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办居住证的事，已经不能再拖了。乐隆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他在网上用百度搜索搜了很多这方面的信息，查到新办比较难，续证相对来说简单一点，并且，新办的话，有效期基本都是一年期的，而续办后的有效期则有可能多于一年，有可能三年甚至五年。去年的中考的报名截止时间，乐隆在网上也查了，是二月十号，居住证有效期的时间，必须在五月十日之后，二月十号到四月十号是一个补报名的时间。前年的时间节点也是这样的，因此乐隆估计，这两年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假如等到儿子上初二的下学期，四月底五月初的时候去新办居住证，而从递交资料到出证超过半个月是必然的，这样固然不需要续证就可以参加中考，可是这样冒的风险太大了。中考的政策一年比一年收紧，假如随便增加一条：居住证的办理时间必须满一年，就会把你卡死，因为不续证必然满不了一年，再加上新办的难度，说不上到时候会出现什么问题。所以，必须抓紧时间办了，到时候再续一次。可是，盛特科技在上海只是一个办事处，并不是在上海注册的公司，即使可以算做上海的公司，注册资金也肯定不足一百万，这一点乐隆是早就知道了的。当务之急是要找一家符合办理居住证的公司。乐隆知道华总在上海的一些朋友开的公司是符合条件的，前一阵子华总也在联系办居住证的事，可是为了这事去找华总显然是不合适的。乐隆听金经理说过，近一年公司的业绩下滑很厉害，这些产品本来市场就不大，现在潜在用户越来越少了，老用户再次购买或者升级都不太容易。其它的代理商都在转型，广招技术人员，组建开发团队，以产品为依托，为用户开发应用项目。金经理还说，他跟华总建议过，要把公司做大，要体现公司的技术实力，结果华总不太愿意，生怕把前几年卖产品挣来的钱都亏进去。在这样的情况下，公司好不容易才又招了一个技术人员进来。乐隆记得金经理还说过，“招进来的孙工才刚大学毕业，各方面都还差得远，你要尽快把他带出来。还有，你以后给用户服务，要改变一些策略，不要把问题都解决了。问题都解决了之后，用户就只有杀价了，其它代理商要是出个低价，我们的单子就很有可能丢掉。你要告诉用户，问题肯定能解决，不过难度不小，还要花些时间，这都是要消耗公司资源的，最好是先跟公司签一个技术服务合同或者开发合同。还有，要给用户造成印象，问题只有我们才能圆满地解决。”
乐隆当时听了，心里就不舒服了，敢情没有签到合同都是因为自己服务太好了！可是，服务要是不好，用户要是投诉起来，难受的不还是自己？这一年来，虽然公司签的合同少了，可是乐隆觉得自己的工作量不但没有少，反而还多了。由于前期卖了那么多产品，用户在使用过程中难免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电话咨询的、必须去现场解决的，都有不少，只是，看来自己的辛苦算是白费了，没给公司带来新的合同，也没得到公司的认可。
新来的孙工，长得白白净净的，个子高高的，挺讨女孩喜欢，乐隆经常见一些漂亮的女孩来找他，可是由于年轻，责任心就差远了，学习起来也不上心。金经理的意思，要是人家拿不起来，还得怪我没带好啰。
乐隆想想，自己的当务之急是迫切需要办居住证，其它事情也就懒得去计较那么多了。他跟金经理和华总聊天的时候提到过这个事情，他们都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他就知道了，别说是求华总帮忙了，就是现在提出离开公司，他们都不会挽留的，都会很高兴的。现在至少有一个替换的孙工，不管“拿不拿得起来”，基本的技术活还是可以干的，时间长了，慢慢也会熟悉的，并且，人家新来，工资会少很多吧，也好使唤些吧。
乐隆打算换个工作，可是他又觉得工作也许并不好找。他没打算在51JOB网或者其它网站去登记应聘，毕竟现在还没有辞职，把自己的求职信息挂在网上的话，金经理或者华总看到了就不好了。他在网上搜索到，这个周六在上体馆有一场“高端人才招聘会”，觉得是个很好的机会，决定去看看。他在电脑上写了一份简历，自然写上了“计算机软件工程硕士”、“高级程序员”、“论文被国际青年计算机科学家学术会议收录”；“参与或负责过‘数据采集、处理与分析’项目、‘监控指挥’项目、‘高级图形可视化’项目，等等”；还写上了“软件开发团队负责人”、“负责项目方案设计、与国外公司进行产品和技术交流，指导工程师进行项目开发”、“具有很强的软件项目管理能力、团结协作、攻关能力和敬业精神，有良好的品质和吃苦耐劳精神”；应聘岗位写的是“软件项目管理，软件开发，软件技术支持”；工资的话，就写个“六到七千”吧，在这里，工资加上报销的电话费、交通费，加起来也有五千多，换个公司总得要涨一些吧。
