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天地者,
万物之逆旅也。
光阴者,
百代之过客也。
而浮生若梦,
为欢几何?
………………
相传,人界,有这样一座建筑:
不繁奢,没有富丽堂皇之态。
不简陋,并无单调困苦之意。
清雅的檀木香萦绕,淡然着色,翘起的飞檐尖端挂着一坠青玉铃铛,尾端散下淡色流苏。
古韵十足的双层楼阁,在此矗立了不知多少个岁月。
传说之中,此处不论尊卑,不论年纪,不论种族,皆可寻求“交易”,此处名曰——拾世。
传说之中,此处以酒闻名,清酒醇香,飘散十里不绝,其名——阑珊。
传说之中,此处神秘为界,老板青衣着身,却是个除了“生意”以外,几十年都不轻易露面的古怪性格。
有人说………她是神,专为人们解“惑”…………
有人说………她是妖,收人魂魄,帮人交易………
她伴霜雪而来,手握不尊天道的法则,
在亘古沧桑之中,留下一抹窈窕身姿和一纸姓名——久泱。
各界《密言》记载:
暮照繁星之时。
游人际,心念,遂寻阑珊。
望青衣,着拾世。
方离,梵罗花开。
折花枝,记相会之源。
故,许后会无期…………
……………………………………………
《山海经》记载:
邽山,蒙水出焉,南流注于洋水,其中多黄贝;蠃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
……………………………………………
江南的傍晚总是宁静又安逸,舒爽自在的。
微风卷着湿润的气息飘散在空中,带给人无尽遐想。
古风古色的外门之上,层层叠叠的飞檐之下,檀香萦绕的匾额中,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拾世,如同镀金般在月光映射下熠熠生辉。
雕花大门紧掩,檐上青玉铃铛在昏暗的天际下闪耀出淡青的光芒。
一旁莹蓝的梵罗花盛开在高挑的枝头,好像从未凋谢过。
黑色长袍的小个子缓步来到大门前,慢声道:
“水来,水去……
祸端来,祸端去……………………”
俏丽的声音,伴着铃铛轻响……
……………………………………
夜半时分:
晚风穿梭在繁华都市之中,灯红酒绿之下,喧嚣声被掩盖在浓云中,弯月潜藏,雷声作响。
“不太妙啊……”
我手执一把淡色雨伞,站在人群中,望向天际,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我的第六感向来准确的不得了。
不过出门两个小时,我那“拾世”里,就多了个不速之客。
大雨瓢泼,将飞檐上的铃铛打的左右摇晃。
推开大门,就见两道身影矗立着,大雨都不能阻止二人的对峙。
青鸾那丫头背部绷直的站在院落中,眼神警惕的看着身前五米开外的黑袍“小孩”。
我将手中拎着的月色瓷瓶抛给她,看向雨水中的黑袍。
青鸾一手执伞,一手接住瓷瓶,退到我身后。
“蠃?”
我打量了一番对面的小个子,这孩子身上的潮湿气息比这大雨更甚。
黑袍小个子抬头,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豆大雨滴打落在那孩子身上,但她就好像没有任何感觉。
“久泱……那个传闻中神秘的久老板…………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她小脸上的淡笑诡异极了。
“可以,我的报酬很贵,你付得起吗?蠃。”
我直视她的眼睛,她一双眸子装满了悲哀。
“我是‘蠃’,但我不叫‘蠃’……我用这个城市的人,来和你交易,如何?”
我心下有些不舒服,蠃鱼,在古时就有记载:
邽山的蒙水向南流入洋水,水中有一种蠃鱼,长着鱼的身子却有鸟的翅膀,发出的声音像鸳鸯鸟鸣叫,在哪个地方出现那里就会有水灾。
记载是人类所编纂,往往会有些出入。
蠃,就是这“出入”之一,他们有预测水的能力,灾难来时,他们回去向人们隐晦传报。一来二去,在不明所以的人类眼中,蠃,就渐渐成了一种水灾的招致。
许久之前,还是活跃着的异兽一族,没过多久,就在人类眼下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么多年,你们‘重出江湖’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用人类威胁我?”
我挑了下眉目,突然觉得有点兴趣了。
小个子则是摇摇头:
“蠃,是离不开水的,要说招致灾祸,或许真的有我们一份‘功劳’……我并不想威胁你,只想做个交易……”
这还不叫威胁?!
我长了张口,又见小姑娘单薄的站在雨里,硬生生把要说的吞了进去,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噎的要命。
“青鸾,我们进去。”
我顺了一口气,打算晾着这小个子,左右蠃鱼也是生活在水中,这点雨水可奈何不了她。
“你真的不打算管吗?你不放在心上,他就会受到波及。”
一句话灌入耳中,让我猛的停下脚步。
是的……那个他…………让我不得不停下…………
“你还想说什么?我同他没有关系,他如何关我什么事?”
