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公司为项目三期招的技术人员，虽然对新的技术和工具多少会一些，但是真正熟练掌握了的、能很好地运用到项目里去的是极少数。乐隆这段时间看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懂得不少，却没有实际经验。这样一来，项目三期的进展就很不如人意了，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很多子任务都没有按照当初规划的时间节点来完成。曾总批评过乐隆几次，说他“管理能力太差”，脸色也一天一天地阴沉下去。乐隆除了内心焦急，却没有太多办法。他负责的“总成”组，由于其它组的进度延误，显得无关紧要。他总是担心着曾总哪一天又会突然把“总成”组全部开除掉。
有一次曾总召集公司的负责人开会，提出来让纪主任全面负责“开发部”的管理工作，乐隆只负责总体技术协调。乐隆的内心更加紧张起来，感觉随时都有可能被曾总开除掉。再过四个月就要续居住证了，假如在这个关键时刻失去了工作，要续证就几乎不可能了。首先，要临时地、急急忙忙地去找一份工作，并且所找的公司还要够办居住证的资格，还要人家愿意尽快帮他办居住证，这几乎已经是不可能了。再者，即使能找到这样的公司，社保之间的衔接也是不可能的，曾总这边一旦辞退了他，是不可能再帮他交社保的，而到了另外一家公司，人家也不可能帮他补交社保。想到这些，乐隆的内心不仅仅是“焦急”、“紧张”，而且是“恐惧”了。有一次他照镜子，发现头发掉了很多，头顶上都稀稀落落的了。
他正在愁苦不堪的时候，忽然接到金经理的电话。
“一年多了，过得怎么样？”金经理问他。
“还好吧，只是做开发比较辛苦。”乐隆硬撑着说道。
“辛苦的话，回报大也行。”金经理说道。
“也不大。”乐隆说道。
“这样啊。”金经理说道，“要不来我们公司吧。”
乐隆听出来，金经理也换了公司，不在盛特科技了。“是哪家公司？”乐隆问道。
“北京天达公司，你知道的。”金经理说道。
乐隆知道，是当时盛特科技的竞争公司。“北京？我去不了。”他说道。
“在上海成立不久的分公司。由我负责。”
“哦。能办居住证吗？”乐隆直接问道。
“居住证？那是小意思啊，肯定没问题啊，前段时间小孙都已经办好了。”
“哦。”乐隆听了，有些动心。听到金经理说小孙，他心里有些疑惑，孙工也跟着他一起跳槽了，可是过了一年多，还拿不起来么。
“你来了，还做加拿大的那些产品，这对你是轻车熟路。”
“不是不好卖了吗？”乐隆问道。
“现在是利用这些产品做开发、做项目。你要是过来，就还做产品经理，还负责跟老外联络，解决一些技术问题。当然，公司还有其它项目，你可能也要参与。公司发展得不错，都打算上创业板了。”
乐隆想，他们公司看来还是不错的，假如去了，估计近几年都能呆下去，呆到儿子考完高考。可是，他又觉得现在去太冒险了，快要续居住证了，期间要是出了差错，就后悔不及了，不如在这里坚持到续完这次的居住证再说，也就是四个月的时间了，在这边老实点、多吃点苦，应该还是能够坚持下去的。
“我过几个月就要续居住证了，换工作的话，中间衔接可能会有问题。不如等我续完证。”乐隆说道。
“要来就赶紧过来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续证有什么难的？”
“可能主要是社保的衔接，续证需要提供一年内十个月的纳税和社保缴费证明。”
“这个没什么问题啊，你那边要是一直交着社保的话，你赶紧过来，我们这边肯定会立即交的，别说十个月，十一个月、十二个月都有可能。”
“也是啊。”乐隆真的动心了。
“你在那边工资多少？”金经理问道。
“七千。”乐隆顺口回答道。
“也才这么些？我以为多少呢。这样吧，我给你加一千，你要是答应了，我立即找北京总部给你要个‘OFFER’，你按照‘OFFER’的时间安排过来就是了。”
乐隆听到可以加工资，更加动心了。可是，他还不知道“OFFER”是个什么。
“要‘OFFER’？”乐隆疑惑地问道。
“对啊，公司是个大公司，所以一切都还是要显得正规。不过你拿到‘OFFER’后，就由我这边做主了，签合同、交社保，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乐隆想想，不如就去了，虽说有点冒险，但是是值得的，是一次一劳永逸的冒险。再说，在这边难道不是在冒险吗？并且是一天一天地冒险。
“那可以。”乐隆说道。
“太好了！”金经理说道，“你先别急着辞职，等着‘OFFER’，应该很快。”
“那太感谢了！”乐隆说道。他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总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就会见到新的光明。
“谢什么。我们也是需要你。”金经理说道。
放下电话后，乐隆的内心激动不已。他想，金经理简直是我生命中的救星，在我刚离开部队，没有落脚之处的时候，是他帮助了我，搭救了我；这一次，又是金经理，把我从苦难中拯救出来。不仅仅是苦难，可以说是救我于水火之中。
