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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一半苍弥

星空万丈,金色光芒映在风宿神引的脸上。那般神情分明不似以前,多情、优柔、犹豫不决都不复存在。可是,他明明还笑着告诉一脸绝望的风谷逐一他是风宿神引。

风,变得彻骨寒冷。没有了腿,风谷逐一只能用手支撑着身体,望着风宿神引的笑,他也笑了:“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神龙。”

风宿神引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怔怔地举着龙魂剑一动不动。他那冷冷的笑挂在脸上,没有作出任何回答。风谷逐一脑中飞快地转动,似乎试图想要找到逃走的方法。望着同伴被封印的躯体,他再度开口:“我不知道神龙是否真的苏醒,但我知道……你不是风宿神引。”

他们相识数千年,因为风宿神引的优柔寡断,留下了前朝余孽,使得风使族王被封印,让百幕族有机可乘。他以狼神之躯起誓,存世千年,找寻第三血脉,挽救百幕大陆与风使族。可是在十年前第一次找到第三血脉时,他却不改妇人之仁,让风谷行羽那个逆子救走了第三血脉。如今,十年之后,第三血脉再度出现……风谷逐一觉得可笑,自己竟然要死在同族手上。

他无奈:自己跟随风使族王多年,或许在战场上没有风宿神引那般所向披靡,可也是忠心护族,如今却落得死于同族之手……他不甘,觉得不能死,自己一生为族,定不能死在这种叛徒的手上。

“哈哈哈……”风谷逐一似有悔恨般一笑,望着身边被封印而冻结的四瞳,无奈地说:“我死了,三日之后你会带回第三血脉?”言语中似乎在提醒对方,告诉对方多年来的目的。

“会。”风宿神引冷漠万分,与之前的多情优柔相比,好似另外一个人。

“可是,我不相信你……”说着,风谷逐一指着昏厥的莫言,“就好像我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个女人一样!”

从一开始,他便没有相信过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只是见她能够唤醒神龙,没有倒戈百幕族,才有今日。

“你为何还是来到了这里?”没有一丝感情,仿佛也是在问自己,风宿神引久久挥剑不下。

蓝发的莫言,冻结了时间的莫言,就是有着那般神圣的感染力,即便不相信,却还是可以从蛛丝马迹中看出她没有恶意。于是,他们都来到了这里,为的只是赌一把。风使族王被封印,找不到第三血脉,百幕大陆的未来只是末日,只有一切同归于尽。

“赌一把!”风谷逐一斩钉截铁地回答,与风宿神引想的一模一样。突然,他的眼中出现一丝凌厉,浅手一挥,“嚯”的一声,紫色映现,热度再起,团团包围整个忙着救人的医院。风宿神引愣在原地,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找到第三血脉了吗?”

听到此话,风谷逐一反而有些惊讶。换作以往的风宿神引,定会焦急万分,定会毫不犹豫地先救那帮凡人,可是如今,他却如此镇定。

“哈哈……”风谷逐一扯扯嘴角,再次笑道,“找不到!”他口中说着丧气话,但眼中却是胸有成竹,“可是,幽冥之火洗净今世,第三血脉终究会想起以前,她肩上担当着风使族的重任,她流着风使族王的血,流着我们风使族人的血……她不会像你这个叛徒,她会自己回到百幕大陆。”

听闻此话,风宿神引灰色的眸子中闪过一抹金色。不知是不是看错了,风谷逐一竟然背脊发寒,肃然一颤。

接着,风宿神引冷冷的声音飘来:“我现在就杀了你,灭了那幽冥之火!”

“杀啊……杀吧……杀了我,我化作死灵,火焰不灭,焚尽这个世界。”风谷逐一笑得狰狞,仿佛想将风宿神引激怒,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你让我带走四瞳,我就灭了这火,等三日!”

眼前的场景已似人间炼狱,紫色火焰冲天、黑烟密布、哭嚎声四起……

风谷逐一与风宿神引相识几千年,自是知晓风宿神引向来心软。十年前他不杀自己,今日,为了这群毫无干系的凡人也必定会放了自己。

冷风之中,风宿神引轻挑眉角,心里知道他只是想求生,便心下一沉,满足他:“你走吧。”只见风宿神引扬手一挥,龙魂剑金色一闪,消失在手中。冷风吹着黑袍,长发猎猎而舞。

风谷逐一踉跄着爬起来,额前虎印闪动,白光一闪,化身成为一头白虎。乍一看来,与那白虎图中所画完全相同,只有前肢,没有后腿,皮毛光亮。白虎龇出獠牙,仰天长啸,满是不甘与怨恨。跃身之间,大风顿起,席卷医院每一个角落,熄灭火焰。