乐隆写好简历后，仔细检查了一下，又在简历的最顶上加了一句《离骚》里面的句子，“时暧暧其将罢兮，结幽兰而延伫”。他想着，自己已经过了四十岁了，不仅一事无成，还要为了生计而奔波劳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出头之日。他趁金经理和华总不在，打印了五份简历。打印机离前台很近，他怕Kacey看到打印的东西，急忙跑过去。Kacey还是先他一步，从打印机上取下打印出来的几张纸。
“是我打的。”乐隆急忙说道。
Kacey扫了一眼手里的几张纸，然后递给乐隆，会心的笑了一下。
乐隆不想解释什么，也没有叮嘱她不要告诉金经理或华总，觉得那样反倒有点“不打自招”了。
周六上午，乐隆来到上体馆，看到场馆门前的石台阶上已经有很多人了，有不少人在往场馆里进，也有不少人在门口站着，有的聊着天，有的像是在等人，还有不少发传单的，乐隆估计是一些小公司，为了节省成本，省了里面的台位费。乐隆走到场馆门口，却被保安拦住了，说是要在旁边的售票亭买票。进场要五元门票，乐隆想，这门票费就有不少钱啊！但他又想，也算合理吧，主办方不可能亏着钱来办这场招聘会的。他买好票，进入场馆里，才发现现场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上海的“高端人才”真是多啊！乐隆感叹道，这么多人，找个工作估计太难了。他想着，幸亏自己没有一冲动先辞了职，那样的话还住房贷款就成问题了。看来要是找不到其它工作，只好还在盛特科技上班。可是居住证怎么办呢？看来希望渺茫了，实在不行，儿子只有回华阳上高中了。可是没有居住证的话，在上海连中考都参加不了，看来很快就要转学到华阳去，不能等到初三再转学。
当他看了不少公司的招聘岗位后，就更加绝望了。公司大都是金融、投资、外贸、机械、房地产等行业的，计算机行业的很少，并且大都是要求熟练“五笔字型”的、“PHOTOSHOP”的。有几家招程序员的，要求熟练“JAVA”程序设计，或者熟悉游戏开发，这些乐隆都不会。他眼看着手里仅有的五份简历连一份也没投出去，心情十分沮丧。他硬着头皮投了一家要求“JAVA”语言程序设计的，心想自己熟悉好几种语言，再学个“JAVA”语言也不是难事，只是说到“熟练”，还真是不熟练。他担心招聘的人会问他有没有网站开发经验，心想如果问他，他只好硬着头皮说有，反正现场也不会测试他到底有没有。负责收简历的是个小姑娘，连眼睛都没有抬起来看一下，接过乐隆的简历，放在一摞子简历上面，就去收别人的简历了。
乐隆想着，再投个一份简历就算拉倒了，剩下三份留着，看下次哪里还有招聘会。他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一家“海博软件技术有限公司”，先被公司的海报吸引住了，因为上面印着一个男人的彩色照片，方脸、脸部有几条横肉、炯炯有神的眼睛、有些花白却很浓密的头发。乐隆仔细看了看海报，了解到照片上的人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是留美博士，姓曾。这家公司招聘的岗位是“技术总监”、“算法工程师”和“数据库工程师”，乐隆想着跟自己都不怎么合适，但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投份简历试试。他有了前一次投简历的经历，想着把简历随便一递，就走人了。
接简历的是个中年妇女，白白胖胖的，穿着一身天蓝色职业裙装。她仔细看了会简历，抬头注视着乐隆，满面笑容地对他说道：“挺优秀的人才啊！”
乐隆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心里一惊，有些慌神，支支吾吾地说：“没有没有。”
中年女子接着说道：“你简历上写的应聘岗位是‘软件项目管理，软件开发，软件技术支持’，跟我们要求的岗位还是比较接近的。”
“比较接近算法工程师？”乐隆问道。他想着，自己从小数学很好，在大学里还拿过奖，做个算法工程师也许也能适应。
“工程师我们都不急需，我们急需的是技术总监。”中年女子说道。
