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果然是真君子。”当扶苏坐在嬴政车架上后,有模有样的作揖道。
嬴政轻笑,“何出此言?”
扶苏摇头晃脑,朗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父皇言而有信,自然称的上是君子。“
随即,军伍之中的马车上便传来一阵大笑。
“父王,我可否为您驾车?”扶苏又问。
“不可。驾车是太仆亲做的事情,你贵为寡人的儿子,要知道自己的身份。驾车这等事情,不应该是你做的。”嬴政平静道。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扶苏可不吃这一套。
要想牢牢抱紧始皇帝的大腿,自己还得在父子关系上多下功夫。尤其是在眼下,自己身为长子,却仍未被立为太子的情况下。
“父王不让,可儿臣却偏想要去驾车。”扶苏不甘心道。在嬴政面前,扶苏可从不轻易就范。
扶苏深知,嬴政是狼。若是自己从小就总是轻易服从他,只怕日后,自己会过上事无大小全部都被嬴政安排上的日子。
相信,只要自己做的不是些特别过分的事情,凭着嬴政对自己这个长子的宠爱,他绝不会迁怒自己。
而扶苏的这句话,让随行在马车外的侍卫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
大王不喜欢他人违逆自己的命令,而小公子却拒绝的这样果断。
事实上,扶苏的执拗和拒绝,也确实让嬴政眉头一抖。
扶苏却不慌不忙道,“父王是儿臣的父亲,儿子为父亲驾车何错之有呢。”
“哈哈哈哈。好,说的有理。”嬴政当即释颜大悦。
得到嬴政的许可,扶苏便从嬴政的怀中挣脱,出了车舆,与太仆同坐。
老实说,扶苏并不是想驾车,只是单纯的想赶马。刚从太仆手中接过缰绳,扶苏就想要抽马试试看。但却被太仆拦住了。
“公子殿下,王上的马车由八匹马拉着,您这一鞭子下去,很有可能让这些本来稳步前行的马匹受惊。”
“哦,是吗?”扶苏假装不知道抽马的后果,悻悻的摸摸自己的后脑。本来扶苏就想借这个机会狠狠抽一下马匹,给自己损失了爱宠‘报仇’。
有太仆章邯在侧看着,扶苏也只好规规矩矩的拉着缰绳。这些马匹经过严格的训练,驾驭起来也是很轻松。
嬴政在车舆内稳坐,手握竹简,方才二人的对话,悉数进了嬴政的耳朵。
扶苏年幼活泼好动,似是习武之料。而昌安君却向自己推荐属官尚书令池子华做扶苏的太傅。
日前寡人召见池子华后,发现他确实博学多才,为人谨慎,且眼下身居的也不是要职,并不忙碌,确实是个上上之选。
但是,现在,嬴政改变主意了。
只有一个池子华,对于扶苏而言,并不是个好的选择。
当扶苏来到上林苑校场之后,一脱往日被困咸阳宫时的拘束,整个人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似的。
看着扶苏这般性子,嬴政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
“扶苏,父王教你骑射如何?”
“好啊。”
“咸阳宫里尽是些琐事,儿臣都快要闷死了。”
说着,嬴政便起身上了马,而后将扶苏抱在自己怀中。
嬴政握着扶苏的手牵起缰绳,双腿一蹬马革脚踏,骏马的小腹受到挤压,便即刻向前狂奔。
上林苑范围极广,眼前那广袤的草地,似是没有边际,绿色一直蔓延到尽头,最终融入一片苍茫。
扶苏被嬴政抱在怀中,感受着策马奔腾的感觉。
帝王的威仪,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也是这一刻,扶苏再次真切的感受到,嬴政,是自己的父亲。
在这个时代,这个拥有至高无上王权的男人,嬴政,是自己的父亲。
……
一阵狂奔过后,扶苏先前还有些激动亢奋,接着便感到有些吃力,随后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有关于这个幼童身体,扶苏内心深处已经抗议了无数遍,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长身体这种事情,时间说了算。
明显感受到怀中扶苏有些萎靡,嬴政笑问,“这就累了?不过小半个时辰而已。”
“等再过数年,儿臣便可纵马上林苑一整天也不觉得累。”扶苏认真道。
扶苏说的每一句话,总能让嬴政感受这个孩子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
“哈哈哈!好。那寡人等着,日后和扶苏你在上林苑中赛马!”
