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明明就是你自己想出去玩。”风鸢小声嘟囔着。
正在两人相持不下之时,秦府门口经过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扬起许多尘土。一时间呛得白末面红耳赤。
风鸢将白末护在身后,正准备骂车夫时。
三人看见马车疾驰而过的地面上多了一个人。
白末跑到那个人面前,完全不顾自己的裙摆半跪着检查他是否还有呼吸。撩起他的袖子,用手用力按出的尸斑不再消退,尸斑呈淡红色。
死了,而且死了不止一天了。
应当是冻死。
不过,这南胥都快要进入夏季了,怎么会有人冻死。即使是彻夜浸泡在河水中,也不至于冻死。
可这具长着淡红色尸斑的尸体告诉白末,自己就是在这样温暖的初夏冻死的。
抑或是,中毒?
不会是中毒。
“少夫人,你快过来,多晦气。”余管家拉走白末,拍了拍她的手,好像这个人全身浸满毒汁儿似的。
“余管家,不碍事,我不怕。对了,余管家,你刚才看清那辆马车了吗?”
白末希望余管家能知道些什么,毕竟她在这枫桥城中住了那么久,城中的人和事应该也是熟捻十分才对。
余管家当然见过那辆马车,而且就在今日晨时。冷念光那个妖女,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居然扔个死人在少夫人面前。
余管家笑了笑,揶揄道:“老奴不知,这马车眼生得很。不过少夫人你真的不该再待在这儿了,这都是那些仵作的事。”
“我的末末,你大概忘了一件事。”
秦方突然出现在门口,发髻还半松着,闲闲散散地穿着一件白色长袍,一碗药正氤氲冒着热气。
他总是出现得那么突兀。
不过白末从未见过他半松着发髻的样子,他总是一副时刻准备着进宫觐见的装束。也从未这么亲切过,看来是冰水烧开了。
“我想我没有忘记。”白末走到他面前,端起他手中捧着的药,想要一口气喝下去。
他叫住了她:“末末,还没冷下来,烫。”
白末结结实实地白了他一眼,保持冷静道:“那么相公,这么烫的话,你端来我也喝不了,所以端来是给我闻一闻病就会好了吗?”
“没错,我其实不是来喂你药,小树刚刚来找我告诉我门外飞来一具尸体。”
“小树,来将少夫人的药端着,我去查看一下尸体。”
余管家跟着凑近,在耳边告诉秦方是冷念光。
白末很好奇,难道余管家知道是谁,只是不告诉自己罢了。
“是冻死的。从尸体的僵硬来看,死了至少得有一天了。”
秦方不语,继续听白末说。
“不是毒死,也未见明显的外伤。”
风鸢看着白末,睁大眼睛看向尸体,难以置信道:“小姐这怎么可能呢?这可是初夏了,况且是在南胥,不说炎热,至少论不上冻人。”
秦方盯着尸体的手臂,袖子被白末撩起来的地方,那一小块淡红色尸斑还未褪去。
“首先,冻死是完全可能做到的。至少有两种方法,一是利用船把北屿边境的冰块运进城中,都关在地下室。”
“不错,还有一种方法是人是在北屿边境冻死的,冻死后将尸体用船运来秦府门口。”
白末接过秦方未说完的话。
她转身,估摸着小树手中的药该是冷得正好了,端起来便一饮而尽。
她是不怕苦味儿的,见过那么多的死人,她连死亡都是不畏惧的。
那些死去的尸体,在她眼中是黑色的花瓣,被人折断弃在泥地之上,是为不详。
在白末眼中,尸体和活人都是彩色的,都是可以开口说话的,不过方式不同罢了。
活人的语言更加复杂,尸体的语言直接清晰。
但是眼前的尸体,让她有点困惑。
为什么要丢在秦府门口呢?
既然这样冻死是如此的大费周章,而把尸体丢在秦府门口除了吓一下秦方,还能有什么其他意义吗?
如果是为了搅坏秦方的名声,大可不必,原本也没有打算长住于此。
人命当真如此轻贱吗?
然而对于冷念光来说,人命,就是如草芥。
因为自己差一点儿就折在赤盏奚手上。
她在赤盏奚手中,吃尽了苦头。他用她稚嫩雪白的手臂试遍天下奇毒,又以毒攻毒把毒蝎子放在她身上,将她救了回来。而所谓的救回来,不过是半生不死地继续受着他施在自己身上的每一缕毒素,那些毒药洇进了她的血液,和她长成一体,她变得百毒不侵,变成他最惊艳的武器。
后来,赤盏奚又将她推进只有杀戮和嘶吼的绝望深渊,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迅速成长,苦练自己的武功。
小小的个子,却被强行灌进赤盏奚对权利最大的欲望。
毫无疑问,她是一件完美惊艳的武器。
但同时,她也是一壶极烈极浓的鸩酒。
当她知道自己是替另一个人承担着这一切,而那个人正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温暖中时,她发了疯似地想要拖那个人也来品尝人间炼狱真正的味道。
为了这一切,她变得有些丧失心志了。
深夜,秦方熟睡之后,白末才打开自己一直捏在手心的纸团。
白日里查看尸体的时候,在那人的袖口里发现的。
虽然不确定为什么这人怎么知道有人会来查看尸体,还是藏在袖口里,万一没人发现怎么办,抑或只是借尸体传个信儿,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给自己的。
无论怎样,白末还是打开了那个纸团。
纸团上只有短短一行字:“欲救白觉,明日西市,红顶马车,独身前来。”
秦方翻了个身,轻声道:“末末,早些歇下吧,你再受不得风寒了。”
“嗯,这就来。”白末将纸条顺手扔进桌子旁的香炉中,但她没意识到,香炉之中并没有焚香。
吹灭蜡烛,白末向床榻走去。
走近还没脱鞋,就感觉到了一只手伸过来,单手揽过她的腰,将她放在了床的内侧。
“秦方,我的鞋。”
“怎么了?”
“我还没来得及脱鞋。”
说到这儿,白末突然开始发出铃铛般的笑声,一串串的小铃铛清脆作响。
秦方起身,摸黑替她把鞋脱了,然后抱着她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