白虎诡异地叼起四具冻结封印的躯体,驮在背上,跃空而逃。

风宿神引回身,莫言好似熟睡的脸映在眼中。他轻手轻脚走上前,蹲在她的面前,轻声一句:“多年不见,你不会想到我会这样回来。”说完,他冷厉着一张脸,横抱起莫言,朝着医院的反方向走去。

星空之中,七星之巅,突然一亮,显现第一星。

风宿神引的背影中满是复苏的气场。脚下颠簸,莫言纤长的睫毛闪动,仿若在梦中挣扎,最终她艰难地睁开眼睛。

一睁开眼,满目星空,她滚动着水蓝色的眸子寻找着七星。她感应到了,刚刚是七星的回复——是有谁……要回来了。

这时,风宿神引开口了:“我答应你的事,办到了。”

听闻此声,莫言的视线才回望而来,柔柔地说:“谢谢。”接着她又闭上眼睛,没有多说,只是微笑,“你可以见见宋禾儿——也就是第三血脉,风渊公主的现世。”

风宿神引紧紧将她护在怀里,无言,只是微笑着朝着医院的反方向而去,仿佛一切缘由都不再与他有关:“不必,你的伤更重要,我现在就带你回百幕。”

风宿神引,风使族中拥有第一血脉的领主,与风使族王浴血奋战多年,才得以换回风使统治的百幕大陆当代,与琉金公主有着难以磨灭的宿命情缘。然而,还有三日……只有三日,他的生命便会随着时间一起消逝。一切将回到百幕大陆,在没有他的时间里,重新来过。

“你不是风宿神引……”突然,在怀中默默望着对方的莫言却泪流满面,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她明白了什么,声音哽咽:“你是苍弥?”她苍白的面孔望着那张冷峻的脸,隐隐约约的星光之下,她分明看到了另一个人——神一般的诡异神情,冷冷的笑。那是她永远无法忘记的表情,于是,她肯定道:“你是苍弥!”

“不,我是风宿神引。”

身后一片蓝色,头顶尽处是浩瀚星空。

无声的风中是风宿神引挺拔的背影,莫言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张面孔,心中满是猜测与不确定。蓝色的头发幽幽飘在空中,如同冰川瀑流。她深吸一口气,埋着脑袋死死抱住风宿神引,将那张娇美妖艳的脸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之上。

“不管你是谁,谢谢你遵守承诺。”是的,那个人曾经答应过自己一定会回来,而风宿神引也答应过自己要给三天时间。不管现在是谁,他们都做到了。莫言哽咽了,嘴角却浮现出一丝笑意,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回想当初,她渐渐闭上眼睛,满脸幸福。

风宿神引沉默着,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情愫。忽然,身着火红纱裙的琉金,举着一把奇特的剑,在脑海中一闪不见。他摇摇头,将视线落到莫言安静睡去的脸颊上,光影之间,他只见那眼角竟有一丝泪花。

于是,他也轻轻闭上眼睛。琉金那肃杀的脸,那烈女子的性情,无不一一呈现在脑海中。上一次见面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那样安静相处的感觉多么弥足珍贵。他与她,多少年,多少回忆,现在想来却只差那一抹笑脸。忽然,淡淡无声地,风宿神引笑了,右臂之上,划出淡淡金色。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风宿神引。莫言与风谷逐一说得对,现在他一半苍弥,一半神引。

冷寂的天空中七星之首清晰显现。风宿神引抬起灰色的眸子,望向浩瀚的天空,仿佛自言自语:“我能感觉到你在我身体里,你到底想做什么?”

然而,回答他的却还是自己,只是声音冷冷的:“来完成未完的事。”

似乎是好奇,风宿神引那张立体又冷峻的脸没有一丝表情,漠然问道:“什么事?”

“我们现在是一体,终有一天你会知道。”这是苍弥在风宿神引身体内回答的声音,与真正的他相比,满是冷漠,尽显神一般的孤傲。穿过城市干燥的街道,路过一片喧哗,莫言发出淡淡金色的龙尾化成两条纤长的腿。长长的蓝色头发,又恢复成干练的短发,白色小西装一尘不染地披在肩上。而风宿神引的黑袍也变成了裁剪合身的西装,长发变短,更显冷峻。

霓虹满街,各色行人。夜半本该清冷,矗立着多家酒吧的市中心仍旧十分繁华。

在两人的背后,远远地立着那近百名记者的冻结之躯。风宿神引随意挥挥手,只感觉一道气流直逼那片蓝色,横扫撞击。“咔嚓”脆响,冰霜破裂,封印解除,记者们纷纷倒地,软软地睡在大街之上。而风宿神引一半似神的声音幽幽传来:“忘记今日吧。”于是,近百名记者犹如行尸走肉,表情木讷,纷纷站起来,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

