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嗔的孤影落在大地上,他策马一路向西。
由繁华奔至荒芜,由清风奔至黄沙,从艳阳奔至落日。
穷荒的沙尘里,马踏起如雪的飞沙。明明如同无垠的大地,可这里仿有千里孤坟的萧瑟,仿有万里落叶的悲寥。
这里什么都没有,唯有一位少年,在达达的马蹄声里,在如雪的飞沙里,向着黄沙的尽头,一往无前的奔去。
终于,在不通人烟的地方,他看到了一位男人。
这男人背靠黄土,面朝青天。
他不顾狂暴的风沙,只自顾自地向嘴里填着生肉,仰天灌几口鲜血。
这男人,虽然穿着羊皮的衣服,却如同一只野兽,浑身散发着血腥与危险。
叶嗔遥遥地勒住马,将画卷伸展开。
他仔细寻望,腰间别着红鼓,一身白色的羊毛。
此人就是沙漫天!
叶嗔内心一紧,看着男人,他开始害怕起来。
他怎么能不怕?
面前的男人,是他小时候就听到的恐怖传说,是他一直都未曾想过的敌手,是他看到就想逃的强悍敌人。
可他,现在不能怕,也不能逃,因为他要成为大侠,为家为民为天下的大侠!
所以他要在这里迈出第一步,要在这里打败他!
叶嗔将画卷朝天一抛,然后将手搭在剑柄上,在落日下抽出一道青芒。
他长剑朝着天,长袍在风里飘舞,眼睛在凛然地望着大地:“监武堂,叶嗔,前来奉命抓捕贼人!”
这声音若在天地回荡,散发着不灭的正气。
沙漫天一怔,嘴里停止咀嚼冒着血丝的生肉,看着在马上的少年。
他觉得异常的荒谬,在这空旷的地方,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得是那样荡气回肠:“哈哈哈!像你这样的,我上个月才杀了三个!”
“那么请你给他们偿命吧!”
叶嗔愤怒地从马上跃起,脚下如踏着翻涌的海浪,冲着沙漫天,准备刺出自己的第一剑。
沙漫天见落日下闪着的青芒之色,攥着还滴着鲜血的生肉,难以置信地大吼着:“玉骨剑!”
他吼声还未消歇,叶嗔便穿越层层的黄沙,如一只青燕般灵活,向他刺来。
“归字诀!”
只见叶嗔身体里如同百川奔流的力量,汇聚于剑尖一处。他朝着沙漫天的胸膛,就是鬼魅一剑。
玉骨剑,一剑能够入骨!落木剑法,指哪便能刺哪!
这剑与剑法的配合,足以风与月的绝妙搭配,相媲美。
沙漫天大惊失色,哪能想到这样一位少年,能刺出这样惊鸿一剑!
就在这样霹雳还来不及一闪的时间里,就在这样风沙还来不及坠落的时间里,身经百战的沙漫天,双脚嵌入泥土里,用内力掀起漫天黄沙,然后身体旋而后撤。
落日之下,沙尘弥漫。
旋舞之姿,如纷扬之雪;狂舞之势,如滔天海浪。
只见,它们遮了天,遮了光,遮了眼。
叶嗔在这一剑还未刺出之时,已寻不见目标所在。他只能凭着感觉,如鹰隼俯空划过,刺入松软的沙土之中。
他此时剑姿,已经露出致命的破绽。
叶嗔只觉得身后,如有两条苍龙向自己游来,极其危险。
原来是沙漫天,在他身后贯出了双拳!
他赶紧把插入沙土里的玉骨剑,豪迈一扬。
黄沙堤上,此时如同湖面,乍起一波又一波的水浪。只不过,这“水浪”是沙土而已。
那两条游龙,似在黄沙里咆哮着,继续汹涌而来。
叶嗔如游鱼般轻灵,向空中一跃;如灵猴般灵活,向身后一翻;如青燕般飘逸,点了下沙漫天的肩膀,在远处一立。
他在朦胧的视线里,看着沙漫天贯出的两处坑洞。
叶嗔冷汗如清露从额头划落,心跳得如同阵阵的鼓声一般。
若刚刚中了这一击,恐怕就已经命丧当场了。
叶嗔执着剑,不免在内心里称赞,这沙漫天虽然是杀人狂魔,但他的内力实在是强劲。
叶嗔知道他使用的拳法为游龙拳,可是不知他修的到底是哪一种内功心法。
此时,叶嗔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若要要战胜沙漫天,就只有利用这把玉骨剑,近身砍刺才有机会。
但沙漫天内力如此强劲,若是自己中了一拳,就会命丧当场!
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可这是事关生死的决斗,哪里给他细细思考的机会?
沙漫天用脚撩起黄沙,遮挡住叶嗔的视线,然后运起他强劲的内力,强势袭来!
