛深深的看着我,眼神中带着试探,疑惑,命令,我与她对视,只觉此时两个女子心中皆是百转千回,各有各的心思和猜疑,未及我搭话,傅洺亿又换上一副温顺模样对环儿央求道:“好姐姐,我这次来一是为着伯母的生辰,二是想躲着我娘还有那帮整日叨叨的嬷嬷,我想肃静几日,你可得帮我安排。”
环儿佯瞋道:“你娘看你看得紧,叫嬷嬷们跟着是怕你招惹事端,如今你爹正在为你物色夫婿人选,这个节骨眼你可不能出什么差错,败坏自己名誉,误了终身大事。”
傅洺亿嘟嘴道:“我父亲怎么能知道我想要的,夫婿我要自己选。”
环儿咂嘴道:“哎呀……还要自己选,羞不羞?这话你在这里随便说说也就罢了,在外面可不行乱说的。”
傅洺亿靠近三爷,不服气的说道:“我可不是随便说说,三哥说喜欢腹有诗书的女子,我听说三嫂知书达礼,恬静优雅,是读过许多年书的样子,三哥都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挑选,我怎么不行?”
三爷对傅洺亿有意无意总是提到罗氏和他的婚事已有些不悦,面上却仍然是克制的清冷模样,只直直的望着前方,好像在看什么,其实却是什么也没看进眼里,环儿已望出些端倪,有些着急的说,“这怎么能够一样,再说三奶奶是老夫人挑选的,也不是三爷自己选得,我知道傅老爷一向宠你,可这婚姻大事还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特别是傅家这样的人家,婚姻之事可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我的小姑奶奶,你就乖张几日,让你娘还有你伯母省点心吧。”
傅洺亿上来公主脾气,抱臂倚靠在炕头,嘟嘴嘟囔道:“才不!”环儿见局面僵着,自己也不好深说下去,对三爷投去求助的眼神,三爷冷着脸,目光中看不出一丝嗔怒,却让人微微发寒,连开口的语气都带着几分凉意,“你若想让她陪你,要先去问过老四的意思。”
傅洺亿目光扫过我,“四哥从小就让着我,不过是借一借他的婢子让她陪我几日,能有什么舍不得?”
我看傅洺亿虽然看起来不谙世事,却有几分暗藏心机的模样,只怕她会把我想得更深,我微微抬头对三爷递了一个眼色,三爷也不再发难,“府上的丫鬟都被你闹怕了,你当谁都乐意陪你呢,日后在府上我要对你约法三章。”
傅洺亿见三爷松了口,暗笑一下,故意板了脸说道:“说来听听。”
“其一:不可私自出府;其二:不可对傅府的人使大小姐脾气;其三:不能让傅府的人因你受过。”
傅洺亿如翼的睫毛闪了闪,不知心里打算着什么,又仰脸娇笑着柔声说道:“我就知道三哥最疼我。”
三爷目光越过环儿与我交汇,瞳色深处似有千言万语,那份凝视悄然而专注,我只与他对视一舜,又赶忙把目光垂下。
四爷不知其中原委,安排我陪伴傅洺亿也没有表现出过多担忧,只道:“她是个顽皮性子,诸事顺着她一些,你与人一向和睦,或许她也会喜欢你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