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熊启,扶苏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弦月,周遭林木茂盛,但是一到日落之后,气温骤降,很是阴冷,扶苏见了此情此景,莫名觉得伤感。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而自己偏偏又重来了少年时代。
“公子,为何不去王上盛宴?”兜兜转转,缭居然又碰到了扶苏。
倒也真是和这孩子有缘。
居然在行宫里也能看见缭,扶苏顿生好奇,“师父你如此肆意闲逛,难道我大秦守卫都对先生视而不见?这里,可是行宫,先生既然是被蒙将军带来的,不紧随蒙将军,这般闲晃,难道就没有守卫拦着师父?”
“呵呵呵。”缭大笑起来,“我有王上御赐腰牌在侧,自然是可随意走动。”说着,缭又对扶苏道,“倒是公子,到处跟人宣扬我是你师父,弄得老夫是百口莫辩啊。”
也不知怎么的,只是半天的功夫,这上林苑的人便大部分都知道扶苏是自己的徒弟了。剪不断,理还乱,越解释,传的范围越广。
“徒儿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你能在外败坏我老爸的名声,而我所言,算是给你贴金了。做本公子的师父,这可是天大的殊荣。
缭盯着扶苏那双狡黠明亮的眼,像是他在大漠里遇见的孤狼一般的眼神,狡猾,只是现在还没有狼的凶狠罢了。这孩子,机灵的很。
今日他三拜于老夫,这礼贤下士的风度嘛,倒是随了秦王的。可是,最让缭佩服扶苏的却是,这孩子居然能说出那么有道理的话来,取之越多,失之越多。
这样的道理,竟然和楚南公前辈所见不谋而合。
也罢,自己既然已经考察了过了秦王,决心辅佐于他,那么,再顺带教个孩子吧。而且,据蒙武所言,扶苏可不是一般的聪明,他的理解力和记忆力要比一般的成年人都要强。
“你既然叫我一声师父,那老夫也不能让你白叫一场。”缭仰着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扶苏,认真道。
哦呵,缭倒是和蒙武师父一样,简单爽快,这么快就直奔主题。
扶苏虚心道,“还请师父赐教。”
月光,云影,一同在天上徘徊。而缭,也在庭中踱着步。
“听闻纵横家的弟子样样精通,扶苏看师父这般,想必是在想扶苏要学些什么好吧。”
这小子,居然这么快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看来,日后自己怕是有的忙了。
缭若有所思道,“是,老夫确是在为此事为难。公子出生尊贵,按道理学些法家的帝王之术再辅之以六艺,便足以担当霸业。可是,听说公子已经有了池相和韩太傅两位师父,但是公子还是不满足,可如今又要拜我为师。”说到这,缭对扶苏投降了严厉的目光。缭认为,扶苏这般不专一,捡了西瓜丢了芝麻,难成大事。
只是,他有着那份为民着想的心意,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乃秦王长子,如若他顺利继位,于天下百姓,可谓是有利无害。
缭沉声问道,“公子究竟想学何种?”
“兵道。”扶苏直截了当的回答道,“扶苏欲效仿我大秦先烈秦武王,他日征战沙场,立下军威。”
秦武王,勇武有余,智谋不足。扶苏只想取其长,摒其短。
“秦武王,”缭抚着胡须,那双平静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原来如此。”初见这孩子,缭便感知到他抱负不小,没想到他居然还仰慕秦武王。
“好。”缭欣然同意。
事情进展的太快太顺利,扶苏却怀疑现下发生的这些事有些不真实。
“那扶苏再次拜见师父。”扶苏说着,又对缭恭恭敬敬作揖。
缭,可和先前几位师父都不同,他是到目前为止,扶苏唯一主动拜见的师父。若不是自己身为公子,怕是拜尉缭子这样的人物为师,还是困难许多。
不止一次,扶苏都在反思自己。如果他不是嬴政的儿子,那么,来到这个乱世,除了帅,他一无所有。
“我是看你我有缘,所以决定教你。倒是,日后老夫成了朝臣,见到公子还要行礼。这又是师徒,又是君臣,倒是让老夫为难呐。”缭说着,眸子里闪着精光。
“这有何难。人前君臣,人后师徒。于师父,于扶苏,都是极好。”扶苏仰着头,那双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欣喜之色。
缭听了,心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一点上,公子,和你父王相比,你还差一些。
“好,那便这么说定了。”缭大笑着,说着,便转身绕到扶苏背后,伸了个懒腰,困倦之色浮现在脸上,“夜幕已至,老夫也该回去歇息了。”
今日,缭在上林苑里和不少秦国不少朝臣相遇。周旋一整日,缭早已乏了。
“那扶苏恭送师父。”
“公子也早些休息吧。”
“多谢师父提醒。”扶苏目送着缭的声音远去,喊道。
黑暗深处,一双平静如潭的眼睛,看着黑衣少年摇头晃脑的走向秦王营帐。
韩信,为师可给你找了个师弟啊。
韩信嘛,虽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但是想必他现在还是那般随遇而安的个性。而扶苏的个性,却和韩信截然相反。扶苏有着明确的目标,只是单凭着这一点,韩信,扶苏就要比你强上许多。
想到此,缭看向天边弦月。
……
弦月的另一端。
明月和海潮共生,天水一色。
海浪拍打着礁石,水汽氤氲在岸边。
地上的灯火星星点点,在一个破落的村庄里,茅草屋顶之上,一短发少年面上盖着一本兵书,睡的正酣。
海风向岸上吹送着残留的热息,这反而让韩信睡的更加舒服。
滨海地带,昼夜温差不大,现下盛秋时节,夜里于屋檐之上睡觉,自是更加舒适。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走过,听到这鼾声,向屋檐上望了一眼,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唉,少年不识愁滋味啊。家族都已经没落了,可是韩信这孩子,却还能睡的着。”
草屋内,正在缝补衣服的一位妇人听了这话,心里更是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