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眼见着那顶马车坠入河中,却来不及上前,见那马车随着湍急的河水漂走,他跳下河,在一片昏暗的水下探寻白末的踪迹。
他很着急,他记得白末小时候就水性不好,有一回呛了水,再也不敢靠近水,长大后才慢慢好了起来。
不知是水漫进了他的眼睛,还是他的眼泪,他感到眼睛很酸很酸,他可能弄丢她了。
思及此,他更加用力的游到深处,游到深处时,他却再也游不动了。
找不到了,这是他心底深处最响的声音,也是他最不愿意承认的声音。
浮浮沉沉几十次,一直找到了天黑也没见一点她的踪影。
最后一次,他游上岸,缓缓走到一棵树下,累晕在岸边。
与河水之中的白末一般,也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再一次醒来时,秦方躺在秦府的床塌上,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床幔,他不敢问,闭上眼挣扎了许久,只希望沙冥正他们已找到了白末,猛地坐起身来,喊道:“沙冥正!进来,我有事要问你。”
沙冥正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着头不敢看秦方。小声地说:“门主,我们找到你时,你虽然昏迷不醒,但嘴里一直念着夫人在河里,可是我们找遍了也没有看到夫人。”
他不语。
强压住自己的悲恸,踉踉跄跄地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刚要喝下,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将茶杯带着水狠狠摔在地上。
“找,接着给我找,把那条河给我翻个遍也要找到末末!”
“是。”沙冥正低头说。“我们的人还在找。”
“周围的村落,闲散农家都仔仔细细问个清楚,我只要生龙活虎的她。”
“是。”
这是?哪里?
白末努力睁开眼睛,天色已沉了下去,白末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她唯一记得的是依旧回荡在耳边的那些话,那些足以杀死她全部心志的话。她不懂,为什么就连和自己朝夕相对的秦方,也处心积虑地瞒着自己。
还有赤盏问心,对她的恨意如此之深吗?不惜杀害别人就只为取我性命,还有,自己真的是毁掉她一生的祸首吗?
白末的头像是要裂开般,一阵阵的疼痛涌上头颅,和着那些还来不及消化的噩耗,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的清醒。
或许自己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她又想起自己最初见到风鸢时的场景,但是完全想不起此前的所有画面。
只记得,风鸢告诉她,她是雪影阁的珍宝。
后来,秦方又告诉她,她是他此生挚爱。
当她开始对自己的父亲产生了一点点依赖,对秦方情窦初开之时。有人却给了她当头一棒,告诉她,这一切都并不属于她。
就好像,穿上华美的戏服唱了一出醉生梦死的戏,脱下戏服却没有一个人识得你是谁。
到最后,聪慧如她,自然知道自己和秦方再无可能,也不愿再与他再有何交集。
若人欺己,罪同诛己。
只是不知秦方对自己是否是真心相待。
会不会站在原地等自己,不过,最好是不要。
扶着自己沉得抬不起来的头,半支着身子,撩开床幔,打量起自己身处之地。
殿内陈设雍容华贵,大气不凡,倒是比丛迎的九王府更胜一筹。
红烛浅照,金盘银盏,琉璃玉器,环宇高梁。
白末思忖着这是什么地方,看起来不似北屿的屋室风格,倒有几分像秦方在沙城的宅子,白末想起来了,都是琉璃穹顶。自己应是到了南胥国,不过,又是谁救了自己?
殿内设香,香气是令人安神的安息香,若有若无的气味让白末暂时忘记了疼痛,她知道自己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她真的还做不到面对秦方和父亲。
嗅着安息香,她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身边多了一位男子,头伏在床头,双目紧闭。
许是睡着了。
见了陌生男子,白末也不慌神,只是看着他沉睡的脸。
有一些粗砺的面庞,睫毛浓密,眉毛轻轻挑起,即使是睡着了,也给人一种生人莫近的感觉。如此想来,这大概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居于此等殿内,应也不是个普通商贾,见此陈设,约莫是南胥国哪个皇子。
左右也回不了北屿了,不如就在此安歇养伤。
至于自己是午越国公主这件事,白末根本就不在乎,她连自己在午越国的名讳都没听清楚。不过,养好伤之后,她倒是想去午越国看一眼国君,自己和他到底像不像。
纵然是思绪万千,她知道自己此刻要做的就是养好伤,若不知日后为谁而活,那这次,便为自己活一次吧。
那男子着一身青衣,不知此刻是什么时辰了,他还簪着发。
白末想要起身,挣扎几下,发现自己虽然上身可以动,但是一动左腿却剧痛难忍,不由得痛得叫了出来。
这一叫,男子也醒了过来。
虽是知道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是男子突然抬头看自己时,白末还是一副慌了神的神色。
男子伸出手让白末躺下,他的声音很低沉,说道:“不能动,早先你的左腿大概是被撞裂了,御医已经来看过了,只要卧床三月左右即可恢复。”
白末用被子捂着自己,只露出一双惊慌失措的眼镜,盯着他讲话。
“谢谢你救了我,不知公子是?”放平双腿后,腿上的疼痛逐渐消失,白末开口问他的名字。
男子转身倒了一杯茶,又来到床前,递给白末。
缓缓开口道:“本宫,哦不,我叫谢寂川,不知姑娘名叫什么?”
“我叫白末,是北屿人。”也不知自己算不算是北屿人了,或者算是午越人?
“白姑娘,你且在此安心住下养伤,我还有要事处理,你可以随时吩咐殿外的绯月。”
谢寂川起身离开。
白末沉思了一会儿,叫了绯月进来。
“绯月,不知刚刚殿上的是几皇子?”
“白姑娘,方才殿上的是南胥太子殿下。”
“哦。”自己的猜测也算是对了大半,白末思及此有些欣喜,看来自己的猜断依然不减当年啊。
“绯月,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马上午时了。”
“绯月,那午膳是不是已备好了?”
“白姑娘,你饿了吗,我立刻传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