乐隆想着，这样的话肯定没戏了，技术总监只有一个，轮不到自己。他倒是很向往技术总监的职位，自己学的软件工程，本来就应该做软件规划、项目设计和实施的。他又想着，没准我真的可以呢！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没准现在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人家都觉得可以，何必自己看不起自己？再说，还没影的事，自己就先胆怯了，那样的话也太不中用了。
“那就应聘技术总监吧！”乐隆鼓足勇气说道。
中年女子狠劲点了点头，对他说道：“我看这事十有八九。你稍等一会，曾总在后面会客户，他一会过来了你见他一面。”
乐隆应了一声，在旁边等着。他仔细看了看中年女子，越看越觉得面熟，觉得在哪里见过。
“您贵姓？”乐隆犹犹豫豫地问了中年女子一声。
“我免贵姓纪。”中年女子答道。
姓纪？乐隆忽然想到，刚转业时和刘惠中一起去华阳的军工研究所，接待他们的也姓纪，跟眼前的这个中年女子有好几分相像，难怪他觉得在哪里见过。只不过军工研究所的纪主任没有这么白，没有这么胖，没有这么知性。不过，这也太巧了吧？她在军工研究所好好的，国营单位，很稳定，怎么可能到上海来？还在一个私营公司打工？乐隆觉得肯定是自己看错了，眼前这个姓纪的女子肯定不是军工研究所的纪主任。
“纪总。”乐隆喊了一声。
“不不不，我在公司负责行政，是办公室主任。”中年女子连忙说道。
“纪主任。”乐隆改口喊道。
“嗯。”纪主任微笑着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神情。
这时，从广告牌后面出来一个人，乐隆一看就知道是曾总，脸跟广告牌上的照片一个样子，只是脸色更黑一些，脸上的横肉更明显一些。曾总长得膀大腰圆，乐隆估计他在美国少不了做户外运动，比如打高尔夫球之类的。
纪主任见曾总出来，立即对他说道：“曾总，您要找的技术总监来了。”
“啊？技术总监？”曾总似乎有点摸不着头脑，也许是还没从刚才和客户的谈话中回过神来。
“对啊。”纪主任指了指乐隆，说道，“这就是啊，难得一遇的高科技人才。”
“曾总，您好！”乐隆连忙打招呼道。他听纪主任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您好！”曾总满脸堆笑，脸上的横肉更加明显了。
曾总伸出手来，乐隆连忙握住，感觉曾总的手肉呼呼的、热呼呼的。
纪主任把乐隆的简历递给曾总，曾总扫了一眼，嘴角往两边扯了一下，算是微笑，说道：“很好！”
乐隆听了，有些激动，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这上面两句诗是什么意思？”曾总问道。
“没什么。”乐隆有些尴尬，“这两句诗引自屈原的《离骚》。”
“有点怀才不遇的意思。”曾总微微张开嘴笑着说道。
乐隆尴尬地笑着，他没想到曾总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那点小心思。
纪主任听了他们的对话，也笑了起来，说道：“我刚才还真没注意有两句诗，看来李总是个很浪漫的人啊！”
乐隆听到纪主任叫他“李总”，更加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拱手说道：“不敢不敢，叫我李工才合适。”
曾总哈哈大笑，说道：“这样吧，我们会重点考虑你的，你先回去等我们的通知吧。”说着，双手递给乐隆一张名片，“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打我的电话。”
“好的，你们先忙。”乐隆双手接过名片，说道，“打扰你们的时间太长了。”
乐隆从场馆里出来，来到外面的石阶上，感觉惊魂未定，发觉背部都冒出了虚汗。他掏出一支烟来放到嘴边，点上，边吸着边镇定自己的情绪。他手里拿着曾总的名片，正面反面仔细端详着，像是把握着自己的命运和前途。“海博软件技术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中国计算机协会副秘书长”、“留美博士”、“算法分析资深专家”。看来我是遇到贵人了，遇到伯乐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乐隆想到，本来以为没有希望的，没想到在最后遇到这么合适的公司。“山重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看来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绝望啊。