“OFFER”很快就来了，报到时间是下个月的一号，离现在只有十天的时间，现在的问题是，必须赶紧处理这边的事情了。他知道一旦提出辞职，曾总肯定是不会挽留的，他只是希望曾总能同意他干到月底，干满这个月，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能把这个月的社保给交了，实在不行，工资扣一些出来交了社保也可以。
他去找曾总，提出辞职。纪主任也在。他们都没有显得惊讶。
“有更好的地方去，我也不拦你。”曾总说道，难得的和气。
“公司真的确定好啦？”纪主任问道。
“确定好了。让我下个月一号去上班。”乐隆说道。
“你挺厉害的。”纪主任说道。
乐隆笑了笑，有些忐忑地对曾总说道：“希望能干满这个月。”
“这没问题。”曾总说道，“你来了这一年多，一是挺敬业的，二是也做出了不少贡献。”
“谢谢谢谢！”乐隆开心地说道。他想着，要是再干下去，评价可就不一定这么正面了，就是自己赖着不走了。适可而止，总是好的。
也没什么好交接的，只要自己不去主动关心项目的进展，就不会有多少人来找你。纪主任帮他提前开好了退工单，说是省得他下次专门来跑一趟。他表示了十二分的感谢。他跟纪主任说，下个月初发完工资，一定要记得帮他把社保交好。临走的时候，他说想请纪主任吃个饭，表示感谢。纪主任拒绝了，说这没什么，应该做的，以后有事再联系吧。
临到要去金经理所在的“北京天达公司上海分公司”上班，乐隆才发现，他竟然还不知道公司的地址。他打电话给金经理，金经理显得很惊讶，说道：“还是原来的地方啊，没有告诉过你吗？”
“没有啊。原来的地方？盛特科技？”乐隆惊讶地问道。
“对啊。不好意思，没有告诉你。我以为你知道呢。”
还是在人民广场那边，大世界后面，他想着，转了一圈，这下又回到了原点。乐隆觉得奇怪的同时，又觉得很满意，这下上下班的时候不用再倒二号线了，一号线倒二号线实在是太难了。
一号的早晨，乐隆送完儿子，走路到外环路站，坐一号线到人民广场，再从从容容走到公司，感觉很开心。过去的这一年，他感觉像是在做梦，像是现在才回到现实中来。
乐隆轻车熟路地来到公司门口。门锁着，他透过玻璃门看进去，看到房间被重新装修过了，格局却没有多大的变化。他看了看手机，八点四十。他不想一直在公司门口等着有人来开门，于是绕着整个楼层转了转，去厕所上了个大号，抽了支烟，才又回到公司门前。
门是开着的了。他一眼就看到了Kacey，深感惊讶，原来她也跟着金经理一起转到了这个新的公司，这个还是在老公司的办公地点的新公司。
“Kacey，你好！好久不见。”乐隆说道。
“你好！李工。”Kacey抬头看见他，并没显得多么惊讶，只是眼神一直瞟着他的头顶。乐隆知道她一定是好奇于他头发有些稀疏的头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快九点了，赶紧打卡。” Kacey接着说道。她说完，递给乐隆一张带蓝色细条纹的硬卡片。
“打卡？怎么打？”乐隆接过卡片，问道。
Kacey笑着说道：“你前面那家公司做开发的，难道不打卡？”
“是电子的，说是什么RFID卡，刷一下。”
“哦。我们的没有你们那么高级。打卡机。” Kacey说完，从乐隆手里把卡片拿回去，插入到她面前的工作台上的一台小设备里。只听到“吱”的一声，卡片吞进去了，然后又是“吱”的一声，卡片又被吐了出来。
Kacey把卡片取下来，递给乐隆，说道：“你自己填上名字。以后每天早晨打一次卡，每天下班的时候再打一次，要记考勤的。”
“要扣工资？”乐隆问道。
“是的。”
“这么严？”
“是啊，换了大公司了，更严了。” Kacey微笑着说道。
“嗯，好的。我应该没问题。”
“还是每天早晨要送孩子上学？” Kacey问道。
“对啊。”
Kacey夸张地竖起大拇指，说道：“模范爸爸，模范丈夫。”
“辛苦啊，你看看我的头顶。”乐隆说着，用手掌摸了摸头顶。
Kacey噗呲一笑，说道：“做开发还是辛苦。”
“是啊。”乐隆说道。
Kacey 转了一下头，用手指了指房间内，说道：“这样吧，你就坐孙工坐过的位子吧。”
乐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个位子其实就是他原来坐过的位子，只是桌子、椅子都换过了。他看到桌子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上放着一本笔记本、一个移动硬盘，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
“那孙工呢？”乐隆问道。
“不见了。”Kacey说道。
“不见了？”乐隆不解地问道。
“嗯。消失了。都快半个月了。”
“不辞而别？”
“是的。金经理气坏了。”
“再也联系不上了？”乐隆有点明白金经理为什么急着招他回来了，缺技术人员不说，至少他不会“不辞而别”。
“联系不上了。打电话刚开始是不接，后来是关机，再后来就是空号了。”
“不是要交接吗？不是要拿退工单吗？要不然怎么找工作呢？”
“不知道，没办手续。对了，你的退工单呢？”
乐隆从口袋里掏出退工单，递给Kacey。Kacey接了过去。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没有报警？”乐隆问道。
