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先生的话应验了,顾暖死了。梅微几人去参加顾暖的葬礼时,遇到了戴北宁的家人。他们头上戴着一条黑色的发带,发带中间写了“戴北宁”三个白色的字。
其中一个戴着黑色发带的中年妇女好似疯了一样去撕扯顾暖的葬礼上的装饰,把那些白绫扯下来,撒向空中,一边大哭一边大笑。葬礼现场乱成一片,那个妇女哭号着。
“我家宁宁为了你这个贱女人放弃重点高中,转到十一中那个破学校!”
“你这个贱女人,竟然把宁宁从教学楼上推下来!”
顾暖的母亲也红着眼争执道:“呸,我们家暖暖一直都是乖孩子,从来不会谈恋爱,还不是你们家戴北宁一直纠缠不休,而且明明是戴北宁自己跳下去的,你凭什么把责任推给我们家顾暖?”
顾暖的母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而且,我的暖暖也离开我了!”
戴着黑色发带的中年妇女从随身带来的布包里扔出一大叠信纸,啪的一下砸向顾暖的遗照,那些纸张顿时飞飞扬扬,就像葬礼上飞起的纸钱一般。
有人捡起了那些信纸,信纸里面的字体娟秀漂亮,写信人都写着顾暖两个字。
这些信的笔记显然出自一人之手,落款的顾暖向所有人昭示了写信者是谁。
两年前,顾暖还只是一个高中生,但她写出来的话却能让一个大人面红耳赤。顾暖写这些信书不似学生直接暗涌的暧昧情怀,反而透露着极大的性暗示,撩拨的顾北宁不可自拔。
这些信充分表明了,这并不是戴北宁一厢情愿,反倒是顾暖倾心于戴北宁。只是当戴北宁不顾一切想要拥抱他的白月光时,顾暖已经移情别恋。一开始,她委婉的表示了拒绝,后来甚至在信里面破口大骂,骂戴北宁不知好歹,骂戴北宁只是一个穷小子。顾暖理所当然的提了分手,她觉得戴北宁实在烦人。可戴北宁自然不肯,顾暖被他缠的受不了了,便写了最后一封信:你不是说可以为了我去死吗?那我现在求求你,赶紧去死好不好?你死了,我就开心了。
书呆子戴北宁愣愣的盯着那只有寥寥几个字,且字迹潦草的信纸,他心中恍惚酸涩,提起笔回道。
【如果我死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不分手了?】
戴北宁得到了顾暖的肯定,只是他强迫自己忽视了顾暖嘴角的不屑和冷笑,然后独自来到寝室的天台,纵身一跃……
事情的真相令人唏嘘,最令人感慨的是,在戴北宁死后,顾暖浑然一副和他不熟的样子,不曾来吊唁,不曾伤心,与一个平常人一般,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一切,都与姜先生说的相吻合。
“你们最好都搬离那个寝室。”
离开顾家的路上,姜先生突然面色严峻的说。
问他为什么,他却是什么也不肯说了,只是摇了摇头,面色冷肃。
王盼盼当晚就没有回寝室,第二天她收拾了行李,说是与姜先生一起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寝室一下空唠唠了很多,加之顾暖刚死的阴影,梅微和孙心也当即搬出了寝室。
之后,到是一切如常。
而与姜先生之间的交集在那之后也几乎没了,昨天的订婚游轮,王盼盼和孙心也来了,但姜先生并没有出席。
若不是这两天的诡异之事,梅微险些要忘了这么号人了。
既然想到了,姑且死马当活马医,也许那个姜先生能知道些什么呢?思及此,梅微打了个电话给王盼盼。
“喂,盼盼,是我,梅微。
你今天有空吗?
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
是这样的,我有些事要麻烦你们,电话里说不清楚,当面聊吧。
好,好。
那就定在绿谷,我现在过去。
嗯,好,待会儿见。”
挂了电话,梅微驱车拐进另一条街,往绿谷咖啡而去。
“微微,这儿!”
这是梅微时隔两年多再次见到姜先生,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颓废,好似睡着了一般靠在那里。王盼盼坐在姜先生边上,看到梅微兴奋的挥着手。
梅微礼貌性的笑了笑,刚要坐下,姜先生却猛然睁大了眼睛,如鹰一般锐利的锁定了梅微。梅微被这乍然锋利的眼神吓到,一时间顿在了那里。
姜先生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与以往的慵懒不同,也不似顾暖死时的冷漠和严肃,而是一种看到猎物,甚至如临大敌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姜先生整个人犹如变成了一把锐利的尖刀,他的眼睛就是刀尖,闪着茫茫的寒光。
姜先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略微收敛自己锋芒毕露的眼睛。
“盼盼,我想吃仙焦豪的甜点,你可以帮我去买一个吗?”