乐隆回到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刘惠中。刘惠中听了，很高兴，很激动，对他说道：“你终于找到发挥自己的才干的地方了！我就说嘛，上海这个地方，只要你有本事，不愁找不到机会。”
“是啊！”乐隆高兴地说道。他转念一想，又说道，“早就应该换工作了，在盛特科技没什么前途。”
“你这人，总是安于现状，不逼到没办法了是不会想到改变的。”刘惠中说道。
乐隆“嗯”了一声，他知道刘惠中说的是实话，可是听了还是有些不高兴。
“你们辛辛苦苦替老外卖软件，替老外挣钱，太不划算了。”刘惠中继续说道，“不过现在好了，你可以去参与开发国产软件了。”
乐隆又“嗯”了一声。他听了刘惠中说的，又开心起来。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乐隆一直等着曾总公司的消息，可是没有任何消息。乐隆在心里嘀咕，曾总说的“重点考虑”，没准只是一句客套话吧，他对别的应聘者也会这么说的吧，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乐隆当时注意到，他们公司已经收集了一大摞应聘者的简历，估计百分之九十多都会被筛选下去的，他只是希望，应聘“技术总监”的会少一些，这样，选中自己的几率就会多一些吧。有时候，手机响了，乐隆看到是手机号码或者是“021”开头的座机号码，就会以为是曾总或者曾总公司的人打来的，满怀希望地接听，可是都不是。他于是把曾总的电话和海博公司的固定电话都输入到手机里，这样一旦接到电话，就能知道是曾总或者他们公司的人拨来的。
这样又过了几天，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乐隆想着，是不是应该给曾总打个电话，假如其他应聘者很积极主动，而自己一点也不主动表示的话，会不会失去机会呢？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拨通了曾总的电话。
“曾总，您好！”
“您好！是哪位？”曾总在电话那头问道。
“我是李乐隆，应聘—应聘你们公司‘技术总监’职位的。”
电话里没有声音。乐隆想着，曾总早就不记得他了，他打这个电话有些冒昧了。
“哦！李乐隆，《离骚》的那个。”曾总说道。
乐隆感觉曾总说的话里含有一种讽刺的意味，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于是硬着头皮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嗯。”电话那头的曾总似乎在考虑怎么应付。“现在是三选一，你还是很有希望的，过两天就会有结果了。”
“是嘛？”乐隆兴奋地说，“那太感谢了！我要是被选中了，一定会好好努力工作的。”
“好啊！不过，”曾总说道，“我们公司在初创期，会很辛苦的。”
“这个不怕，只要是值得的，就去努力好了。”乐隆想着，自己在简历里写的“具有良好的品质和吃苦耐劳精神”估计起到了作用，可是他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品质和精神。
“那就好那就好。”曾总说道。
“嗯。谢谢曾总。”
电话挂断了。乐隆的心立即沉静下来。三选一，希望很大，也可以说希望不大。既然是还有两个竞争对手，那么自己的优势会在哪里呢？自己并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做点技术工作还好，可是“技术总监”主要还是在于管理能力，要有“带团队”的能力，其实自己肯定没有这方面的能力，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再说，即使这一次有幸胜出了，以后的工作能够胜任吗？到时候人家发现他只不过是一个“菜鸟”，那将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呢？
又过了几天，乐隆坐在办公室里，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他第一反应是做推销的，但又怕万一不是，于是接了。他没想到是纪主任打来的电话。办公室只有Kacey在，乐隆也就没太顾忌了。