“报什么警？东西都在，都没拿走，显然是计划好的。”
“这就怪了。说一声，或者接个电话总是可以的。”
“可能是急着走，又觉得不好交代，所以就不辞而别了。”
“应该是。”
“现在的年轻人，比较任性，不负责任。”
乐隆“嗯”了一声，又问道：“金经理呢？”
“晚点会来吧，他又不用打卡。” Kacey回答道。
看来，打卡这个事，又是卡的Kacey和自己了，乐隆想到。
“华总呢？”乐隆问道。他想着，既然连人带办公室都归了别的公司，肯定是没再干这一行了。
“华总？你还不知道？” Kacey反问道。
“不知道，难道出了什么事？”乐隆急切地问道。
“你走了不久的事。他去美国，被FBI给逮捕了。” Kacey说着，眼睛里闪烁着不知是惋惜还是幸灾乐祸的光芒。
“啊？有这事？”乐隆惊讶地问道。
“嗯～据说是因为倒卖违禁软件。”
乐隆记得，当时华总和金经理从美国回来，带回来一套软件，跟加拿大的软件类似，软件整体是不违禁的，只是其中的一个“传感器”模块是禁运的。可是很多用户偏偏只对那个“传感器”模块感兴趣，甚至有的用户说只要能搞到就会买。估计华总是禁不住诱惑才动这个违禁模块的心思的，可以，既然违禁，怎么会倒卖进来呢？又怎么会被FBI知道呢？
“违禁软件怎么倒进来的？”乐隆于是问道。
“最终用户写的台湾，却根本没有这样一个用户，是华总瞎编的。”
乐隆有些明白了，最终用户有了的话，就只有一个申请“LICENSE”的时候需要的网卡的问题了。难怪华总当时找他一再确认“LICENSE”是不是只是跟网卡有关。华总应该能想到，想不到也能问到，网卡的MAC地址对应的能查出是在哪个地区，或者哪个国家，所以华总很容易做到在香港或者甚至台湾买一块网卡，根据网卡的MAC地址申请好“LICENSE”，再把网卡带到国内来，这样就似乎神不知鬼不觉了。
“可是怎么会被FBI发现的呢？”乐隆问道。
“华总跟用户交代，有问题千万不要直接发邮件到美国的软件厂家，要发给他再由他转发。刚开始还好，后来用户就松懈了，估计是领导没有及时交代，一个新来的员工将问题直接给厂家发了封邮件，这样就暴露了。”
“可是怎么会被FBI抓住的呢？”乐隆好奇地问道。
“软件厂家通知华总去开年会，华总去了，刚下飞机就被带走了。”
“是这样啊。”乐隆说道，“这是设的局啊，是诱捕啊。”
“对啊。”
“厂家太坏了。”
“估计他们也是不敢不报。”
“也是。”
“华总差点带孙工去，当时说是参加几天的技术培训。”
“那样孙工也会被逮捕，幸亏没去。”
“是啊，华总舍不得钱，所以最终没让孙工去。”
乐隆想着，要是当时不辞职，华总会不会带他去呢？不带孙工，并不代表就不带他，他毕竟资历老些。要是那样的话，他也会被FBI逮捕的。
“后来呢？怎么回来的？”乐隆问道。他相信华总早已经回到了国内。
“FBI调查了十来天，就遣送他回国了。回了国，国安局的人又把他带走了，又调查了十来天，才放回来。”
“所以公司就关门了。”乐隆说道。
“估计是禁止他从事这个行业了。当时事出突然，这边办公室的房租已经预交了一年，退不了了。金经理联系的北京天达公司，把什么都买了下来。华总拿了钱，回江西去了，据说现在在做厨具的生意。”
“那也还好。”乐隆说道。他想着，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怕，幸亏自己当时辞职了，要不然，没准真会遇到这种倒霉的事，当时华总就一直让他熟悉美国的这个软件。要是真的遇上这种事，就完蛋了，别说打工了，办不成居住证，把儿子也给害了。
乐隆来到座位上坐下，把笔记本电脑上面的笔记本、移动硬盘、一支笔和一把钥匙移开到桌子上，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他想着，要是有密码，就只有重新安装系统了。电脑没有密码。现在，他又可以在上班时间坐在座位上任意地上网了，这一年多来在海博软件公司简直是憋死了，不仅上网，这一年多来他竟然没有出过一次差，也快憋死了。
他在网上闲逛着，查到《圣经》上说的：
“人头上的发若掉了，他不过是头秃，还是洁净。”
“他顶前若掉了头发，他不过是顶门秃，还是洁净。”
他看到这两句，感到一阵安慰。
这时他听到有人叫“李工”，立即反应过来，是金经理来了。乐隆连忙站起身来，转身看着金经理，微笑着跟他问好。
金经理满面笑容，对乐隆说道：“你明天一早就到北京去一趟，赶紧买机票。我先忙一会，具体情况一会再找你谈。”金经理说完，便进了以前华总呆的总经理办公室，关上了门。
乐隆寻思着，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假如是技术上的事情，北京总部有那么多工程师，不可能找到他一个新来的的头上。自己对软件再熟悉，也毕竟一年多没有摸过了，再说，他们现在主要做开发项目，自己刚来肯定还摸不着头脑呢。不过，金经理的态度似乎是感觉乐隆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一样，这倒是令乐隆的心情很愉快。
他在东方航空的官网买好了明天一早到北京的机票。他估算着，到时应该可以打个车先把儿子送到学校，虽然坐公交车也很方便。
