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溢出的水已经被擦干净了,水桶里的井水也倒掉了重新换过。
许素满身的灰尘,萧渐北让他换了身衣物,还散了他的头发,擦干净了他的脸,屋子里只有一只能坐的凳子,两人便只好都坐在床沿上。
许素在那群人走后就浑身脱了力,手脚都不自觉发颤。虽说现在缓过来了些,但萧渐北还是逼着他休息,甚至洗手擦脸都是他来帮的忙,许素也没怎么抗拒,弯了眼睛朝他笑。
萧渐北抓着他的左手,见他整个手掌都浮肿了,就知道他骨裂未好伤上加伤,他看着都觉得痛,于是小心翼翼的摸了几下,有点心疼,“姐夫,你明知道自己的手不能用力……”
“没事,只是看着严重而已,当时情况危急,我不能不管你。”
见许素轻描淡写说这一段话,萧渐北就急了,道:“哪里情况危急了,我皮糙肉厚的,他们又打不死我,你这个手才是真的危急,若以后留下病根怎么办?”
许素笑了下,把手抽回去了,“左手而已,我又不干什么精细的活儿,没关系的。”
萧渐北皱眉想说些什么,可见许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又有些无奈,只好叹了口气问别的了,他其实今日还真是被许素震到了,他一直觉得许素性子软绵绵的,没什么威慑力,却没想到他刚硬起来会这般骇人。
那不管不顾,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倒像是只盯准了猎物的豹子。
“姐夫你今天可是好好地收拾了他们一番,我猜经此一遭,他们以后也不敢再来了!”
许素笑着摇了摇头,说:“他们还是会来的。”
只要阿离还在岭南,他们就还会来。
萧渐北“嗨”了一声,满不在乎道:“来就来吧,还怕他们不成,也就是再打几架的事。”
他看向许素,笑道:“不过姐夫今日还真是让我大吃一惊,我没想到你也会如此强势冷硬,从前在萧府里可看不出来。”
许素淡淡的抬眸看了他一眼,也笑了下,道:“阿离不会喜欢我那副样子。”
他话只说了一半,但谁都能听得懂,萧渐北看着他,有些愣住了,他还记着他的因果论,此时便漫上一股慌张。
萧渐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愣得有些傻了,只会看着许素那张笑意极浅的脸,手足无措,“姐夫,你……”
话语在喉咙里滚动了好久,才犹犹豫豫又零碎的被吐出来,“姐夫,你别……别那么迁就她,讨好她,你,你这样……”
不难受么?
明明就不是软弱可欺的性子,爆发起来甚至带着杀伐气息,沉静的时候也阴郁骇人,怎么就能那么温顺的缩在萧渐离怀里,任她亲也好抱也好。
怎么就那么乖呢?
萧渐北定定的看着他,脑子却已经乱成一团,他若有所思,欲言又止,说出口的话断断续续,但丝毫不影响许素的领悟。
许素一手摸上他的脸颊,极认真的回视着他,似乎能看穿他的惶恐和不安,他神色镇定,给了萧渐北些许安慰,他道:“二爷莫要多想,阿离不会有事的。”
这样一句话,瞬间击垮了萧渐北的防线,他是真的害怕,他第一次和他姐完全被隔离,无法通信,无法得知对方是否安好,他怕极了。
虽然那句话他上次也听过了,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他感受到了更多的,许素对待他姐的纵容和忍耐。
他原以为许素是性格使然,对谁都那样柔和,却原来并不是,他只是朝着他姐喜欢的那个模样装扮自己。
若是历史再一次重演,他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他会崩溃的。
许素的冷静镇定和善解人意,让他在此时成为一个庇护者的形象,萧渐北不禁反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蹭了蹭,遮盖住眉目间大半的恐忧和惊惧,他握着许素温热的手掌,竟感受到了一丝安定。
而许素目光温柔看着无声朝他撒娇的萧渐北,却在想着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他看着二爷对她的关怀和担忧,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有点酸涩,有点沉默的难过。
他把二爷的每一份神情都真真切切的看进了眼睛里,自然对她的无所作为很是心寒。
已经好几个月了,他们在这宫里缺衣少食,遭受折磨,而阿离竟毫无动静,甚至有可能还多次与皇室对着干,导致他们在宫内受到迁怒。
阿离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萧家祖业真的比什么都重要吗,竟连亲弟弟也都一时顾不上了……如果二爷不在,仅是他一人被囚禁宫中,阿离大概就随他是死是活了吧。
许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二爷,若是阿离一时半会真顾不上我们了,甚至又惹恼了朝廷,让我们在这受苦,你会怨她吗?”
萧渐北听了他的问题,抬眸看了他一下,而后摇摇头,道:“怎么会怨她呢,我姐从前替我收拾的烂摊子可不少,现在受苦也只当是我还她了。”
他停顿了一下,问许素道:“姐夫,你……会怨她吗?”
许素明白他的忧虑,于是想了想,也摇了下头笑着答道:“不会的,二爷你的账上欠阿离一笔银子,而我又欠二爷你一笔银子,这样算起来,其实也算是你在还阿离呢。”
“嗯,你欠什么银子?”
萧渐北一脸疑惑,显然是忘了,许素便提醒他道:“当初我找你借的三百五十两,给我家妹妹的嫁妆钱,我还一直没还呢。”
萧渐北这才想起来,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又稍微想了下刚才许素的回答,明白许素是在宽解他,心下暖了暖,笑了起来,“姐夫还记着呢。”
许素点了点头,也笑,弯着眼睛的模样又有了从前温顺乖巧的模样,甚至露出一点点小虎牙,道:“当然记得了。”
他欠别人的,别人欠他的,他都记得很牢。
他从来不提,不代表他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