这下子连那点兴趣都没了,说话都难得的带了些许火药味。
小个子沉默的盯着我,盯了好半天才缓缓开口,有些轻笑的声音中却带着少许落寞:
“你若真的觉得和他没关系,你就不会停下。”
我亦深深的盯着她,晌许才再次开口:
“跟我来吧。”
小个子小跑着跟上我,青鸾则是转去另一个方向,把交给她的那个瓷瓶收好。
穿过亭台舞榭,绕过廊桥花湖,来到院落深处,一个挂着牌子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浮华…………?”
小个子仰着脸,看向牌子上的字。
我轻轻推开门,房间内也是古香古色的装饰,精致的垂帘落下又被撩起,实木的地板和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被单独搁置出来的柜台上摆放了不少酒盏,觥筹,盅觞。柜台里坐着两个小娃娃,一个面上带着狐狸面具,另一个则是在右脸上印着一簇红色曼珠沙华。
黑袍小个子跟在我身边,路过柜台时,往那两个小娃娃身上打量着,之后笑出了声:“地府的鬼娃娃啊~~久老板,阎王爷知晓你拐了冥府的厉鬼吗?”
我懒得和这个说话阴阳怪气的小不点计较,也就没有说什么。
那两个小家伙可就不是那么好惹得了…………
“嘻嘻嘻嘻嘻~小姐姐,婳婳也想知道,蠃鱼一族,知道你逃到人界了嘛?嘻嘻嘻嘻嘻~~”
戴面具的小女鬼笑的时候看不到她的表情,甜甜的声音配着那张诡异的面具,总能将人瘆出一身鸡皮疙瘩。
我上前揉了揉那孩子的小脑袋,一头短发毛茸茸的很是可爱,就是……没有温度…………
一旁的小男孩则是很有礼貌的看着黑袍的小个子,脸上的红色花朵更将他精致的小脸映衬的更加好看:
“我和婳婳是被久姐姐救来的,阎王爷允许我们来帮助她卖酒。”
黑袍小个子点点头,又打量了一番二人古时的装扮,尤其是男孩精美的衣着:“你们……跟着久老板很久了?”
男孩有礼貌的点头。
黑袍小个子似乎是没了再要问下去的欲望,直径走到一个拐角处,坐在了椅子上。
我则是慢悠悠的过去,中途还不忘看了一眼那两个鬼娃娃,小男娃冲着我笑笑,模样要多阳光有多阳光。瞧得我忍不住在心中为那黑袍小个子祈祷一番:这小子,可不是那么软糯的,惹了他俩,那孩子有的受喽~~
我坐到小个子对面,点了两下红木桌面。
咔嚓————
外面惊雷阵阵,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你这卖酒的地方,却装饰的像个古代茶楼啊…………”
我毫不在意的往椅背上一靠,青色的裙摆立刻点落到地板上:
“本来,是想开间茶馆的,但最后发现,比起泡茶,我更擅长酿酒,就开了这酒馆。”
小个子笑了笑,不在说什么。
“酒来了。”
小男孩端着一个托盘,将一个水蓝色的酒壶放到桌子中央,又各自放了个同样颜色的酒盅,将其满上。随后转身而去。
“说说吧,你想做什么生意?”
我端起酒盅,小呷一口,抬眼看向对面的小个子。
随后就见她像是见了鬼一样刚刚拿起酒盅又猛的放下,黑袍下的小脸瞬间白了几分,额间冷汗都不受控制的落下来了。
我挑了下眉,还真是被那孩子的东西吓得不轻啊~
“怎么?不想说了?”
我心下暗爽,但总归还是不想欺负一个瞧着不大的孩子,故而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小个子深吸一口气,把那酒盅推得远远的,看都没再看一眼的开口:
“有个人来找我了。”
我歪了下头,没有说话。
她将身上袍子褪下,白皙的模样,眼眸中却含着无尽的……苦涩…………那一头直发,从发尾向上有四分之三的部分都是苍白的颜色,只有头皮到耳后处才是黑色,她将袍子卷好,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连衣裙,接着道:“一个人……在寻我,但是我不想让他找到,所以,我希望……你能收留我三个月,就三个月。作为交易,我会立刻让这场将会连下一个月的大暴雨停下。”
我没有说话,弯着唇角,将那盅酒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她尝尝。
她缓缓将酒盅挪到自己这头,看了眼盅底,才松了一息,将盅执起,喝了一口。
震惊在她眼底翻涌,拿着酒盅的手微微颤抖,却迟迟不想放下。
“这是…………”
我微微一笑,早已料到她现下的表情:“是雨水的味道。”随后看向她眼底的泪花,才道:“现在…………你的交易,还继续吗?”
一滴泪落下,滴在清澈的酒水之中,仿佛滴在了最初,那片土地上。
滴在了最开始,那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