莫言安静的脸庞就在风宿神引的怀里,她睡得很深,身负重伤已经很虚弱。然而,她从来没有这般安心过。

当初她驾驭神龙,只是驾驭着神龙的躯体。那具散发着金色的神圣龙之躯,不过是一副空壳,真正的神龙其实是七具龙魂。双头神龙有着两面性情,互相矛盾,互相抵触:一半冷傲,孤僻;一半多情,善感。

回想当初,同时拥有躯体与七具龙魂的苍弥为了救命悬一线的莫言,便将七具龙魂之一给予了她。然而,就是因为龙魂分离,苍弥才会被埋葬,魂体不得归位。

这个世界上有风宿神引背负着使命的等待,也有莫言这般守着默契的等待。她一直在代替苍弥守护百幕大陆,也一直在找寻机会让苍弥归来。今日,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直等待的契机,竟是苍弥留在自己体内的龙魂剑。

苍弥曾说过:“如果哪个男人能让你铭记,你愿意用你的血帮助他甚至付出生命,那么,你就将龙魂剑交给他。”

当时的莫言不停地摇头,看着快要消失的苍弥满脸泪水,不停地说:“绝对不会,我要等你回来,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

风宿神引横抱着莫言,一直朝荒寂黄沙的方向走去。一滴一滴冰凉的泪从莫言的眼角滑到风宿神引的臂弯。

风宿神引灰色的眸子里忽而金色忽而红色,似乎在游移不定。他望着重伤的莫言,心中不免涌起心疼,不由低声喃喃道:“好久不见。”

初秋好似深秋,明朗的早晨却有人套上了厚厚的外套。

白色的医院内,经过了一夜的忙碌,人人都显得疲惫不堪。手忙脚乱,措手不及,已是昨晚。一夜未眠,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昨晚,冯经理纠结着如何讨好风谷行羽,抱着自己熬的汤走进了病房。刚一进房,他就吓了一跳:那位因为病房不够而被安置过来的病人,竟是宋禾儿。冯经理以为自己看错了,放下暖瓶,揉揉眼睛,便走到宋禾儿床边仔细端详。

“这么巧?”冯经理惊讶,又回头看看风谷行羽,低头想想,感叹一声,“世界真小啊,这两人竟然在一家医院,还在一个房间……”

难道这女孩被风谷行羽打伤了?哪里受伤了?

冯经理伸手翻动着宋禾儿,顺便还给她测了测体温,心中一阵担心。

“看来,明天得问问医生伤得重不重。”冯经理嘀咕道,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自己心里还真是有些愧疚。他本是好意,看着宋禾儿小小年纪便去拾废品,难免起了怜悯之心。风谷行羽的伤势他倒是不担心,来之前他已经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不过是疲劳过度。冯经理轻声叹气:“整天吃喝玩乐,还疲劳过度……唉……真是同人不同命啊。看这宋小姐,小小年纪怎么不去找份正常工作,看样子大学也没有毕业……难道是家中艰苦,所以孤身在外,没有与家人在一起?或者,根本就是孤儿?”

种种猜测,莫过于一声叹息。看着宋禾儿苍白的脸,冯经理不禁又回头看看风谷行羽,小声指责道:“下手怎么能那么重呢?不管是女孩,还是男人,要是出了人命怎么办?”

话刚说完,冯经理好似想起了什么,闪烁着明亮的眸子,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准备叫护士。然而没想到,他一打开门便是铺天盖地的紫色火焰以及黑色的浓烟。他捂着鼻子,眼看火焰就要烧了进来。他心中十分镇定,试图冲出去找灭火器。可是,脚下刚刚迈出一步,黑烟袭来,迎面直扑,强劲的气流顿时将他推倒在地。

冯经理摇摇受了重击的脑袋,只觉得昏昏沉沉。他坚持着爬起身来,奋力关上了门。他晃荡着身子,想要打开宋禾儿旁边的窗户,带着两人逃走。然而,那黑烟却起了作用,他眼前一黑,便重重地摔到了风谷行羽的床边。

一昏迷便是一夜。醒来后,冯经理摸着酸痛的脖颈,惊讶地环顾四周:“火灭了?可是……怎么会?”冯经理呆呆地推开门,望着走廊之中毫无损坏的天花板、地板、墙面,一时木讷地怀疑起自己来:难道昨晚是梦?

这时,窗边的宋禾儿转动了一下眼珠,睫毛闪动,接着,缓缓睁开了大大的眼睛。

宋禾儿的身体里是风谷行羽的魂魄。

“宋小姐,你醒了?”冯经理活动着腿脚,一脸惊愕地走到风谷行羽面前。

眼前白色,这里是医院。

可是,冯经理为什么会叫自己宋禾儿?

宋禾儿是谁?

“宋禾儿是谁?”风谷行羽声音柔弱地开口,然而这一开口,传出的却是黄莺一般的女声。他着实被吓了一跳,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道:“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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