这时，他听到金经理喊他。他边答应着，边起身，边扭头看。金经理手把着门，伸个脑袋。乐隆走过去的时候，金经理已经回到了沙发座椅上。
“小孙这人太不像话了。”金经理说道。
乐隆估计，金经理肯定已经知道了他已经知道孙工的事情，知道Kacey已经告诉他了，因为他已经坐在了孙工的位子上。可是，乐隆觉得不好说什么，于是只是笑了笑。
“华总的事你知道了吗？”金经理接着问道。
“大概知道一些。”乐隆回答道。
“他挺冤的。他本来挺小心的，后来那个模块也解禁了，他才敢去美国的。”
“解禁了？那不就没事了吗？”
“他也是这么想的，谁知美国人不管这些，他卖的时间是在解禁之前。”
“那是够冤的。”乐隆说道，“解禁了的话，应该好卖了。”
“哪里，”金经理说道，“解禁之前，很多单位争着要买，一旦解了禁，他们又都不买了。”
乐隆张着嘴，露出惊讶的神情，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说正事吧。”金经理接着说道，“中航集团，你去过的。我们公司给他们做了一个半实物的模拟测试训练系统，这个项目还是牛工负责，牛工你知道的，比较较真。现在有个小问题一直解决不了，所以没法验收，都拖了半年了，一半的合同款收不回来。”
乐隆离开盛特科技之前就听说过这个项目，据说是个上千万的项目，当时由于盛特科技没有开发团队，没法承接这个项目，所以拱手让给了天达公司。金经理当时是想拿下其中的一小块，拿下软件升级的子项目的，可是中航集团不愿意把项目拆分，所以只好作罢。所以乐隆那次去给用户做数据库和应用程序升级的服务算是白做了，不仅是白做了，还起了副作用，帮别的公司把签合同前的技术难点解决了。难怪金经理当时说，服务要讲究技巧，能不能解决问题是次要的，关键是要给公司带来合同。
“什么问题呢？”乐隆问道。他感觉肯定不是金经理所轻描淡写的小问题，小问题的话，北京那么多工程师都解决不了？小问题的话，拖了半年验不了收？一半的资金，至少也有五百万，压在那里收不回来？
“模拟系统的话，涉及到大屏幕的问题。”金经理说道，“这个系统总共有十八个通道，十八个大屏幕组成一个三百六十度的球带，十八台计算机驱动可视化画面，而我们的可视化软件在后台运行。你去现场就能看到，场面十分壮观，效果也是没得说。只是，整个画面每隔个不到半分钟就轻微地抖动一次。这个问题也还是牛工发现的，不仔细观察还真发现不了。”
乐隆感觉，这真的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虽然现象只是画面的轻微抖动，但是系统那么庞大，软件又做了开发定制，到底是软件的问题还是硬件的问题都难以说清楚。假如是软件的问题，我又没有参与开发，一时半会怎么可能检查出来呢？再说，这么大的项目，北京的那些工程师肯定早已经是想尽了各种办法了。要是硬件的问题，就更加棘手了，我对硬件一向不熟悉，只是对软件产品熟悉。还有，这个项目不是北京总部做的吗？跟上海分公司又是什么关系呢？金经理急急忙忙招我进来，难道是为了解决公司所有项目的各种难题吗？至少从目前看来，是有这个因素的。再说，时间也太紧了吧，至少得让我先看看项目的实施方案，对问题先进行一下分析吧，这样贸然飞到北京去，要是问题解决不了呢？要是拖的时间很长呢？假如解决不了，是不是就没法在公司呆下去了呢？想到这里，乐隆有些后悔，当时太冲动了，在海博软件公司，虽然累一点，但也适应了，也还是能够坚持下去的。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金经理似乎看出来了他的忧虑，对他说道：“你不用担心，就当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解决了，你就一战成名了，从此你在公司的地位就牢固了。要是实在解决不了，也不会有人怪罪你。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解决的。”
乐隆听了金经理说的，稍微安慰了一些。他说道：“项目的总体方案和实施方案都发给我看看，我先琢磨琢磨。”
“好的，我立即发给你。”金经理听了乐隆说的，开心起来，似乎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似的。
“有没有北京的工程师配合？”乐隆问道。
“那一帮废物，就别提了，有好几个去做服务，都被牛工一顿臭骂，赶出来了。”
乐隆想着，牛工负责这个项目，拖了大半年验收不了，估计压力也很大，脾气不好也属正常。这次过去，要尽量想办法帮到人家，要注意特别低调，即使这样，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他期望着，我曾经服务那么好，牛工也许会看在我过去的尽心尽力上对我态度和缓一些吧。
