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记起那条狗一次,他就要后悔一次,怎么自己当初不拦着她,就这样让她把狗送别人了。
那条狗后来如何,萧渐北是完全不知道了,或许他姐会知道一些,但他从来没敢去问过,怕得到不好的消息。
没有谁是天生了解谁的,哪怕是亲姐弟。萧渐北能了解他姐,一是多亏了从小一起长大,数十年的朝夕相处让他能充足感受到他姐为人如何。
二就是当初的送狗之事了。狗不是他养的,他尚且如此伤心,每每记起便要难过,但此事对他姐似乎毫无影响,她依旧每天该吃吃该喝喝,看不到半分哀伤。
于是他就明白了,他姐是个混账,尽管他姐常常喊他混账,但实际上最混账的,偏偏是这样喊他的姐姐。
而他至今不明白,养得好好的,他姐为什么忽然就把狗送别人了,当然,他也没去问过,猜也知道,那肯定是一个非常混账的理由,他又何必再去找不痛快。
萧渐离把眉头皱得紧紧的,她盯着自家弟弟愤怒的表情,又在回望着她弟弟的目光里,慢慢透出一丝茫然来……有些话,她是听不明白的。
又跟自家弟弟吵了一架,萧渐离很糟心,本来还打算给自家弟弟松绑的,现在也不松了,直接扔柴房里关几天再说。
她在书房里坐了会儿,发现自己根本看不下去账本了,便想着要不然干脆去春满楼里找楚君洛,问一问自家弟弟这一个月都做了什么,也顺便缓解下自己的心情。
可她还没踏出书房,兰芝就过来了,兰芝一见她是要出门的架势,略有诧异,便问了句,“大当家这是要去哪儿,您的账目这么快就批完了?”
“没,我打算去春满楼。”
兰芝一愣,“您是去找楚公子?”
萧渐离点点头,兰芝的面容瞬间便冷下来了,“小公子还未痊愈,大当家就耐不住要往外跑了,未免过分了些。”
萧渐离刚与自家弟弟吵了一架,正是因为此类原因,没想到一转头碰上兰芝,又因为这个原因要起争执,她顿时烦的很。
“他落水了又并无大碍,我怎么就连门都出不得了。”
兰芝脸色更冷,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有几分发白,她气得冷冷盯了萧渐离一眼,道:“万分抱歉,是我越矩了,但您桌上的账目我明日就要来收了,您若想去哪儿,还请自便。”
说完她就越过萧渐离身旁,入屋抱了一叠账目走,离开时连理也没理萧渐离,直接就走了。萧渐离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顿时就给气毛了,正要压抑不住发火时,谢平又来了。
谢平显然是在路上遇到了兰芝,他见到萧渐离时,就忧心问道:“大当家,刚刚发生了什么,兰芝看着面色不太好。”
他看着对面萧渐离目光渐凉,面容渐冷,似乎心情也不太好,看着他的目光都带着杀气,他这才感到不好,又磕磕巴巴接了一句,“哦……大当家你看着面色也不太好……”
萧渐离怒火堆积,又不愿莫名发怒,于是一直强行克制着,脸色自然不会好看,身上煞气重得很,好在她理智尚存,将事情大概同谢平讲了讲。
谢平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带了点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当家,你还记不记得兰芝曾经有个弟弟?”
萧渐离皱眉看了他一眼,不明白怎么会提到兰芝的弟弟,她隐约是记得见过的,没什么深刻的印象,好像就是个挺普通的小娃娃。
“记得,但没什么印象。”
谢平又静了会儿,道:“兰芝的弟弟,当年是不慎落水……就这样没了的。”
仿佛被人重击了一下,萧渐离不再说话了,身上煞气也顿时消散,她抿了抿唇,心里有情绪异样,让她感到几分迷茫。
不用踏入房内,在门口站上一会儿,就能闻到浓重的药味,萧渐离思绪繁杂,在门口徘徊了会儿才进门。
许素原本还百无聊赖的坐在椅子上,半趴在桌子翻书,他一见萧渐离来了,脸上笑容顿时灿烂起来。他立马从椅子上起身,直扑向她,满目依赖,举止亲昵,像是两人之间依旧和睦,不曾争吵一般。
除了空气中飘散的苦味,和经过他身旁沾染了药味的风,其余都和从前一样,毫无不同。
许素扑到她怀里,笑眯眯喊她,“阿离。”
怀里一暖,萧渐离原本的阴晦像是被阳光照耀,顿时散了几分,变得轻松起来,她搂住许素,也笑着应了他一声,又问他,“小素儿今天又做了什么呢,待在屋里会无聊吗?”
许素抬眸抱怨,“无聊极了,我在屋里无非就看看书,练练字,木蓉现在也不允许我在萧府里乱跑,我都快闷死了。”
“木蓉被你吓怕了,怎么会允许你再乱跑,对了,你今日身体好些了没。”
许素眸内光亮一闪而逝,他笑得露出虎牙,道:“好了好了,我每天都有乖乖喝药的。”
他顿了一下,露出些愧疚的神情来,“阿离这几天都在陪我,我大概耽误了阿离不少事儿吧,抱歉了,阿离向来都比较忙,其实可以不用太管我,木蓉会照顾我的。”
萧渐离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抚道:“怎么会耽误呢,小素儿身体不好,我哪里还能不管,小素儿要好好调养身体,等过段日子我再带你出去逛逛。”
一想她那个混账弟弟,还有冷面冷心的兰芝,再一对比可爱乖巧的小素儿,真是让她忍不住想叹气,还是她的小夫婿善解人意啊。
许素刚笑眯眯的应了她,木蓉就端着碗药过来了,“小公子,药来了。”
萧渐离一闻到这浓重的药味就忍不住捂鼻,皱眉嫌弃,“小素儿不是快好了吗,怎么还要喝药,况且落水也过去两三天了,还要调养?”
木蓉从袖子里掏出一叠药方,递给萧渐离,“大当家您可以看看,这是大夫开的单子,说是小公子气虚血虚,体弱易多病,落水虽无大碍,却露出了不少从前的病根。”
萧渐离有点同情许素了,她翻了翻单子,“看这上面所写,小素儿还得再喝上几个月才能减少药量,嗯,有点可怜。”
许素用哀伤的眼神瞥了她一眼,端着碗,一咬牙一憋气,仰头就喝尽了。他把碗递给木蓉时,脸都被苦得皱起来,“苦死了!”
萧渐离被他逗得笑了,拍了拍他的脑袋,“哈哈哈,小素儿真可怜,你得好好休息,早点好起来早点摆脱这喝药的苦日子。”
许素点点头,“阿离不用管我啦,我刚刚见谢平从走廊那儿过,阿离应该又有事务要忙了吧。”
木蓉在旁浇油道:“是啊,刚刚谢总管手上好像抱了不少账单。”
萧渐离脸色顿时就差了,想起自己书桌上还堆了一叠,她跟许素道了别,急急忙忙就往书房跑,木蓉也收了碗下去了。
许素在窗台那里笑眯眯的看着两人一个往北一个往东,身影都越过回廊消失不见了。他略微站起身来,看着窗外褐色的泥土,他伸手入口中,用食指中指压住舌根,他嗓子眼很浅,手指一用力就一阵反胃恶心。
喉咙里翻滚,肠胃一抽搐,刚喝下去的药汁全都呕了出来,全吐在了窗外的泥土里。
药汁隐入草里,没入土中,除了空气里的苦味,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