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素呆在屋里,不动弹也不说话,盯着窗外发愣。木蓉只觉得屋里空气都要凝结起来,她生性活泼,这种安静沉默是她最怕的,于是她果断退到屋外,让许素一人待着,她在外头和小姐妹聊聊天。
下午的时候,许父来了,说要见许素,通报的下人拿不准主意,干脆就找到了木蓉问该如何。
木蓉一听是许父来了就觉得头大,又想着小公子近来情绪低落,许父此时要找小公子实在是不太好,她怕小公子受委屈,还是去找大当家的解决吧。
于是木蓉往书房里跑,同大当家说了许父要见小公子的事儿,也说了小公子近来沉寂安静,似乎心有郁结。
而萧渐离听了却只是撩了个眼皮,瞥了木蓉一眼,问道:“许家老爷最近经常来吗?”
“也不太常来,但每次来都是因为赌场那边的人去许家闹了一通,许家老爷夫人都熬不住这日子,总要来寻小公子帮忙。”
木蓉说着,皱起了眉头,“小公子的月供都给他们了,哪里还有闲钱,他们非不信,免不得又要在小公子面前闹上一闹。”
萧渐离烦躁起来,揉了揉太阳穴,“不是都担保了他们会还吗,赌场的人还闹什么?”
“这谁知道,估计是得了什么人的指示,隔段日子就要去许家闹一通,砸东西毁菜园的,同土匪一样。”
萧渐离冷笑一声,“袁家真是恶心死人不偿命。”袁家闹出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来,一是恶心她,二是想逼她插手,她若在许家这事上搅混水,还不知道袁家会留什么后手把她拉入粪坑。
袁家那一老一少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现在明摆着的请君入瓮,她绝对不会上当,宁愿硬抗着,袁家能奈她何?
想着,萧渐离压了压心里的烦躁,重新翻看起手上账目,对着木蓉摆了摆手,道:“下次许家人再来见小素儿,就让他们去见,莫要再拿此事麻烦我。”
“可小公子近来……”木蓉不肯放弃劝说。
萧渐离打断她,“好了,我相信小素儿能解决,毕竟这是他家的事,你下去吧。”
木蓉见大当家连话都不让她说完,也就知道该告退了,但她颇有不满,走时心中还腹诽大当家,什么他家你家的,分得真清,按理说那还是你婆家呢,就这样不管不顾的。
许素不比萧渐离,他性子柔和,同谁都玩得来,总是笑着,待人又诚恳。虽说木蓉与萧渐离快二十年的主仆情谊,却也不忿萧渐离如此对待许素,觉得总让小公子受委屈算怎么一回事。
大当家当初若不是选中了小公子,小公子日后寻个好媳妇过日子,固然贫苦些,但妻子贤惠有情,未必就比跟了大当家要差。
大当家行商多年,心底里哪还看得起夫妻情这类东西,不能切实化为利益的,便都是无用的。所以只能平白委屈了做大当家夫婿的,要想与大当家好好的过日子,不知道得忍受多少无情。
木蓉暗暗叹了口气,让下人带许父去小公子那儿,自己却不过去了,就怕一会儿许父要同小公子说些私密的话,她过去了反而尴尬。
许父又瘦了些,眼眶下发黑,满脸的疲倦,身上布料是最差的粗料子,背也比之前更弯了些,许父现在就连呼吸,都透着贫苦不如意。
他被下人带着走入许素的院子里,入目处尽是富贵繁华,青瓦红墙,暖阳回廊,处处仙宫景象。而他佝偻得像只虫子,脚才往院里一落,就显得格格不入,这让许父走得小心翼翼又暗暗怒气冲天。
一入屋里,许父就看见了他的二儿子,从前那般的瘦弱模样,如今也被养得好好的,瞧着都不像贫苦出身的孩子。而这屋里的摆设,他虽然不懂,但也看得出值不值钱,只怕随便拿几个出去,都能还了他欠的债。
许父顿时就抑制不住怒气了,指着许素就骂起来,“好啊!你个混账东西!家里什么东西都被砸了,现在是锅也掀了米也没了,你在萧府吃香喝辣,就一点也不顾父母的死活了?!”
这类话许素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他累的很,好像手脚都被绑了重石,实在是不想与许父争执了,疲惫道:“爹,属于我的东西我都给你了,剩下都不是我的,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了。”
许父不满他的态度,又看着他穿得好养得好,想起赌场的人还在家里闹事,街坊邻居都跑来看热闹,茶余饭后也拿他家的事作笑谈,更是怒得不行,“什么叫都给我了!”
“许素啊,好小子,你长大了,住进了萧府,过上好日子了!家里现在什么样子你看不见,你不管了是吧!我和你娘都一把年纪了,辛辛苦苦把你喂养大,你现在了不得了,就想让我们去死,管也不管了!”
许父叨叨起来,又骂又怒,还说起了往事,讲小时候的许素如何体弱多病,他和许母怎么担心,供吃供喝的就怕他一命呜呼。再讲许素现在过得好,山珍海味,奴仆满屋,他和许母在家怎样贫穷,吃土喝沙的,直骂许素狼心狗肺。
又三句话离不开萧大当家,说许素能帮不帮,不肯下面子求萧大当家帮忙,只随便敷衍他和许母了事。
许素知道这怪不得他爹,萧渐离在外总表现出两人亲昵,感情和睦,回许家那次更是,全村的人都以为他攀上了萧府,抓牢了萧大当家的心。
而此事一闹出来,免不得要惹人笑话猜测,想着怎么萧大当家不肯帮忙,是不是许家自视过高了,自以为拴上了萧家,可人萧家压根没把他们当一回事。
又要猜想是不是许家二儿子忘了本,只顾自己过得好,哎呀,难不成是许家二儿子从前在许家过得不好,受尽了委屈,这才故意报复,不让萧大当家帮忙。
流言蜚语四处飘荡,许家人一面忍受着嘲笑,一面体会着富贵与贫穷的落差,再一面提心吊胆的想着赌场的人会不会还来闹事,这几重压力都能把人逼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