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烤鱼,顾颉秋活动了下身子。
昨夜他便已知自己胸口断骨已然痊愈,不再用夹板,于是取下夹板,又查看了肩上和腿上的伤口。
两处伤口都已长出新肉,只留下淡淡的印记,应该算是愈合了。
可惜的是,旧痕未消,又添新伤。
昨夜右手胳膊被罗刹女推了一下的那处,乌青红肿,十分疼痛,背后也被碎石刮破几处,留下几道血痕。
不过相比之前,都是小伤,只要不碍行动的,也就不放在心上。
枯坐无味,便要找些活计。
见陈玉珠在树林里忙里忙外,又是攀折树枝,又是用石头割取野草的。
不知她想做些什么,问道:“阿珠姐,你在做什么?”
陈玉珠道:“没做什么,你浑身是伤,就坐着罢。”
顾颉秋哪里能听,见她拿着块石头,在林子里挑选那些又长又韧的茅草,弯腰割断,收拢齐整,垒在一处空地上。
从他的角度,刚好又见她胸口露出一片白脂胜雪,不由骂道:“格老子的,你这双狗眼怎么老是往不该看的地方看!”
猛烈的日头,穿过树林,斑斑地落在树林里。
陈玉珠只忙活了一会,额头上便冒出一阵大汗,身子上不知是沾了虫子还是树木草叶的毛屑,又是汗津津的,又是毛毛痒痒的,十分难受。
她抬起头,抹了一把汗,见顾颉秋正在树下看着自己,脸上红得像燃着的火炭,不由一愣。
顾颉秋硬着头皮,走到她身边,一把夺过她手中石头,拿出匕首道:“你要割茅草,用这个岂不方便?”
说着便用匕首把那把茅草割断。
陈玉珠想道:“也对,那就借你的匕首用用。”
顾颉秋摇了摇头,陈玉珠道:“怎么,不肯?”
顾颉秋又摇了摇头,道:“你让我来。”
陈玉珠望着眼前比自己还要矮上几分的男子一脸坚毅,不知为何忽然想起自己的大哥。
六岁那年她跟着大哥一起到海边捡海蛎,一个浪头扑来,大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大哥活到现在,那么他一定会长得比阿牛更加伟岸,眼前这个人就更连他一根毫毛也比不上。
如果大哥在,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受累受苦罢,不过--
谁又知道呢,如果大哥娶了妻子,也许对自己比外人还要刻薄。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这荒岛之上,也只有这个人可以依赖。
尽管在自己看来,他年纪还小,眼珠子看着不正路,说话不搭调,做事也满不在乎的样子。
但归根结底,也只有他了。
陈玉珠叹了一口气,坐到树底下,望着顾颉秋挑选茅草,一把一把地割下。
割得差不多了,便让他割了些细藤,然后在一块空地上,把树枝一根根插入土里,围成两米来宽的圆圈。
那几根树枝是她精心挑选,只有两指并拢大小,但笔直笔直的,韧性极好。
顾颉秋哪能还不明白,原来陈玉珠想搭个茅屋。
年轻人最好这种结营扎寨的事情,不由也干劲十足起来。
先是把插好的树枝顶部收拢起来,捆实扎好,再用树枝一道一道横绕紧箍,最后用细藤把茅草扎成一团团的,绑在横绕的树枝上。
忙活了大半天,一个圆锥般的茅屋初见雏形。
两人不由相视一笑,陈玉珠却忽然眉头一皱,顾颉秋问道:“怎么了?”
陈玉珠指了指茅屋的入口处,道:“遮头的地方有了,睡觉的地方却没有。”
原来茅屋搭在地面上,地面上没有铺上东西,人睡其中,就相当于睡在地上。
顾颉秋道:“这个好办,找一些木条,并排扎好,再铺上干草,就不怕地气了。不过今日恐怕来不及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落日西沉,暮色苍苍了。
陈玉珠啊地一声,道:“我去捉鱼。”
顾颉秋道:“我来生火。”
顾颉秋捡了些大块的木头,烧得通红,陈玉珠捉了几条海鱼,还捡了些海蛎,回来时正好见顾颉秋在火堆上铺上一层细沙。
顾颉秋解释道:“用火炭烤鱼,没有焦味。”
陈玉珠道:“那你就是嫌我烤的鱼不好吃了?!”
顾颉秋笑道:“阿珠姐,别这样说,你就是把鱼烤成木炭,也是人间美味呀!”
陈玉珠道:“那你干嘛不干脆吃木炭算了,省得我辛苦捉鱼?!”
顾颉秋心忖:“她怎么老是不按常理出牌,我这个‘秀色可餐’的词都用不上了!”讪讪笑道:“阿珠姐,你别取笑我了。”
顾颉秋和陈玉珠两人都是穷苦出身,不过说起野外烹饪煮食,陈玉珠可远远不如顾颉秋。
他在落霞山里的日子可不是白混,肚子饿的时候,但凡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只要能捉到的,都不会放过。
常常懒得跑回家里,就直接在林子里架起火堆,随便弄弄,就是一顿美味。
八九月的鱼想来已相当肥美,最好的方法就是剖开肚子,取出鱼油,一边用炽热的火炭反复翻转烧烤,一边把鱼油涂在鱼身上。
这样烤出来的鱼不但卖相绝佳,而且鱼肉细腻,香气浓郁,风味十足。
可惜陈玉珠杀鱼的时候,把鱼油和内脏全部扔掉了。
没过多久,顾颉秋就把几条海鱼伺候好了。
陈玉珠又从树底下,拿出两个椰子敲开。
两人一顿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不一会吃得清光。
陈玉珠一边收拾鱼骨、蛎壳、椰子壳等残余物,一边不经意道:“顾颉秋,既然你嫌我做的不好吃,以后就由你来弄吃的。”
说得虽然是同一回事,不过语气却太不一样。
顾颉秋眉毛一挑,嘴角忍不住上扬,道:“不怕我把鱼烧成木炭吗?!”
陈玉珠道:“你把鱼烧成木炭,我就把你烧成木炭。”
顾颉秋不由吐了吐舌头。
用过晚餐后,天边最后一缕晚霞也要消失不见了。
林中如轻纱笼罩,朦朦胧胧的,月儿初上,但比前几日黯淡得多,不知是不是缺了一角的缘故。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最后还是陈玉珠伸伸腰,道:“累了一天了,我要睡了。”
顾颉秋“哦”地应了一声,并无反应。
陈玉珠道:“那你怎么还不走?”
顾颉秋道:“走去哪里?”
陈玉珠指了指远处的石崖,顾颉秋道:“我不想回去了。”
陈玉珠道:“不怕她今晚找你不着?”“她”自然指的就是罗刹女。
顾颉秋道:“她应该不会回来了。”
陈玉珠道:“你怎么知道?”
顾颉秋道:“我就是知道。”他何尝知道,只觉罗刹女把匕首都还给自己了,应该就不会再来。
陈玉珠道:“见不得情人,不高兴了?!”
顾颉秋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灰尘,道:“吃饱了,我去找个地方撒泡尿。”
陈玉珠道:“当着女孩子说这样的话,小心以后找不到媳妇!”想了想,又没好气道:“走远点!”
这两人各自满腹心事,却偏要装作若无其事,没话找话,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一夜辗转到半夜才各自睡着。
此是题外话,不足为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