“李总你好！”
“纪主任，您好！”乐隆听到纪主任又叫他李总，心里不像前一次那样不好意思，反倒有点高兴，想着应聘的事十有八九成了。
“我们经过激烈讨论，倾向于招你过来。”纪主任说道。
“是吗？那太感谢了！”乐隆激动地说道。
“有几个问题先跟你沟通一下。”纪主任接着说道，“一是时间问题，你什么时候能过来上班？”
“应该很快。”乐隆说道。
“很快是多久？有的公司交接至少要一个月，长的要三个月。我们公司是做软件开发的，时间上是争分夺秒的，希望你越快越好。”
“我先前跟这边公司的领导暗示过的，估计个把星期就交接完了。”
“嗯，这可以。不过，你说的个把星期我看可能性还是不大吧，如果有问题，你要随时告诉我。之前有个人，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的，就是跟前面公司的交接要三个月，所以我们就放弃了。”
“好的好的。”乐隆说道，“肯定会很快的。”
“嗯。第二个问题，薪资的问题。你在应聘简历上写的六到七千，曾总的意思，就按七千，不过是税前。”
“这个可以，谢谢！”乐隆说道。他心想这已经是按照他的最高要求了，自然是可以，管它税前税后呢。他很想问问，公司能不能办居住证，但又觉得现在问不太合适。他想着，做软件开发的公司，老板还那么大的来头，注册资金一百万肯定会有的，没准有上千万呢。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其实只需要问问公司有多少人就知道了，就问问有多少做软件开发的，这样显得我关心自己的岗位和职责。他于是问道，“我们公司开发人员有多少？”
“嗯—大概五十多个吧。”纪主任说道。
“嗯，不少了。”乐隆说道。这就对了，开发人员都有五十多个，不算是小公司了，办居住证肯定是没问题的。可是，乐隆转念一想，我很快就要去管理这么多人？能胜任吗？我最不爱管人了，就管了一个孙工，领导都还说没带好。
“那就先这样吧，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打我的电话。”纪主任说道。
“好的，谢谢谢谢！”乐隆连声道着谢，等着纪主任先挂断电话。
乐隆想着，纪主任说的让他尽快过去，不如今天就跟这边的领导提辞职，今天是周三，没准下周一就可以过去上班了。领导不在，乐隆写了一封简短的辞职信，“感谢领导多年来的关爱。由于个人原因，决定辞职，望尽快交接。”他给华总发了邮件，抄送给了金经理、Kacey和孙工。
Kacey走到乐隆面前，兴奋地问道：“李工，这么快就辞职了？”
“是啊。也不快，在这里已经干了八年多了。”乐隆说道。
“是啊，人都老了，你看我。” Kacey说道。
“你看上去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嘿嘿，你真会说话，我孩子都三岁了。”
“你看我，头发掉了好多。”乐隆说道。
“做技术还是费脑子。” Kacey说道。
“嗯。”
“那边公司怎么样？”
“还是做技术。”乐隆苦笑道。
“你还是厉害。”
“没办法，这边眼看业务少了。”
“是啊，还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人少，成本不大，应该问题不大。”
“成本也不小，要是没什么业务，也是不行的。”
“业务多少是会有的。”
“但愿吧。”
他们聊着，孙工在座位上一直没抬头往这边看，似乎是在忙什么技术上的事情。
这时，金经理和华总一起进来了。
“华总，金经理，我给你们发了封邮件，我决定辞职了，你们看一下。”乐隆站起身，对他们说道。
“哦？这么突然？”华总说道。看样子，华总一点也不觉得突然。
乐隆笑了笑，没说话。金经理的脸色有些难看，没吭声，径直走到他的座位上。华总也不再说什么，进了他的办公室。
过了没一会，华总打开门，对着外面喊了声：“金经理，你过来一下。”
金经理立即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快速跑入华总的房间，随手关上了房门。
乐隆想着，他们肯定是讨论我的事情。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金经理出来了。
“李工，我们到外面去说话。”金经理对乐隆说道。
“好。”乐隆站起身，随着金经理往外走。
