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连声叫险,再运目环扫,除五岳神君向他拱手微笑外,并未见有其他人影。
他不敢贸然再进,对五岳神君冷然一笑,道:“既下书一了恩怨,何以又鬼鬼祟祟,作此宵小之行?”
五岳神君抚须哈哈笑道:“此乃荒野之地,蛇虫自然免不了,小侠如认为老夫有所埋伏,就请回驾,咱们的恩怨,以后再算吧!”
他初见三条毒蛇没有咬到白乐天,内心也有些发毛,但他心机深处,未露形于色。
他恐白乐天识破他的奸谋,不肯中他奸计,而出言相激,故有以上之言。
果然,白乐天被他一激,直激得豪气干云,怒气冲霄,冷笑一声,大步向前走去。
直走至距五岳神君一丈二三处,仍不见有任何异样。
他心感奇怪,停住脚步,暗忖:“他真只有一人在此?”
他又运目四看,除见庙门紧闭,看不见庙内情形来,十丈之内,确无伏桩。
他正要运掌欺进时——
五岳神君倏然拱手笑道:“小侠既已来到,咱们的恩怨,今晚总得结算清楚,不过,不必急在一时,请先喝杯酒后再说吧!”
白乐天乍闻此言,不禁又惊又骇,暗道:“这老鬼弄什么玄虚,这里哪有酒?……难道庙内真藏有其助手?哼!你以为我是个傻子,会喝你的毒酒!中你奸谋!你老鬼也太看不起我白……”
他心念犹未转完,陡见五岳神君脸色一寒,转对厅门喝道:“快拿酒来招待白小侠!”
话声甫落,“咿哑”一声,庙门大开,庙内出来一个大汉,大汉手中捧着一个大酒杯,杯中满盛红色美酒,向白乐天走来。
白乐天早怀疑庙内藏有人,见庙门开启,并不感觉惊奇,忙向里看去,但见黑压压,阴气森森,一点端倪也看不出。
那大汉走至白乐天身前三步处,双手举杯过额,恭身道:“请小侠用酒!”
白乐天犹豫了一下,上前接过酒杯,连看都未看一眼,即将酒泼向大汉面门。
大汉未防白乐天有这一着,闪避不及,竟被泼得满脸是酒。
见他倏然惨叫一声后,即双手蒙脸,向后疾退,但只退出五六步,便跌倒地上,乱翻乱滚,惨呼不休,像是痛苦至极。
白乐天运目看去,见大汉的头、脸、脖子、手掌……凡沾有酒汁之处,均呈紫黑,突起指头大的一个一个疙瘩,看得他汗毛直竖,怔在当地。
五岳神君突然冷哼一声,又对庙门喝道:“再替白小侠斟酒!”
声落后,庙内又走出一个大汉,这大汉手中,也捧着一大杯酒,全身颤抖,步履蹒跚,走至白乐天身前,颤声道:“请白小侠再喝此杯!”
白乐天淡然一笑,道:“谢谢!”
左手接酒,右手闪电般的疾点大汉昏穴。
大汉闷哼一声,登时昏倒在地。
白乐天略看了一下杯中之酒,见这杯酒的颜色与刚才的完全不同,刚才的是粉红,现在是碧绿,并散发出阵阵芳香。
他倏然淡然一笑,对五岳神君道:“光在下喝,怎好意思,你也喝一杯吧!”
话毕,左手握杯,右手托着杯底,蓦然,杯中跳起一枝绿色酒箭,像一颗流星似的,向五岳神君射去。
五岳神君见状大骇,即挫步出掌,发出一股混沌之气,拦阻疾来酒箭。
酒箭与掌劲一触,顿时,酒花四溅,缤纷缭眼。
五岳神君将射来酒箭逼散后,笑道:“小侠何以这等客气!再来一杯吧!”
说话间,向庙门靠近了三步,对庙门道:“再敬白小侠一杯!”
庙内应声又出来一个大汉,捧着一杯黑色的酒,向白乐天走来。
大汉刚走出庙门,五岳神君又对厢门喝道!
“把灯燃起来,好使白小侠痛快干杯!”
不一会,庙内陡然大亮,强烈灯光溢射庙外。
此土地庙不大,仅有一殿二偏房,殿中站着二十余人,当首是一位白发四披,身材矮小的清瘦老人。
老人身后背着二个尺许长的大竹筒,双臂和颈项,都缠绕着黑色小蛇,双目磷火闪闪,一脸狰狞形色。
老人左侧站着断了一臂的翻天一掌,右侧站着吴钩第二代西门黄羽,身后有黑林三绝中的司徒风,司徒彪;以及二十余个不明来历的老者和大汉。
二十余双冷电似的目光,都射向庙外的白乐天和那送酒的大汉身上。
殿前有一红漆大柱,柱上捆绑着一个黑衣少女,少女两侧,各站着一个武装大汉,左边的一个,手握白光闪闪的大刀,刀锋轻贴在黑衣少女颈项,右边的一个,手执冷森森的长剑,剑尖正指着黑衣少女的笑腰。
但见黑衣少女头发散乱,满身血渍,脸色苍白,秀目紧闭,眼前情景,似乎漠不关心。
白乐天乍然看清庙内情形时,竟吓得惊叫一声,连退了三步,接着,心下沉,血上升,毛发耸立,眼前银蛇乱舞……
他之如此失态,并非惧怕那背负竹筒,满身蛇绕的矮老人,也非惧怕殿中二十余位顶尖高手,而是为那黑衣少女的遭遇,黑衣少女刑余下的可怜神情。
他猛吸了两口气,倏然暴喝一声,一纵身,向黑衣少女扑去。
但当他身至庙门三四尺时,陡闻“吱吱”怪声,接着,五条黑色小蛇,成一梅花形,向他飞窜而来。
来势之快,仿若五支强矢。
白乐天暴吼一声,双掌齐出,向飞窜而来的五条小蛇劈去,直把五条久经训练的毒蛇,震得寸寸断折,四处飞溅,顿时,腥臭扑鼻,使人嗅之欲呕。
就在白乐天出掌震断五条毒蛇时——
陡闻一声冷笑,道:“难道你不要此女命了么?”
