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珠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懵然看着衣上血迹,过了半晌才惊醒过来。
该不会那巨鳄没有死透,又把他拖入潭底?
她惊慌地站起身来,身上却一阵剧痛,啪地摔在地上。
她顾不得理会,又爬起来,走至潭水边,往水底一看,只见潭底一片殷红,原来是那巨鳄流出的鲜血所致。
那巨鳄早已死透了,但它的皮肤也跟着变成了殷红色,若不是它嘴角被割开,双目变成死白色,也难以从一片殷红中辨别出来。
看来这巨鳄即便死了,它的皮革也还是会随着周围环境变化而改变。
陈玉珠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潭中的这凶残、不可一世的怪物竟然是被自己所杀。
看着这死去的巨鳄,心中不由平添了几分勇气。
她见顾颉秋不在潭底,心里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难道是他醒过来,自己走到别处?
她心里责怪着自己不该睡着,忽然隐约听到簌簌的声音传来。
转过石头一看,只见前面斜坡上,有一方横空高出的土台。
爬上土台一看,只见一个打扮奇怪的女子迎风而立,双手上扬,气度肃穆。
那女子前面一个新挖的土坑,坑边是一堆新泥,随着她双手上扬,那泥土如活过来一般,蜂涌飞起,往土坑里飞去,不一会便填满土坑。
陈玉珠这才看见土坑里埋着一人,只露出一个脑袋来,不是顾颉秋是谁?
不由鼻子一酸,发狂地冲上去,刨开掩埋在他身上的泥土,斥骂道:“他又没死,你为什么要埋他?!”
却听一人淡然道:“你若想他死,就挖他出来!”
回头一看,那女子不正是罗刹女,原来她会说中州话,甚至还有一些高凉郡的口音。
陈玉珠只觉罗刹女和先前不大一样。
并不是说她的服饰变化,由原来海藻海草,变成了镶缀宝石黄金的奇怪披甲,脖子、手腕都戴着斑斓多彩的琉璃饰物;
也不是说她的容颜发生变化,她的皮肤原来像雪一样白洁,现在却带有一点隐隐约约的蓝光,脸上也似乎化了妆,描着浓黑的眼线;
而是她整个人站在那里,竟然散发一种肃穆、庄严的气息,仿佛王公贵胄一般,教人心生膜拜之意!
陈玉珠呆呆望着罗刹女,一时间脑里嗡嗡作响,什么也想不了。
罗刹女不去管她,弯下腰来,捏住顾颉秋下巴,似乎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蓝色水晶,让他含在嘴里。
转过头来,向陈玉珠道:“看着他。”
说着绕过石头,走过水潭,走入树林里,消失不见。
陈玉珠想起初次见她,她也是这样把顾颉秋埋在淤泥里,替他疗伤治病。
莫非她想用同样的法子救他?
不过这些全是普通的泥土,而不是那芳香扑鼻的淤泥--
对了,她让我看着他,必然是去取些法宝仙物之类的来,莫非就是那种“蝎子”?
无论如何,她到底是个有神通的妖怪,这样做必有她的道理。
一想到顾颉秋性命有救,心中难抑欢喜。
看着顾颉秋身子埋在土里,只露出个脑袋来,就像长了个大蘑菇,不由噗呲地笑出来。
心想只要他保存性命,这一夜一日千辛万苦,总算不白费。
又想此刻自己模样一定狼狈之极,若他醒转过来看见,说不定要口花花地取笑自己。
此时烈日高照,她怕顾颉秋被阳光照射,便折了些树叶,替他遮挡。
但原以为罗刹女去去就回,没想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也不见回转。
陈玉珠不敢离开,只得苦守一夜。
这样一连苦守了三日,仍然不见罗刹女。
其间,顾颉秋一直昏迷,任陈玉珠如何叫唤,也不醒转。
他的气息仍然若有若无,断断续续,额头也甚是冰凉,就像一个活死人一般。
这三日里,陈玉珠只以野生葡萄充饥。
到了第三日,那巨鳄尸体浮出水面,发出阵阵腥臭味,岛上的海鸟一阵阵地飞来啄食。
陈玉珠驱逐群鸟,把巨鳄尸体拉到岸边,用顾颉秋的匕首把巨鳄分割离析,把尚可食用的鳄鱼肉割成一条条的,用树枝架着,点起火堆,以浓烟熏肉。
那匕首不知是何种金属铸成,通体乌黑,锋利无比,割起肉来,不费吹灰之力。
但巨鳄体型巨大,足足忙活了两天,才把鳄鱼肉割完,只剩下一副巨大的白森森的骸骨。
她把那巨鳄筋条抽了出来,剥下皮甲,全部晾晒在石头上。
那皮甲不像一般鳄鱼皮,反而十分柔顺光滑,像是那巨鳄穿上的一件锦衣绸缎被剥脱下来。
陈玉珠把那皮甲搁在石头上时,皮甲瞬时转变成了石头的颜色纹路。
陈玉珠不由心想:“若把这个鳄鱼皮裁制成衣,披在身上,岂不等同隐身?”
不过眼下可管不了这些,已经过了五六天了,罗刹女没有回来,顾颉秋也没有清醒。
陈玉珠有一种预感,顾颉秋一定会清醒过来,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许是下个月……
她不确凿,就是觉得顾颉秋一定会醒过来。
然后她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在土台上搭建一间木屋,守候顾颉秋醒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个决定。
按理说,她应当做的是,让自己在这荒岛上活得更好一些,然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回到中州,而不是想着如何守着这个累赘,不让他被日晒雨淋。
是的,眼前这个人与她无亲无故,她陈玉珠也不曾亏欠过他什么东西。
就算有所亏欠,她也救了他的命,算是两清,但有那么一刹那,她看着他,忽然情愿被埋在土里的是自己。
她被自己这种想法惊呆了。
她把巨鳄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选出最锋利坚固的几根,细细打磨,做成镰刀、斧头。
又足足花了两个月,才把一间木屋做成。
顾颉秋就埋在木屋门口两三步远,陈玉珠做了一道栏栅把他围住,还给他做了一顶小蓬,用来遮挡风雨烈日。
一开始陈玉珠还想着,明天顾颉秋会不会醒过来……
或者他醒过来时,自己会不会正好不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不再徒劳去想这些了。
刚开始,陈玉珠也还会担心,顾颉秋这样埋在土里不吃不喝,会不会饿坏?
但见他头发似乎一天比一天长长,她也不再为他的一切担心……
她只要安心地守着他,守着他不让虫蚁咬噬,不让飞鸟啄食,不让野兽叼走,不让风吹雨淋,不让日光曝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