“一言为定。”扶苏仰头看着嬴政。
“那是自然,寡人可是君子。”
“父皇是大君子,扶苏乃小君子。父皇既然不食言,扶苏将来也必定奉陪父王到底。”
嬴政听闻又是一阵大笑。
带扶苏骑完马后,嬴政便和朝中武将正式去狩猎了。扶苏被留给随行仆射照顾。
身边随行仆射见状,也不禁由衷感慨这父子情深的一幕。没想到王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止是仆射,扶苏也能感觉到,嬴政对自己的不一般。眼下,嬴政已经有七个儿女了,可是他最钟爱的却仍旧是扶苏这个长子。
生来就是长子,这是扶苏自身最大的优势。而且自己的母亲是楚国公主,而舅舅昌平君现在又成了嬴政打击吕不韦的左膀右臂。
昌平君未来背叛嬴政,这件事扶苏只能容后再定夺。但是现在,确实是扶苏被立为太子的最佳时机。
所以,自己究竟是缺了哪一点?让嬴政无法下定决心册立自己为太子。
而且,扶苏自来到这个世界后,便发觉,嬴政并没有历史所讲的那么暴虐无道,相反,他一直励精图治,是为秦国子民所拥戴的君王。
这样的一个君王,难道不知道立储君对于一个国家的意义吗。
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在按照史书上写的那样井然有序的进行着。秦王嬴政一步步安内扩外,相信未来大秦一统天下也不远了。
只是再这样平平无奇的混下去,那么自己的未来和历史上的公子扶苏又有什么区别。
自古以来,一个君王一旦继位,未稳朝纲,都会立储君。怎么到了父王这里,却迟迟不定。
如果自己能被嬴政早早立为太子,那么一切,就会是新的故事。
没过多久,嬴政便和昌平君等人就回来了。
看来此次狩猎只是个幌子,与昌平君商议计划铲除吕不韦的势力,才是嬴政此行的目的。
回来时,嬴政和昌平君二人脸上都是轻松欢愉,尤其是当扶苏看到昌平君脸上的愉悦之色时,便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看来,舅父昌平君,是对父王提出了逐客令这个“馊主意”。
用逐客令这个方式,将吕不韦的门客全部赶走,便能断掉他的左膀右臂。
那么,接下来,便是李斯上谏逐客书,获得嬴政的青睐,而后步步高升。
谏逐客书么,或许自己也可以分一杯羹。
毕竟,要想做太子,在秦王嬴政眼里,只靠出身,这还不够。
回宫的路上,扶苏仍旧和嬴政同乘一辆马车。
“父王为何这般高兴。看来舅舅是和父王说了些有趣的事情,儿臣也想听听。”
“你还小,寡人说了你也不懂。”
“父王你都没有告诉儿臣,岂能断定儿臣不懂?”
嬴政垂眸,思索片刻,“今日狩猎,寡人想要射下一头鹿,但是那头鹿却有一整片林子做遮挡。你舅舅便给寡人出了个主意,说是将林子烧了,那么问题不就解决了。”
嬴政说着,心里也是不甚爽快。因为,他也觉得逐客令不甚妥当。但是他心忌吕不韦,想让他的势力被彻底瓦解和清楚,逐客令,似乎不得不行。
“原来是这样,那舅舅还真是厉害。“扶苏点点头,随即却又露出为难之色,”倒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一片林子里,不止有一只鹿啊。父王为了宰一只鹿,去烧了那片林子,到时,父王损失的便不仅仅只是一片林子,而是猎取更多的猛兽的机会。”
扶苏说的极有道理,为了除掉一个吕不韦,下逐客令,却会让大秦失去许多人才。要想成就一番伟业,没有能臣辅佐,这是万万不可的。
嬴政忙问,“那扶苏,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放火烧林,的确能杀了那只鹿,但是损失也太大了。儿臣以为,与其用火攻,不如用水攻。放水去淹这片林子,鹿没了林的依靠,但是林却能保留下来。”
“水攻……”嬴政摸着扶苏的头,“水火交攻,这些都是兵法里才有的东西。扶苏你怎么会知道。”
说着,嬴政难以置信的看着扶苏,惊讶之色在眸中泛滥,“我儿非常人,不过五岁而已,居然便有这样的见地。告诉寡人,这些道理都是谁教你的。”
扶苏瞪大眼睛,“并无旁人教儿臣啊。”
嬴政却喃喃道,“定是楚姬的功劳,她喜欢读书,这一点寡人是知道。只是寡人记得楚姬偏好道家的老庄之道,她几时又对兵道感兴趣了。说起来,自己倒是许久没有去过你母亲那里了。她整日处理后宫琐事,倒是省去了自己许多麻烦。自己今日,也该去看看她了。”
???
嬴政的这个脑回路,怎么扯到自己母亲身上去了。
罢了罢了,一个没有师父教导的五岁孩子,说出这种大道理来,论谁都难以置信。
不过,这个功劳被嬴政硬塞给自己的母亲,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