叶嗔心里一颤,便执着剑,灵活地躲避起来。
只见落日之下,风尘之中,沙漫天一拳一拳贯出风声的拳头,在叶嗔的耳边、腰旁与脚下落下,贯出一处又一处的坑洞。
而如同灵猴般灵活的叶嗔,在黄沙里,在沙漫天地拳头袭来之时,在地上撤身,在平地上一跃而起,在半空里翻腾而去。
由于叶嗔练了十年的落木剑法,对于躲避攻击,也是精准。
他未受到一丝攻击。
此时,他暂时跃在半空,瞬时挥剑而起,朝着沙漫天刺去!
“落字诀!”
叶嗔的剑,刺得急骤起来。
沙漫天的眼前,如同有秋季萧瑟的风吹来,如同有翩翩的落叶朝他下落。
身经百战的他,只看到这架势,便已向后撤去。
“落字诀”,是落木剑法中速度最迅疾的一式。但只要敌人能够事先识破,也是最容易躲的一式。
沙漫天已退回数丈之外,叶嗔又是刺了个寂寞。
如今,决斗陷入了僵局。
叶嗔,不能轻易近身与沙漫天厮杀。而沙漫天,也是同样。
他俩都受不住敌人的任何一击。
那么,如今能够决胜负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出其不意的暗器!
叶嗔现在的身上,已经不再是备着小石子了。他昨天晚上回去的时候,老板娘又赠送了他三把小刀。
如今,杀死沙漫天的机会,只有三次!
正当叶嗔如此盘算的时候,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沙漫天摸了摸自己的鼓,咧开嘴巴说道:“真是不巧,你好像并不擅长远距离的战斗。”
叶嗔听了,心里骤然一凉,看来他还藏有其他的杀招!
满身鲜血的沙漫天,站在风里,站在沙里。
他的身后,是一轮昏沉的落日,是一片荒芜的土地,是一堆风拂过后的尸体与白骨。
鸿雁,在苍穹里,从沙漫天头顶掠过。
他此时虽然静默地立在那里,可他的手,开始敲击起腰间的鼓来,瞬间癫狂了起来。
他捶起来,身体也跟着跳动,如痴如醉,如疯如魔!
叶嗔感受着这鼓声。
这鼓声急骤。
它如同夏季坠落的暴雨,如同九天里飞泻的瀑布,如同峭壁上滚下的落石。
这鼓声很有威势。
它似滔天海浪,给人两腿颤颤的威压。它似万箭齐发,给人无处可逃的恐惧。它似千军万马,给人撼天动地的绝望。
这鼓声它蕴着滔滔的杀意。
它是锋利的刀,锐利的剑,凶狠的斧,凌厉的枪……
只要被其碰触,只会命丧当场!
黄沙漫天的荒芜之地上,爆出一招多么恐怖、多么绝望、多么残忍的招式!
叶嗔的脚深嵌入黄沙里,他的剑扬起至苍穹下。
他不能逃,他要在这里打败他!
叶嗔咬着牙,用灵魂嘶吼一声:“我不会在这里倒下!”
落日之下,玉骨剑之光,璀璨至极。
“花字诀!”
他的剑,挥得异常辽阔,异常频繁。
玉骨剑的光芒,这一道未消,那一道又起。
在大地上,在人的眼间,如同幻出一朵绽放的莲花。
只见,滔天的鼓声,撞在这一朵青色的莲花之上。
暴雨歇了,瀑布枯了,落石散了。
滔天海浪化为点点水滴,齐发的万箭只只断裂,杀戮的千军与奔腾的万马全部都身首异处!
自然,滔滔的杀意,也都被斩得无影无踪了。
这一片天地,又恢复了安静。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只在二人间,留了大大的惊诧。
沙漫天咬着牙说道:“竟然能有人躲过我的‘绝命鼓’!”
叶嗔带着笑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玉骨剑。
以叶嗔如今三阶的内力,是怎么也无法能够与沙漫天相抗衡的。
可无奈,他手里的玉骨剑太过锋利,致使他的剑招,威力可与五阶的人相匹敌。
“牡姑娘真是送了件绝好的宝贝!”
叶嗔此时,越来越庆幸,他遇到了老板娘。
沙漫天眯缝着双眼,看着叶嗔,在心里升起隐隐的不安。
他能够逍遥作恶这么多年,一直凭借的都是他“绝命鼓”这样诡辩莫测的招式。
可如今,竟然被防下来了!
难道,今天真的要殒命在一位只有三阶的小子手里?
不管两位的内心现在是如何,他俩的生死决斗,还未停止。
叶嗔信心大增,将剑指向沙漫天,正气凛然地向他宣布道:“今天,就是你这恶人伏法的日子!”
叶嗔在弥漫着黄沙的风里,又挥起剑来。
他决定,使用自己的最后一式剑招——“根字诀”!
师父王易的教诲,突然在他的脑中涌现出来:“叶嗔,记住,‘根字诀’这一式,使用时必要谨慎。这招一旦使出,不是他死,就是自亡!因此,一定要谨慎,谨慎!”
这里的风,越来越急,呼啸的风声,在二人之间响动。
现在,他们俩,一人可以站在大地之上,一人只能站在黄泉之下!
叶嗔屛住了呼吸,手里的剑,又挥出了青芒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