他们来到大楼的应急通道。金经理递给他一支烟，他接了。他打燃火，先给金经理点上，然后自己点上。
金经理吐了一口长长的烟柱，说道：“你小子，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乐隆感觉有些愧疚，毕竟当初是金经理招进来的，又同事这么久。
“现在业务少了，孙工慢慢也拿得起来了。”乐隆说道。
“别说这个。”金经理摆了摆手，说道，“说说你自己吧，单位肯定是找好了吧？”
“嗯，找好了。”
“什么公司？什么职位？”
“一个软件开发公司，做开发工程师。”乐隆没有说做技术总监。
“软件开发？”金经理说道，“那很累啊。”
“估计是。”
“我估计你难以吃得消。”
“也没办法。我儿子过两年要中考了，现在迫切要办居住证了。”
“居住证？就为这个？那不是很好办吗？”
“不好办。”
“华总就在办。”
“没法跟他比。我在网上查了，要是挂在别的公司的话，风险是很大的，得签一个假合同，被发现了的话，孩子上学就影响了。还要交社保，白交很多钱。本身找关系也要花很多钱。”
“哦，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是啊，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
“准备什么时候过去报到？”金经理问道。
“那边说尽快。”乐隆回答道。
“看你了，如果那么着急的话，一会你把东西跟孙工交接一下。”
“嗯，好的。”乐隆想着，金经理的意思是，今天就可以走了。乐隆有些高兴，又有些失落。没准华总和金经理这段时间一直盼着他走呢。
“工资的话，你不用担心，到时候让Kacey结给你，打到你的工资卡上，这个月按天结就是了。”金经理说道。
“好的，谢谢！”乐隆说道。他递给金经理一支烟，帮金经理点上，自己也点上一支。
“也好也好！”金经理又吐出一口长长的烟柱。“这里的业务眼看就不行了，还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我跟华总在理念上有很大的差别。”
“业务还是要做下去的吧？”乐隆问道。
“华总还是想靠进口国外的产品，这样风险小，这个厂家的产品不行了，利用原来的客户关系，再卖些新的产品应该也是可以的。只是这样永远也不可能做大。别的公司都在想做大，不过做大就要投入，就要冒风险，华总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嗯，我大概知道。”
“华总唯一担心的就是怕你到其它代理商那里去。”
“这个肯定不会，我们在一起干了这么多年，我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跟他打了包票，说李工肯定不会的。”金经理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说道，“只是，你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我的意思是我跟华总提了，公司是不是可以适当地表示一下，别说N+1，就是把今年上半年的奖励发一发也是应该的。可是华总说，是你主动提出辞职的，所以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就没有吧，我本来就没有指望这些。”乐隆爽快地说道。
“那好吧，就这样。我们赶紧回去处理一下。”金经理边说着边往办公室走去。乐隆在后面跟随着他。
到了办公室，金经理对孙工说：“孙工你今天配合李工交接一下，我看主要就是客户的一些信息，比如单位、联系人、电话、邮件，还有买的什么产品、计划买什么产品、目前存在的问题等等。李工你先列个表，发给孙工，抄送给我，然后我们讨论一下。还有，孙工要是有什么问题，趁今天好好请教一下李工。还有，这段时间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就主动给李工打电话，李工人挺好的，虽然由于个人原因离开了公司，可是对公司是有感情的，你问的问题他都会帮你解决的。必要的时候，我们还可以请李工过来一趟，一起聚聚，吃吃饭喝喝酒吹吹牛。”
“好的。”乐隆说道。
“好的没问题。”孙工说道。
乐隆坐下来，开始整理用户的信息。其实整理起来很容易，他平时都是把这些信息整理在一张EXCEL表格里的，只要适当地完善一下。他整理好后，发邮件给了孙工，抄送给了金经理。乐隆想着，应该没什么事了，便把门钥匙交给了Kacey，然后开始收拾起东西来。他收拾出来一大塑料袋的东西。