他回到座位上，打开搜狐邮箱，看到金经理已经把方案发过来了。他仔细看着方案。软件方面，运行周期被设置为30赫兹；数据库扩展，这个没得说；应用程序定制，增加了模型算法，增加了数据包发送与接收。他想着，到了现场，也不用仔细去看程序了，只要打开程序运行监测菜单，观察个几分钟，看看是不是有程序数据溢出，以致累积到接近半分钟的时候造成在一个运行周期之内无法完成整个运算。硬件方面，一台服务器运行可视化软件，十八台用硬同步链接的图形发生器接收服务器的指令，图像信号经过图像转换器输入到两台图形编辑器，再经过两台图像切换矩阵，最终将图像信号输出到大屏幕，乐隆看完这些，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怀疑问题还是出在硬件上，信号经过这么多次转换，难免会出现不同步的现象。看来，这是个十分复杂的难题，难怪那么多工程师都解决不了。
乐隆给牛工打了个电话，说明天下午到。牛工听了有些惊讶，但也没多问，只是勉强同意了，似乎是觉得乐隆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这时，乐隆听到有人敲外面的玻璃门，他回头一看，看见一个年轻女孩怯生生地走了进来。女孩的脸瘦瘦的、下巴尖尖的、白白净净的，头发染成淡淡的金黄，直直地垂在双肩上，上身穿淡颜色的休闲罩衣，下身穿黑色的紧身裤。乐隆看得有些呆了。
Kacey站了起来，对她说道：“又来了。”
女孩看了看乐隆这边，有些不好意思，问道：“他一直没来？”
“没来。”Kacey冷冷地说道。
“他总是会跟公司联系的吧？有没有他的新电话号码？”
“没有。他没有跟公司联系过。我们也想找他呢。” Kacey说道。
“哦。要是有他的消息，麻烦你打个电话给我。号码我再给你一下。”女孩哀怨地说道。
“好的。电话号码我留着呢。” Kacey在桌上找了找，举起一张便条。
“那谢谢你了。”女孩像是心有不甘地转身离开了。
乐隆意识到，这是孙工的女朋友，被抛弃了。乐隆记起来，当时围绕着孙工的几个美女中，是有一个长成这样的漂亮女孩，只是当时水灵得多，活泼得多，现在看来，虽然她还是那么美，却显然憔悴了很多。
“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为什么不要了？”乐隆问Kacey道。
“切！谁知道呢！她当时可是PK赢了，好得意的。”
“也许还会有更美的。”
“肯定的。”Kacey点着头说道，“他们已经住到一起了，后来还是有其他女孩来找小孙。”
“魅力真大。”乐隆说道。
“现在的年轻人，真搞不懂。小孙也许是玩腻了，才想到把她甩了，想到玩失踪的。”
“应该是。又有了新的。”
“应该是。”
乐隆想着，假如生活上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工作上也不会有多负责任的吧，一个这么不负责任的人都不好好在公司干，还玩消失。乐隆心想，只要自己小心谨慎一点，在公司长期呆下去应该还是不难的。
不管怎么样，出差还是新鲜的，都已经一年多没有出过差了。乐隆到了中航集团附近，还是像上次那样在边小吃店吃着一碗牛肉面，边等着他们单位下午上班。
快到点了，他来到接待室，等着牛工。
牛工晚到了一会。照例还是登记、领出入证、寄存随身的所有东西。
“哎呀，天达公司看着人多，没有一个能干事的。”牛工抱怨道。
“这么大的项目，毕竟还是做了很多工作吧。”乐隆说道。
牛工点头表示同意，说道：“他们前期做项目还不错，很认真，也很辛苦，只是关键问题解决不了，这样的话，前面做的工作也都白做了，过不了验收的关。”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项目所在的房间。房间很大，装修得很豪华、很气派。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巨型环幕摆在房间的中间，环幕外围摆放着很多大型的设备，无数的线缆连着。牛工打开环幕的一扇门，走了进去，乐隆跟着走了就去。环幕的中心是一架飞机造型，座舱里面很多复杂的仪表，还有操纵杆和各种按钮。乐隆想着，这就是飞机模拟器了，以前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
“我先看看现象。”乐隆心里没底气地说道。
“可以啊。”牛工说道，言语中充满了对乐隆的不信任。“我们先到设备间看看。”
乐隆跟着牛工出了环幕，来到侧面的另一间房间。房间里有四个并排的、很大的机柜，里面摆满了设备；有五六个弧形的工作台，上面摆满了监视器，工作台底下也摆满了设备。乐隆想，这么多设备，哪些设备是干什么用的，自己一时半会根本分不清楚。他绕到机柜后面，被密密麻麻的线缆惊到了。线缆虽多，却被捋得直直的，一束束地被捆在一起，显得过分整齐。做这种项目真是不容易啊，乐隆在心里感叹到。
牛工一个一个地把设备开启来，显得很熟练。还有一些设备是利用“中控”延时开启的，牛工说是为了避免对供电的冲击。各种设备都开启后，牛工还要到弧形工作台前进行一些操作。这样，整个系统开启完毕要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一切就绪后，牛工带着乐隆回到环幕里面，只见，一个从空中俯瞰地面的场景生动地浮现在眼前。
“你看，闪了一下。”牛工说道，语气中满含着失望。
“哪里？我没看到。”乐隆说道。
“不要看大面积的，仔细盯着一个地方看。”
乐隆按照牛工说的，仔细盯着一个地方看，盯了一会，感觉眼前的景物确实晃了一下，很细微的晃动，像是自己走了一下神。他继续盯了一会，确认这个轻微的晃动确实具有周期性，也就是差不多半分钟的时间。
