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猜透金玉碗的话，两人就被请回了主殿，就见嘉德帝和林悠儿笑意满满的坐在桌边，氛围有所缓和。
金玉碗和杜若相视一眼，看见对方眼中的笑意，笑而不语。
她们落座后，嘉德帝看着桌上一片狼藉，略有尴尬，轻咳一声，又有人来收拾。
“林婉仪可看过那些衣服了？有没有喜欢的？”杜若壮着胆子开口问道。
“看过了。这绣娘手艺不错，布料也柔软舒适，最初调的就是那花样，我是喜欢得紧，只是不知道宫里其他人喜不喜欢。”林悠儿转头看向身边宫女手上捧着的衣服。
“其他人的衣服你操心什么？不有司衣局在管吗？”嘉德帝柔声问道。
“臣妾当然不操心了，此事还得陛下来操心才是。”林悠儿笑盈盈地看着他，“若我穿着这衣裳光明正大的逛一圈，少不得被人闲言碎语地议论，还请陛下将这绣娘招到司衣局来，各色花样绣上一番才是。”
她话里话外已然是为苏玉柔在考虑，金玉碗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若她愿意，又合适在司衣局呆着，那就去吧。”反正是在司衣局添个人，还与阿姐有关，又能让林悠儿开心，嘉德帝倒是无所谓。
但此提议还是被金玉碗拒绝了，玉柔可是她不可多得的好伙伴，怎么能就此送进宫呢？
“进宫就不必了，但陛下倒是可以考虑在宫外设个皇商。”话一出，金玉碗自己也愣住了。
嘉德帝也是第一次听说这词儿有些好奇，但见阿姐一脸为难，知道此事不便在众人面前说出，按捺不问住道：“提议不错。”
幸好林悠儿和杜若心思都不在这上面，一心研究那衣服的花样，才没有叫她二人听出不对来。
“这针脚细密整齐，看上去是有功夫的人，但这绣工未免太过普通。”杜若见惯了宫里那些新奇的花样，对这衣服也稍觉不妥。
“好的绣工她也有，只是时间紧迫没来得及，改天让她做足了，准备再拿过来给你们瞧瞧。”金玉碗隐约记得自己曾在苏玉柔那儿见过一幅绣样，那花色虽普通，却极其漂亮鲜艳。
绣样的事便定了下来，嘉德帝招呼金玉碗同自己回景福宫，杜若便留在漱玉轩，照顾林悠儿。
摒退左右，嘉德帝才开口：“阿姐，你说的皇商是什么？”
“也就是我脑子里随意蹦出来的一个词儿，你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我们也是该考虑考虑了。”金玉碗说得云里雾里，坐下来后才慢慢解释。
“如今金摇街的店铺大多数都在郭晖手中，年前天灾朝廷拨了不少款，如今想必国库空虚，也正缺资金，是不是？”金玉碗颇有了解的看着嘉德帝。
“没错。”看着胸有成竹的阿姐，嘉德帝仿佛又回到了儿时。
“这资金来源是个问题，但若能找到忠心不二的人，也未尝不可将此事交付于他。”金玉碗轻轻叩着桌子，眼神坚定。
“但，这也太冒险了。”嘉德帝看向她的眼神有些犹豫，“阿姐，我说这些话你别生气。”
“你说。”
“天下皆知士农工商，商人最末，如今再封个皇商，朕不要成天下的笑话了吗？”
此话他早就想说，但奈和阿姐本也是商人，如今又不能将她接回宫来，索性就没提。
“陛下，”金玉碗知道他的想法一时半会儿改变不过来，只轻声问道，“若有朝一日我恢复了身份，就算京城的人皆知我曾做过商人，会因此而嘲笑我这个长公主吗？”
“身份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给的，既然陛下手中握有权力，又何须在乎天下人如何看你？若陛下果真在乎，就不必忌惮郭晖了。”
“郭晖乃开国老臣，陛下既无证据证明他残害忠良，谋杀长公主，凭什么忌惮他？旁人只会说你昏庸无度，远贤臣，亲小人，德不配位。这最重要的事，陛下在乎过吗？”
原本只是想劝阿姐，可被她一番话所说，嘉德帝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接话茬。
“这天下人，”金玉碗顿了顿，对上他的视线，“包括我在内，都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这把刀该杀谁是由陛下决定，而不是由天下人决定。”
虽然说这些话只是为了刺激他，但说完这些，金玉碗还是浑身汗透。
没有在管愣怔的嘉德帝，金玉碗行礼告退，只身离开。
第二天晌午，她给苏玉柔递了消息，在锦绣坊等她，苏玉柔匆匆忙忙赶过去，远远就看见一个火红的大氅立在门前。
走近了，她才笑道：“远远就瞧见你了，也不知是衣服衬你，还是你衬衣服，怎么调怎么好看。”
这话可不是奉承，金玉碗本就肌肤雪白，红色越发衬得她娇艳，让人眼前惊艳。
“难为你如此直白的夸我，我也送你个礼物。”金玉碗推门而入，“我记得曾在你家瞧过一副绣样，绣的是什么我不记得了，但只记得颜色鲜艳，图案灵动，两面还都不一样，还不是普通的双面绣。”
她一说，苏玉柔便想起来了，笑盈盈让她跟来，在卧房里翻出了那幅双面三异绣，挂在绣架上问道：“你说的可是这个？”
“对，就是它！这面是穿花夹蝶，反面是凤穿牡丹！”金玉碗印象深刻，一眼就认了出来。
不等她说完，苏玉柔就将绣样翻过来，果然是凤穿牡丹。
“这叫双面三异绣，异稿异针异色，单是这一块儿可花了我整整半年功夫，眼睛都要绣瞎了。”说起这份绣样，苏玉柔也是满眼温情。
见她这神情，金玉碗原本想说出的话也没敢说出口。
无论是穿花夹蝶还是凤穿牡丹，最适合的都是绣在嫁衣上，由此可知她当初绣这图案，是存了这心思的。
但苏玉柔很快便清醒过来，松手让绣样垂直挂落，转身问道：“你来这总不至就为了瞧这一眼绣样吧？”
“倒也不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只怕你舍不得。”金玉碗眼馋地看着那副绣样，所有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瞧到这儿，苏玉柔推搡着笑道：“我算是知道你的心思了，快拿去吧，记得别给我弄坏了就成。”
“真的？我拿走了？”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但金玉碗还是难以置信，伸手摸上去问道。
“赶紧拿去，小心一会儿我再反悔。”
在她的催促下，金玉碗才小心翼翼的将轻薄的云纱整理好，放在小匣子里，匆匆拎走。
她的身后，苏玉柔望着那个小匣子，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拿走也好，拿走就没有念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