王盼盼犹豫了一下,看到男朋友异常的样子,她似乎知道了点什么,有些担忧的望了一眼梅微,沉默了一会儿,又朝她的男友点了点头:“嗯,好。微微你需要我帮你带点甜品吗?”
梅微此时坐了下来,对王盼盼笑了笑:“不用了,谢谢。”
王盼盼带着满脸忧虑离开了。
姜先生靠在那里,沉默的如同黑夜里的独狼,用幽幽的眸子盯着梅微。
梅微被他看的有些紧张,罕有被别人的气势所唬到。
良久,姜先生终于开口了。
“我在你身上感受到很强大的一股灵,但很奇怪,它好像已经消失不见了,但又好像还在你体内。”
梅微不知道说什么,她的眼神里有不解,有迷糊,有恐惧。
“这很奇怪,似有非有,明明应该在的,却又偏偏不在……难道是鬼契?不对,这气息未免也太淡了。但似乎又是,古怪,古怪!”姜先生似乎陷入了困惑之中,一个人自言自语嘀嘀咕咕。
梅微张了张嘴,正准备开口,姜先生已经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梅微,率先出口。
“你是不是遇到鬼了?”
他果然知道!梅微心中一喜,点了点头。
“你身上有很强大的鬼息,但很奇怪,这鬼息时有时无,甚至似乎在刻意隐藏存在。你有没有和鬼做买卖?”
梅微困惑了摇了摇头:“什么买卖?”
姜先生盯着梅微看了一会儿,看出对方在这点上并没有做隐瞒,似乎真的不知情,他摸着自己满是胡茬的下巴,对梅微说。
“看过西方的神话吗?魔鬼可以实现三个愿望,但它会在三个愿望之后来取走你的灵魂。和鬼做买卖也是一样的道理,大多数人在濒死的时候能看到鬼,有些鬼便会趁机提出条件,让你用自己的命来换灵魂。简单的说,那些鬼会和你签订一个契约,在你活着时候它们会给你提供意想不到的能力,但死后魂魄不入轮回,成为契约鬼的食物或者奴仆。我原本以为你是这种,你成为了鬼契者——这是我对那种和厉鬼签订了契约的人的称呼。但你显然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虽然我不明白你身上残留的鬼息是怎么回事,但是知道那只留下鬼息的厉鬼对你并不没有恶意,不然你早就死了。”
“那么——”姜先生这个时候似乎放松了一些,似乎因为确定那个鬼息并没有什么危险,“你来找我就是因为另一只鬼!你被鬼缠上了!”
姜先生比梅微想象中的还要强大,还有不可思议,她什么都还没说,对方几乎已经了如指掌。
那个强大的灵,是指未来自己的灵魂?而另一只鬼,大概就是刚刚她陷入的梦魇。
梅微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她有些迷惑,毕竟在以前,这种诡异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我会死吗?”梅微问。
姜先生似是而非的回答。
“鬼……恶灵,梦魇,魔鬼,幽灵……它们的名字有很多,只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总而言之,就是生命死后残留下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大多是不完整的,单纯靠着执念在阴阳的缝隙之间苟活。当然少数也是完整的,拥有生前的一切记忆,拥有完整的思绪。比如在你身上留下鬼息的那只厉鬼,绝对是一只强大无比的厉鬼。像达到它这种程度,若是嗜血残杀的厉鬼,只怕这个城市已经陷入一片黑暗了。”
姜先生说完,匍匐在桌子上,外人看上去只是一个邋遢懒惰的大叔模样,但只有被姜先生锐利的眼神盯住的梅微才知道姜先生的可怕。
就像是被饿狼盯住一般!
“鬼真的会吃人吗?它们不也都是人变过来的?”梅微问。
姜先生点点头,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荒凉:“人死后,成魂魄,或被阴司带走进入轮回,或在阴阳夹缝里浑浑噩噩的飘荡。若是人间尚有人挂念,魂魄便能存在。但如果人间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他存在过,再也没有一个人思念他,那魂魄便会魂飞魄散,就像被活人遗忘了一样,再也不存在了。有些魂魄为了抵抗这种力量,就会舍弃心中的情,化为凶残的厉鬼。当然,这种都是被逼无奈的可怜鬼。也有一些活着就不是好人,活着执念太深,死后立即就化为了厉鬼。”
梅微震惊的听着这些完全颠覆她三观的话,她有些心慌的问:“那被厉鬼缠上的人,还有活路吗?”