“确实，很细微的闪动，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乐隆说道。
“可是这对飞机模拟来说是致命的。”牛工严肃地说道。
“我先查一下软件运行效率。”乐隆说道。他这么说，是因为感觉自己对软件熟悉一些，有一定的把握。
“嗯，我也怀疑过软件，你们公司的人编了不少程序在里面，”牛工显得满意地说道，“可是来了那么多人都没检查过软件。”
“他们主要检查的哪里？”
“图像信号转换设备。他们都是怀疑设备的‘EDID’没有配置好。”
“‘EDID’？是什么？”乐隆问道。
“这个你都不知道？”牛工显得很失望，似乎是认为乐隆连这个都不懂，肯定解决不了问题。“就是图像信号转换设备有两种处理模式，一种是自适应模式，一种是固化模式，也就是在接口处固化‘EDID’，强制将信号转换成固定的格式。”
“自适应模式不是更好？”乐隆问道。
“照理说是可以的，可是出了这个问题，就想出来固化‘EDID’的方式。这还是你们的工程师通过跟国外图像处理器厂家沟通后才知道的。”
“那现在用的是固化‘EDID’模式？”乐隆问道。
“是的。”牛工回答道。
“也解决不了问题？”
“是的，看上去没什么区别。”
说话间，他们又来到了设备机房。牛工指给乐隆弧形工作台上的一台监视器，说道：“服务器就是这台。”
乐隆打开可视化软件的一个菜单，软件各模块的运行效率都显示在上面。软件运行一个周期，都保持在二十毫秒左右，定制的模型计算，五毫秒左右，定制的通信模块，也是五毫秒左右。乐隆观察了几分钟，没有看到运行周期超过二十五毫秒的情况。
“就看看这个就可以了？我还以为要到源代码里去查呢。”牛工说道。
“30赫兹的话，也就是33毫秒一个周期，软件运行一个周期假如一直保持二十五毫秒，没有超过33毫秒的情况，至少证明编的代码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哦，是这样。我记起来了，你原来说过的，只是做这个大项目把这个细节忘了。这样说来，不会是软件的问题了。”
“现在看来是这样的。”乐隆回答道。
“这倒是解除了我的一些疑惑。不过这样的话，问题就更不好解决了。”牛工说道。从他的口气中，似乎是觉得乐隆不懂硬件，就更没法解决问题了。
乐隆对此也深有顾虑。他考虑了好一会，才对牛工说道：“能不能介绍一下，信号从图形发生器开始，最终到大屏幕显示的整个过程？”
牛工显得很乐意，因为这些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乐隆跟着牛工，听他逐步地介绍。
“这个是图像转换器，把图形发生器的DVI信号转换成HDMI信号，然后输入到图形编辑器，图形编辑器的输出信号再通过图像切换矩阵转换回DVI信号，DVI信号通过一组收发设备，中间用两根网线连接，进行远距离传输，最后传送到大屏幕。”
因为有十八个通道，加上还有一些别的信号，整个走线密密麻麻的，不过乐隆总算看到了这些线路和设备的实物，有了一些感性认识。牛工给他演示图形编辑器的操作。图形编辑器功能很强大，包括图像的剪裁、缩放、画中画、淡入淡出等等，可是操作也很复杂。乐隆想，这个设备不是三两天能学会的，问题要是出在这个设备上，就死定了。
“这样的信号转换太复杂了。能不能省掉一些中间过程？比如去掉图形编辑器和图像切换矩阵？”乐隆问道。
“不可能啊。”牛工断然回答道，“没有图形编辑器，画面没法拼成一个整体啊，也不可能有画中画显示飞行必须要的信息啊。没有图像切换矩阵，就不可能加入其它需要显示的信息啊，再说，信号格式也不对，还得进行格式转换。”
“我的意思是，先排除掉一些可能，比如刚才我们排除了软件。假如先绕开图形编辑器和图像切换矩阵，结果没有出现异常的话，就至少可以断定其它设备没有问题，比如你刚才介绍的，图形发生器，还有DVI信号收发设备，还有大屏幕。”
牛工一边听着，一边摇着头，说道：“这个工作量太大了，所有的布线全部要剪开，然后要重新连接设备，到时候就全部乱套了。”
“我们可以先试一路。”乐隆说道，“只是为了测试，不需要把十八路全部解开。”
牛工思考了很长时间，似乎觉得可行，但同时还是觉得麻烦。“这样吧，我一会要开个会，这里是保密场所，也没法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今天先到这里吧。晚上我也有事，你明天再来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乐隆不好强求，只好对他说道：“那好吧，我到宾馆再好好琢磨琢磨。”随后乐隆跟着他出了中航集团的大门。他跟牛工约定，明天早晨一上班就来接待室等他。
手机里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金经理打过来的。乐隆拨了回去。
“怎么样？解决了没有？”金经理急切地问道。
“暂时还没有。现在排除了软件问题。”乐隆回答道。
“软件问题？软件能有什么问题？肯定是信号的问题啊！你捣鼓了一天，等于什么也没做啊！晚上加班吗？”
“晚上牛工有事，只能明天了。”