金经理说是要一起讨论一下的，乐隆等待着。金经理却似乎很忙，一直没有搭理，乐隆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五点过了，乐隆看到华总拧着包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办公室。乐隆想着，我就再坚持一会，坚持到五点半下班。这几天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调整一下心态，下周一精神振奋地去新的公司上班。
下班时间快到了，乐隆听到金经理那边“噼里啪啦”的声音，估计是在收拾东西。不一会，金经理站起来，嘴里念叨着，“哎呀，太忙了。”
金经理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孙工说道：“孙工，我有事先走了，你跟李工好好讨论一下，明天我再找你。你一会把门锁好”
孙工连忙说道：“好的。”于是起身往乐隆这边来。
金经理经过前台的时候，对Kacey说道：“一起走。”
Kacey忙不迭地收拾了一下东西，拧着小提包，踏着高跟鞋“噔噔噔”地随着金经理出了门。
乐隆的电脑还没有关，登记着用户信息的EXCEL表还在那里打开着。孙工搬了张椅子坐过来，开始一个一个询问用户的情况。
快七点了乐隆才从办公楼下来，手里提着个大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的，装满了东西。外面下起了小雨，地面有些湿。乐隆穿的短袖，微风吹着，还有些凉意。他提前给刘惠中打了电话，说今天交接，回去会晚一点，在外面吃点再回去，所以并不着急，而是有些茫然地往地铁口走去。虽然新的工作已经找好了，但是一切都还是未知的，加之在这边已经呆了那么长时间，还是有些留恋的，可是他又并不知道留恋的是什么。
他经过一个烟酒店的时候，塑料袋突然破了，东西撒了一地。他估计是里面一些物品的尖角把塑料袋戳破了。他看着地上的一滩东西，有不少专业参考书，有一些文件夹、光盘，还有茶杯、名片盒以及一些杂物，都撒落在有些潮湿的水泥地面上。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们带着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他感到无所适从。他没有立即去把东西捡起来，想着捡起来也没袋子装。有一刻，他想只捡几件有用的东西，揣在口袋里，其它东西都不要了，但他终究还是舍不得。他打算在烟酒店买包烟，看能不能要一个塑料袋。老板是个中年男子，乐隆觉得应该比自己还大一点，瘦瘦的，穿一件灰白色的格子休闲衬衣。乐隆注意到，老板已经看了他好一会了。
“老板，我买包八块五的红双喜。您有没有个多余的塑料袋？”
“哼！不就是塑料袋吗？我给你一个。”老板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拿起一个塑料袋递给乐隆。
乐隆接过塑料袋，连声说着谢谢。他掏出十块钱，递给老板。
老板没有接钱，对他说道：“塑料袋我送给你，你不必买烟。你们这些外地人，怪可怜的。”
乐隆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有一刻，他想把塑料袋扔回柜台里，然后从地上的一堆东西里捡几件有用的，然后一脚把其它的东西踢乱，然后转身离去。可是，他又极力克制住自己，心想，人家送给你塑料袋，毕竟是好意吧，人家可怜你，因为你确实可怜啊！人家可怜你有什么不对吗？难道要人家说一句，“我没有塑料袋给你，哼！外地人，没本事就别在上海混！”吗？
“谢谢你。烟还是要买的，反正要抽的。”乐隆说道。
老板不再说什么，绷着脸，没有抬眼，似乎是不情愿、不耐烦地递给乐隆一包烟，接过乐隆的十块钱，找给他一个一块的和一个五毛的硬币。乐隆接过烟和硬币，揣在口袋里，俯身默默地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到塑料袋里。
他提着塑料袋，继续往地铁口走去，丝丝细雨滴落在脸上。他想着，坐地铁到莘庄再吃点东西，人民广场这边的东西都太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