姜先生说:“一般来说,鬼是不能直接杀人的,大多数都只是用障眼法,制造一点小幻觉,运气好的能吓死一两个胆小鬼和倒霉蛋。但杀了三个人之后,鬼的能力就会增强,开始能进入人的梦境,制造梦魇,慢慢吸食人的精血精气。而……一旦杀的人数超过七个,那这鬼就算成了气候了。白天也能出现,也能亲自动手杀人!而那个纠缠你的恶鬼,很可能是第二阶段的厉鬼。遇上这种鬼,并不一定就会死,这种鬼杀人需要遵守一种规则,如果你能找到这个规则,也许就能活下来。”
梅微浑身一哆嗦:“可是那个恶灵为什么偏偏要找上我……”
姜先生说:“很多人被鬼缠上的时候都会这样或哭泣或惊恐的抱怨,为什么是我呢?其实很简单,在恶灵眼中,你们就是一颗果树上的果实,原本大家都是一样的,凭借小部分的几率被恶灵随机抽选拿来填报肚子。其中——距离,情绪是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有少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些果实把自己变得香喷喷了,在果树上闪闪发光,让恶灵想忽视你都做不到。”
姜先生用手指着梅微,笃定的道:“而你,无疑就是那小部分‘幸运’的人,先前在你体内待过的鬼让你的身体变得香喷喷,就像妖怪眼中的唐僧肉,对那些厉鬼而言,你也就是世上罕见的美味佳肴。”
姜先生的话让梅微不寒而栗,脑子里嗡嗡作响。
“只是……”
姜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这么一会儿功夫,梅微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湿漉漉了,她困难的咽下口水。姜先生看着她的眼神慢慢收敛了,不再锋芒毕露,但依旧锐利,且带着探究和好奇,他好似自言自语,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实在是太奇怪了,这不对呀……”
梅微被他神经兮兮的样子吓到,连忙问:“怎么了?”
姜先生调整了一下坐姿,自言自语一般:“大概是我看错了吧,怎么可能是他呢,不可能的。”
姜先生讲到这里,却突然闭口不讲了,他脸色严肃,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姜先生,你可以帮我吗?”梅微不知道姜先生在念叨什么,急迫的想要寻求帮助。
姜先生耸了耸肩:“抱歉,我帮不了你。”
他的回答让梅微纳罕:“怎么会,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知道就一定有能力解决吗?我们都知道世界上有很多癌症,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患病的人死去。”
姜先生的话让梅微沉默了。
可是梅微突然间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看了眼姜先生,姜先生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与挣扎,但最后这些情绪化为乌有,又变成了那个有些慵懒,有些冷漠的姜先生。
或许姜先生是有办法的,或许没有。
但无论有还是没有,姜先生并没有必须要帮助自己的义务,更何况是面对恶鬼这种恐怖的东西。
姜先生似乎看出梅微身上弥漫的悲伤,他想了想,说。
“鬼物的确不是普通人类可以抗衡的,一般人遇到基本是死翘翘没跑了。但你不一样,古有道士僧人驱鬼,他们修的是道和佛。你没有这个机缘,但你却拥有另一座宝山,如果能运用起来,就算捏不死那东西,自保也是绰绰有余。或者你有门路的话,也可以请个有真本事的人来帮你除掉那个鬼物。”
梅微心中一动,问:“你说是我体内的什么鬼息?”
再多的话,姜先生却是不愿意多讲了,他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一般。
梅微心中感激,朝姜先生道:“今天麻烦姜先生了,非常感谢,咖啡的钱我已经付了,就先走了。”
不久,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王盼盼提着甜点走了进来,她看看已经空了的座位。
“微微已经走了吗?”
姜先生抬起头,眸子温暖,他伸手接过王盼盼手里的甜点,道:“她家里有事,先回去了。”
王盼盼坐了下来:“微微她没事吧?难道遇到那东……”
姜先生沉默,眼底波涛澎湃,心中复杂无比。他伸出右手掌心摊开,在那只宽大的手掌中央,赫然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这个丑陋狰狞的疤痕横向贯穿了这个手掌,似乎要把半个掌心切割下来一般!
王盼盼看到这个伤痕,眼眶一酸,却是无言,只能紧紧抱住自己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