“你得想办法啊，请他吃个饭什么的，不要把晚上这么宝贵的时间浪费了。我跟你说，现在不比盛特科技了，北京天达是个大公司，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大家都在看，看我招的到底是个什么人。我可是把你吹上天了，公司才同意招你的。”
乐隆只好说道：“牛工说晚上有事，我也不好强求他。我晚上多看看文档，多琢磨琢磨吧。明天我想绕开一些设备，看有没有问题。”
“设备怎么会有问题？都是进口的设备。肯定是配置上的问题啊，因为设备的厂家不同，彼此配合需要一定的设置啊，比如‘EDID’什么的。你晚上多看看文档，有问题直接跟老外联系。我把各个厂家的工程师的邮件地址发给你。”
“好的。”乐隆回答道。
“你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出来一个结果，否则不好交代，后天无论如何必须回来，这边还有很多事呢。”
“好的。”乐隆只好回答道。
金经理挂了电话。乐隆感觉压力很大，只有明天一天的时间，基本上是不可能找到问题的原因的。
乐隆在中航集团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想着明天一早可以走过去，省得堵车耽误时间。他打开电脑，开始看方案，看每个设备的操作手册和技术手册。他看到，信号转换理论上都有延时和信息丢失的问题，关键是看设备的性能和指标了。他按照金经理发过来的邮件地址，给每个厂家的工程师发邮件，探讨设备的参数配置、信号转换的延时和信息丢失等。
他出去简单吃了些东西，回来后立即收邮件，根据厂家工程师的反馈再提出其它有关的问题，尽量把问题想得全面一点。最终，乐隆还是搞不清个所以然，看来，明天要想找到问题的原因几乎不可能了。
第二天一早，乐隆来到中航集团的接待室。上班铃响了一会，牛工才过来接他。
“怎么样？昨天晚上有什么收获？”牛工一边给他办着手续，一边问道。
“看了不少设备手册，学习了不少，也跟国外的工程师沟通过。信号转换本身是有延迟和损耗的啊，多个信号也有同步的问题啊。”乐隆说道。
“那肯定的。不过图形发生器都是由同步卡硬同步的，肯定是没问题的。两台图形编辑器，还有两台图像切换矩阵，都是有级联端口的，都是连接了同步的。所以理论上应该是没问题的。”
“可是实际上却存在问题，这就有点解释不通了。”乐隆接过牛工的话说道。
“对啊。”牛工说道。
他们进了房间，来到设备间。
“你有没有HDMI转DVI的线？最好是长点的。”乐隆问道。
“线没有，只有DVI的线，很长的都有。不过转换头有。”牛工回答道。
“转换头也行。”乐隆说道，“我们把图像转换器的其中一路输出直接连到DVI信号发送端口，绕开图形编辑器和图像切换矩阵，看看是什么结果。”
牛工很快接好了线。由于只是把其中一路的接线端口扭下来，并没有破坏整个布线，恢复起来很容易，所以牛工对这个改动还是比较满意的。
牛工将所有设备开机之后，等了约摸二十分钟，便往环形幕里面走去。乐隆跟在后面。结果是，绕开图形编辑器和图像切换矩阵这一路不再闪烁了！而其它十七路依然每隔近半分钟闪烁一次！由此可以判断，问题发生在图形编辑器和图像切换矩阵之间。乐隆一阵兴奋，感觉问题很有可能得到解决。他希望不是图形编辑器的问题，那个设备太复杂了。他于是对牛工说道：“我们再把图形编辑器接进去试试。”
牛工将所有的设备关机，等散热完成，将那一路测试的信号接入图形编辑器，图形编辑器的输出绕开图像切换矩阵，用转换头直接连接到DVI发送设备，再开机，这样半个多小时就过去了。乐隆着急起来，这样的话，一天也测试不了几种可能。
结果是，这一路还是不闪烁！
也就是说，问题出在图像切换矩阵上！为了确认这一点，乐隆让牛工将图像切换矩阵接入这一路测试信号，并且把图形编辑器和图形转换器从这一路信号排除出去。这样过了半个多小时，系统启动正常后，乐隆发现，这一路跟其它十七路一样开始每隔约半分钟就闪烁一下了！这证明乐隆的判断是正确的。牛工看到这个结果，也禁不住一阵阵地兴奋。
“你太厉害了！三下五除二就找到了问题。”牛工夸赞乐隆道。
“要把问题化繁为简。”乐隆笑着说道，“不要被这个庞大的系统所迷惑。”
“有道理有道理。”牛工说道。
这时，金经理的询问电话打到牛工的手机上。牛工兴奋地对着电话说道：“是图像切换矩阵的问题，李工已经测试出来了。”
“图像切换矩阵？不可能啊。”电话里的声音说道，“这是从美国进口的设备，从来不会有人怀疑这个设备有问题。你们会不会搞错了？搞错了责任就大了。会不会是参数没有设置好？”
“以前我们各种方式都设过了，都不行，也是一直没有怀疑到设备有问题。”
“这个设备一台二十万，两台就四十万呀！下这种结论一定要慎重啊！”
“那有没有同类的设备拿过来测试一下？我们另外一个部门有个项目用的国产的，我估计只能借到那一个。”
“国产的就算了，国产的在这种高端系统里肯定不行。国外的话，这一时半会也借不来。那这样吧，你先让李工回来吧，等我什么时候联系到国外的几个厂家，借到了再过去测试一下。”
“好的。看来只能这样了。”牛工说道。
牛工挂了电话后，乐隆对他说道：“既然来了，就拿国产的也测试一下。”
要去别的部门借东西，牛工不是太乐意，但终于还是勉强同意了。
乐隆在走廊里等着牛工。不一会，牛工就抱着一台设备过来了。
