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初春日出之际,初晨的阳光微微清冷,而午时的阳光则略为煞白。春风虽已经被朔风轻柔了许多,但是仍旧刮得人脸上微微生疼。
草木微绿,天地间隐隐酝酿着一番新的气象。突然,一阵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山道的死寂,一群群黑衣将士,拥簇着身后的一辆辆或牛或马驱拉的粮车从南面压了过来。
在蜿蜒不绝的黄色土道上,一辆辆载满了粮食的牛车紧紧挨着,前后左右更有黑甲将士拥簇着。即便队伍赶的很紧,但是扶苏站在高崖之上俯瞰,这沿着蜿蜒黄土大道的队伍,却像一条缓缓爬行的黑色长蛇。
自离开咸阳以来,已经十日有余。扶苏领着大军出了咸阳之后穿过栎阳、安邑、现下正直逼平阳。为了早日赶到燕地,扶苏只能是早赶晚赶。好在,此次押粮赶在春季,万物回春,大地回暖,但是这日头却又不甚猛烈,没了骄阳灼晒,所以士兵们走的自然轻松些。
而扶苏怕的,倒也不是日后日头猛了起来。相反,扶苏怕的是路上遇雨,一旦遇雨,不仅耽搁行程,而且,这粮草怕是少不得也要损失。
父王交予自己的一万兵马,乃五千步卒、三千骑兵、两千弓箭手。另外,再加上咸阳禁卫虎贲军三百人马。听起来已经够多了。然而,这押粮的士卒人数却远要比作战的士卒更多。
交通不便且运输路程极远的两个因素,再加上押粮队伍自己本身也会耗费粮食,在这个落后的古代战争时期,后勤运输的部队要比前线作战的部队多很多。
而扶苏现下带领的这样规模庞大的运粮队伍,其人数多半负责押运粮草。
现下扶苏也算明白了,为何嬴政老爸要让自己带一万兵马了,为的不止不仅仅是补充前线兵马,更重要的是为了在路上再征粮之后有人从旁押运。
从咸阳到燕国境内,距离约有两千公里。当然,这是扶苏自己大致折算的。现代中国地域东西约宽五千公里、南北约宽五千五百公里。扶苏折了半,故为两千公里。一公里是一千米,一里是五百米。路程之远,但是快马少说也要半月才能到,更何况是押送粮草呢。
即便军队早赶晚赶,十日的时间,行伍却还未出旧秦之境。可自己却向也父王说此行所需时间约莫三月,现下看来,自己若能花四个月的时间返回咸阳都算不错了。
且在旧秦境内,因为有着官道,军队行进自然顺畅许多。可一遇到山地巨河流,少不得又要绕行。
更为可气的是,古代不只交通条件落后,绘图技术也是“一绝”。绝到山川地形图能让自己当做黑白山水画看了。这就是为什么扶苏不猫在自己的马车之中,而是骑着自己的“旧爱”飞影纵马上山的原因。
居高临下,一为观察前路,二便勘察运粮队伍是否有异常。
樊於期牵着马,一直不言不语的立在扶苏身后。
身边明明站着个人,但是却又一直不说话,扶苏总觉得怪怪的。扶苏转过身去,却见樊於期盯着下面正在前进的行伍,但是却目光游离,一看便是“灵魂出窍”了。
“樊将军有心事?”扶苏眉眼带笑,说话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没。”樊於期急忙摇头,他神色慌乱,看的扶苏更是心疑。
“自燕丹住所失火之后,本宫便鲜少看到樊将军再如往常那般神采奕奕。且现下樊将军遇着姚大人,也是低眉顺眼的。想必,那赵国的燕丹是曾经做了樊於期的知己。樊将军苦恼自己不得重用之际,深夜里便跑去和燕丹互诉衷肠。现下燕丹死了,你便郁郁寡欢?”扶苏眯着眼,悠悠道。
樊於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子明鉴,末将绝未如此行事。”扶苏语气不轻不重,但是却句句戳在了樊於期的心窝子上。樊於期听了,只觉得自己后背一阵发凉,又如芒刺在背。
扶苏挑眉,那张洋溢着少年青春气息的脸孔上浮现一丝讥诮和冷峻,目光紧锁樊於期。
樊於期被扶苏这突如其来的讥讽发难戳中心头,再加上扶苏突然散发出的浓浓的压迫气势,樊於期顿时觉得自己肩上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压得的他透不过气来。
其实扶苏现下的气场,不过仅有嬴政的一半罢了。可是樊於期却战战兢兢,足见他心中真是有鬼。
见樊於期一脸窘迫不安,扶苏更是心恼,但是现下自己身边除了樊於期这个大将为自己熟知,其他将军自己都不甚了解。押运粮草,也是用人之际。让他醒醒神也就罢了,再多加‘提醒’他,反而让他心中恐惧更甚。
“好了,你起来吧。”扶苏语气和缓道。
樊於期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起身抱拳道,“谢太子。”
“押运粮草,乃是要务。本宫不许你再这般心神不宁、心存二意。”
“末将谨记。”樊於期正色诚恳道。
扶苏见了,这才对樊於期放了心,又清了清嗓子,肃容道,“马上就要到平阳了,我已命人前去知会平阳县丞,提前备好粮草,待大军一到,加载粮草便走,不多做耽搁。另,将步卒三千掉至行伍最前面,剩余两千从后策应。弓箭手前后各置一千,其余的一千随本宫车驾行进。至于骑兵,分为两股,也是一列居前,一列居后。”
“太子这般部署,似是有意备战啊。不过平阳乃我秦国之境,谁人敢来犯。”
“夫运筹帷幄,方能决胜千里之外。计划的本身,就是为了应对危险。倘若危险没有发生,自然最好不过。怕就怕,百密也有一疏,本宫觉得,还是谨慎些为好。”
樊於期听了这番话,句句在理,心下对扶苏极为佩服,“太子心思缜密,未雨绸缪,扶苏佩服。”
“那此事,就由你前去安排。军中武将,我多有不识,樊将军你却通晓他们的脾性,此事由你做安排最为合适。”
“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去办。”
末了,扶苏又道,“樊将军,您是看着扶苏长大的,而您亦是扶苏最为熟知的将军。此行乃父王第一次对扶苏委以重任,扶苏自然要谨慎些。临行之际,父王对扶苏亦多有嘱托,让扶苏遇到不懂之时,多向将军讨教。所以,樊将军,不要让本太子失望。”
这番话,勾起了樊於期以前在宫中戍卫之时的不少回忆。扶苏又特意提起嬴政对他的嘱托,足见大王心中还是看重于他的。樊於期心中的苦闷顿时一扫而光。
当即作揖,目光坚定道,“请太子放心,有樊於期在,此行绝对顺利。”
见樊於期重新精神抖擞起来,扶苏刚到嘴边的话便吞了回去。樊於期轻剑快马下了山,而扶苏眸子里那片忧虑之色,却并未减去几分。
此行顺利与否,倒不在人患,而在天灾。前面等待着自己的,极有可能就是地震。
战国末期,魏赵旧地频频天灾,大旱地震接连不断,这也是赵国衰落的原因之一。而秦国攻取了魏赵后,却也有地方郡丞上报某些地方仍有余震,眼下自己所处之地,挨着的便是曾经的魏国旧地。
余震一到,最先乱的不是将士,而是马和牛。马毅受惊,那还得了。
到时一旦发生异动,队伍便可自行切成小整体,各自抱团,以应万全。
不过,一想到魏国,扶苏不由得想起曾经的魏武卒来。
自己可不是没有想过要再打造这样的一支百战百胜的军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