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昨夜顾颉秋哀嚎不已,最后竟热得肌肤如同岩浆通红,连淤泥都烫得滋滋冒烟,罗刹女似也未曾见过此种情形,挠头捉耳,不知所措,看看顾颉秋,又看看陈玉珠,眼里尽是求救之意。
陈玉珠心想:“不是你喂他吃了什么鬼东西,才弄成这样,你看着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她爬起来走近一看,只觉一股热气扑面,心中大骇:“人怎能像铁浆一般发热?”
不知为何,那热气好像挠着她的心痒痒的,忽然口干唇躁,生出一种想要抱住他的冲动。
她痴痴探身过去,却被罗刹女一把拉住,闹得个大红脸,向罗刹女做了个泼水的动作,罗刹女先是点点头,又想了想,摇了摇头。
蓦地听顾颉秋一声惨叫,昏死过去,他脸上肌肤竟被烧成灰碳。
陈玉珠和罗刹女吓了一跳,罗刹女往顾颉秋脸上轻吹一口气,那灰碳飞扬,露出顾颉秋底下如新生儿白皙的皮肤。
陈玉珠心里忽然怦怦乱跳,怎样以前不觉得他长得这般好看!
罗刹女摸了一把冷汗,探了探顾颉秋的鼻息,见他还活着,这才尴尬地咧嘴一笑。
顾颉秋哪知昨夜情形,只听陈玉珠一时说那罗刹女看上自己,一时又说罗刹女不会看上自己,前言不搭后语,虽然奇怪,却也不在意。
几日相处下来,陈玉珠虽然看上去沉稳持重,却老爱耍性子,净说些小女人性子的气话,不过她不正是个“小女人”吗?
又想也许是因自己不能动弹,她一个女子奔碌劳累照顾,身心疲惫,所以才时时生气。
一日无话,夜晚降临。两人各自心事重重,谁也不说话。
陈玉珠反复想起昨夜顾颉秋宛如新生的脸从灰烬之下浮现的情形,一时间心如鹿撞,一时间又自怜自艾自我唾弃,脑海里隐隐飘来“春心暗动”的四个字,又想起那廖昆的一番话。
回想起来,廖昆说得没错,她确实对顾颉秋生出过不该有的绮想,但那只是梦境而已。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顾颉秋年纪虽小,一双眼睛却十分轻挑,心中颇为不夷。
那日她在海崖边拿着甜点等曾阿牛出海归来时,看到一个陌生小伙,十五六岁样子,脸白唇青,双肩消瘦,比曾阿牛矮半个头,两人背对落霞并肩而行,有说有笑,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顾颉秋,当晚不知为何竟然就做了一个春梦,自己和他……
这种隐秘的事,她对谁也没有提过,就连自己也不明所以,也只以为犯了冲或者太过劳累所至,但是昨夜她确实对他春……
那四个字连想都不好意思想。
难道自己真是**荡妇,难道自己真的污秽不堪?一时间,从未如此对自己这般厌恶鄙视怒火冲冲,暗骂:“陈玉珠,你这个贱婢!”激怒之下,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顾颉秋听到声响,问道:“阿珠姐,你怎么了?”
陈玉珠怒道:“有蚊子!”
顾颉秋心想:“有蚊子就有蚊子呗,有必要这般恼火?!”
陈玉珠也觉得自己说得太大声似的,怏怏道:“洞里太闷了,我出去走走!”
陈玉珠走出洞外,海空之间,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满月之后,月华便一日比一日清减了。
晚间的风浪比白日险恶得多,凉风吹着拍岸而起的水雾落在脸上湿凉湿凉,一时心中烦躁也稍减几分。
她在海边捡起碎石,用力往海里掷去,忽然浪里人影一闪,由远方乘浪而来,但见长发飘飘,绿眸鹰鼻,不正是那罗刹女?
不过,此刻那罗刹女两条修长浑圆的玉腿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孔雀色鱼尾,正是彩鳞向月片片开,谁持彩练当空舞。
陈玉珠早知道她是妖怪所化,倒也不惊,反而见她人身鱼尾出没于海浪之中,矫若天仙,婀娜多姿,不似妖怪,倒似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碧波仙子,一时也看痴了。
那罗刹女游至浅水,缓缓站起,到了岸边,鱼尾完全化成人腿。
她仍做旧时打扮,全身不着一缕,只用海草遮掩私密之处,径向顾颉秋所在石洞走去。
陈玉珠跟在后面,爬上斜坡,走入石洞里,只见罗刹女手里拿着什么,又要往顾颉秋嘴里塞去,连忙冲上前一把打掉。
罗刹女手背吃痛,手指松开,一只通体剔透的“蝎子”掉落地上。那“蝎子”疾爬如电,沿着石缝,往洞外逃去。
罗刹女一跺脚,一掌扇在陈玉珠脸上,匆忙追去。
陈玉珠顾不得脸上发痛,站起身来,双手伸入淤泥里抱住顾颉秋,想要拉将出来。
不料用尽力气,咬碎银牙,皆纹丝不动。
原以为是顾颉秋身子沉,她力气不够,便双手松开,先将抽出,再行打算,更不想那淤泥竟如铁铸一块,锢住双手,抽离不得。
方才她弯身俯腰,脸面几乎与顾颉秋相贴,此刻动弹不得,只能大眼瞪小眼,各自别过头去,颇为尴尬。
顾颉秋窥见她粉面含羞,又气又急,一双秋水明眸晴川丽丽,长长的睫毛如远山碧黛历历可数,鼻中闻着她呵气如兰,眼看她脸颊泛红,脸面被她垂下的发丝撩拨,一时心猿意马,鬼使神差地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
陈玉珠大羞,气得直跺脚:“你……”她原想说“我拼死相救,你却轻薄于我?!”不知为何,却说不出口。
顾颉秋被她一瞪,登时清醒,暗责:“顾颉秋你真是鬼迷心窍了,可对得住阿牛哥?!”开口道:“我……”欲辩无言。
正在此时,洞口一暗,罗刹女已然返回,她手里拿着个小贝壳,脸上有得意之色,想来那“蝎子”并未逃脱,又被她捉了回来,拘于那贝壳之中。
罗刹女见两人情形,大怒,提着陈玉珠身子,连刮数巴,丢掷一旁,陈玉珠伏地不动,也不知是给她摔昏还是打昏过去。
顾颉秋怒骂道:“你……”他身陷人手,见陈玉珠被如此欺凌,怒从心起,既恨自己无能,又恨罗刹女歹毒,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怒目而瞪。
罗刹女恍若未觉,反而对他咧嘴一笑,走至身前,复又从小贝壳里捉出那“蝎子”,在顾颉秋眼前晃了晃。
顾颉秋呸的一声,心忖:“打死我也不张嘴,看你怎么喂我!”
那罗刹女看他紧咬嘴唇,似乎看破心思,脸上又露出昨夜那种戏谑笑意,摇了摇头,直接捏住了他的鼻子。
顾颉秋憋得满脸通红,最后终于忍不住张口吸气,罗刹女便趁机把那蝎子放入嘴里。
顾颉秋心忖:“罢了罢了,昨夜那样子也撑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闭目蹙眉,只等那野火烧掠,剧痛袭来。
不料“蝎子”钻入肚子后,只是肚脐之处隐隐发热,许久更无异样。
睁眼一看,那罗刹女笑颜如花,忽然俯下身来,烈焰红唇,如雨点一般落在脸颊上、唇上、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