此话一出,又将白乐天吓退三步,怔怔站在当地。
原来这话,是出于五岳神君之口,他恐白乐天情急向他拚命,话出之后,趁着白乐天后退之际,一晃身,闪入庙内,走至黑衣少女身旁,回身对白乐天微微一笑,道:“你如要她的命,就乖乖地听老夫吩咐!否则,不但此女性命不保,就你小侠也难再活十二时辰。”
白乐天乍闻此言,不禁大感惊骇,却不信他自己只有十二时辰之命,当下,连踏上三步,冷笑道:“只要你把梅姑娘释放,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原来那被绑的黑衣少女,就是黄昏时打了白乐天一记耳光的梅雪儿。
她乘白乐天与西门黄羽动手时,悄悄溜走,不料,他们的一切情形,早被五岳神君看见,把她俘至于此。
她乍闻白乐天要五岳神君释放她之言后,紧闭的双目,倏然睁开,心如涌潮,不知白乐天怎会冒如此之险来救她。
她想:“他不是与红粉佳人订了婚么?他怎么还肯来救我?如把我救出,他将会怎样安置我?”
蓦闻,站在她身旁的五岳神君,干笑道:“如你小侠能答应老夫三个条件,老夫立即将比女释放,决不食言!”
她听五岳神君话后,又闭上双目。静听白乐天的答话。
白乐天沉吟了一会,朗声道:“你说吧:只要不食言,不说三个条件,就是三十个条件,我白乐天也答应你!”
五岳神君偏首看了一眼梅雪儿,抚须笑道:“第一:将‘梵音宝剑’还我;第二:留下你的‘鸳鸯心玉’,你能答应么?”
白乐天倒抽了一口冷气,答道:“宝剑和宝玉均被人抢了,此时实无法给你,不过,如你释放梅姑娘后,我一定抢回给你,你认为如何?”
五岳神君脸色一寒,沉声道:“此话可当真?若二宝均被人夺去,老夫毋需你夺回给我,只要你告诉老夫,此二宝现在谁人手上就成。”
站在殿中的西门黄羽未等白乐天回答,即抢先答道:“不错,这小子将宝剑和宝玉当作订婚礼物,送了红粉佳人。”
五岳神君闻言,点了点头,对白乐天道:“小侠既将宝剑和宝玉作了订婚礼品,这两个条件就作罢了。”
白乐天道:“那么请说第三个条件吧!”
五岳神君哈哈笑道:“第三,是最容易做到的一个条件。”
他转对站在门外,双手捧着一杯黑酒的大汉道:“快给小侠敬酒!”
又转对白乐天道:“第三个条件,就是请白小侠赏脸!干此一杯酒!”
白乐天乍闻此言,心头一愕,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冷气直涌心头,连声暗自叫苦。
他说过,只要五岳神君释放周雪梅,不但三个条件,就是三十个他也答应,当时,他哪会想到五岳神君会提出此等条件。
他迟迟接过大汉手中的黑酒,悲伤地叹了一声。
他怔怔地看着杯中黑酒,心潮起伏,冷汗直流,浑身微颤……
他知道这杯酒,含有剧烈的毒性,只要一进口,立刻毙命。
于是,他想到他的身世,他未报的血仇,他的师父,他未完之师命,他又想到,华菲儿的天真烂漫,梅雪儿的端庄冷傲……
当他想到梅雪儿时,他认为:假使他与梅雪儿没有昨天的误会,大可不必为她而死,因为他们彼此都有血海深仇,而彼此的仇人,都是五岳神君,她死后,他自己可为她报仇。
可是,现在不同,如不舍死救她,她死后必仍误会他,恨他,误会他移情别恋,恨他无情无义。
他环视了一下庙前前广场,见那个第一次送酒的大汉,脸上和双手,都已腐烂,只尚存一息之气,使他又不禁悲伤地暗叹一声。
他转眼向梅雪儿看去,见她依然双目紧闭,毫无表情,看不出她内心是何情绪。
他猛然一咬牙,将心一横,酒杯高举,朗声对五岳神君道:“我答应你这个条件,请把梅姑娘放出来吧。”
五岳神君奸笑了两声,道:“老夫说过放她,自不会食言,你放心喝吧!”
白乐天倏然剑眉一扬,庄肃道:“如你敢违诺,我白乐天变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毕,将杯凑近口唇,正欲倒入口中。
蓦然,传来一声凄凉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