“只有八乘八路。”牛工说道。
“八路就八路，我们只是测试一下。”乐隆说道。
只是设备换设备，倒不涉及到布线的问题。牛工换了四路，说这样也就足够了。乐隆表示同意。
系统启动、运行正常后，这四路连接国产图像切换矩阵的图像竟然一点也不闪烁！而其它连接美国的图像切换矩阵的十四路依然是每隔不到半分钟闪烁一次！
“神了！”牛工说道。
乐隆喜不自禁，没想到也就是一上午的功夫就把问题解决了！“国产的设备竟然这么好，没想到。”乐隆说道。
“是呀，这个谁能想得到？以前没有任何人敢怀疑美国的设备不行，只是怀疑自己的能力不行，走进了一个思想的误区。”牛工兴奋地总结道。
“所以啊，要实事求是。”乐隆说道，“我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在硬件方面只是个菜鸟，所以才敢往这方面想的。”
“不不不，你太谦虚了。你这是方法论在先，理论指导实践。”
乐隆听了，很是高兴。
第二天来到办公室，金经理问起最后的情况，乐隆告诉他，牛工从别的部门借了一个国产的图像切换矩阵，问题竟然解决了。金经理依然不相信，说没准是你们搞错了。
“牛工那么细致的人，都说没问题了。”乐隆说道。
金经理想了好一会，才说道：“只要牛工说可以，那就行了。”
乐隆听了，很是安慰。
“我这里有国产厂家一个销售经理的电话，我问问他。”金经理继续说道。
金经理说完，立即打电话。乐隆听到，国产的一个要八万，可以拿去现场测试，好了再购买。
“两个的话，要十六万，而国外的也不能退了，公司得损失十六万。”金经理考虑了一会，又说道，“不过要是真的能验收的话，还是值得的。”
乐隆听了，又有些遗憾，想着自己毕竟没有点石成金的魔法棒，避免不了公司的损失。
“这个事就到此为止了，毕竟不是我们上海分公司的项目。”金经理又说道，“你作为产品经理，要经常保持跟Mark的联系，每个月要报‘FORECAST’给他。这样，你就要经常跟公司的销售经理沟通，了解项目进展情况，了解潜在用户的情况。还有，公司的工程师你也要保持沟通，解决他们的问题，解决不了的就去问厂家。这些事情你应该都比较熟悉了。现在的情况是，绝大部分都是做项目而不是卖产品，用户不再关心产品的技术问题，而是只关心项目的最终效果。你这两天也在北京中航集团看到了，这个是我们这两年所做的最大的项目，其它项目可能是六通道、三通道，可能是直幕、球幕、弧幕，虽然规模都小一些，可是技术上都大同小异。我再发几个方案给你，你多看看，很快就要能够做出方案来。做方案要有布局图，你得赶紧学好AUTOCAD。”
乐隆听了，虽然觉得事情比较多，但还是很高兴的，于是满口答应下来。他想着，忙点没关系，只要有活干，这样就能立住足了。这么多年下来，他感觉跟金经理还是相互了解、相互信任的。再说，除了金经理提携他，还有谁，还有哪个公司要他呢？
到了十号，乐隆已经查到了海博软件公司打到他的银行卡的工资。到了十五号，他在“上海市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网站上查到了海博软件给他交的上个月的社保。看来一切都很顺利，纪主任没有忘记他。
他找Kacey签好了合同，期限是两年，这样的话，只要下个月能顺利地交上社保，再过两个多月去续证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二月五日正好是在春节期间，过了春节，二月十号第一时间去续证，正常的话一个月的时间怎么也续出来了。这样的话，虽然不可能赶上正常的报名时间，但是赶上补报名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到了交社保的时间，Kacey过去给他交社保的时候还是遇到了问题。这时候是十二月中旬，外面天气阴冷、潮湿。Kacey大口大口地呼着凉气进了办公室，把围脖扯了下来，对乐隆说道：“你上一家公司没有办停止缴费的手续，所以没法交进去。”
“啊？要办停止缴费吗？不知道啊。”乐隆慌忙说道。
“对啊，害得我白跑一趟。”
“不好意思，辛苦你了。我问问。”
Kacey表情怪异地问道：“他们会帮你办吗？”
“嗯？应该会吧。”乐隆有些惊讶地说道。
“他们想卡你，不说不给你办，就说没空，一下就把你卡死了。”
“不会的。”乐隆说完，心里却打起鼓来，万一真的遇到这种情况，那边不给你停，这边交不进去，只要这么拖个两个月，就惨透了，因为据网上说的，社保证明补交的是不算数的，也就是说，只要拖两个月，就不可能满足“一年内交社保满十个月”的条件的。他立即给纪主任打电话。
“纪主任，您好！还得请您帮个忙。”
“你说。”电话那边的声音似乎并不是很热情，这令乐隆心头一紧。
“社保账号您得帮我去办一个‘停止缴费’的手续，这边才能交进去费。”
“这样啊。着急吗？我现在手头有点事。”
“挺着急的。”乐隆有些焦急，担心纪主任没空去，或者不太愿意去办。他后悔当时走的时候没有跟纪主任好好拉拉关系，坚持请她吃个饭。
电话里面有一会没有声音，纪主任似乎是在犹豫。
“好的，我一会就去办。”
电话里终于传来了声音。乐隆听了，很是高兴，连忙说着“谢谢”。我遇到的尽是好人，他想着。
乐隆对Kacey 说道：“Kacey，她说了今天就会去办好。”
Kacey 早已经坐到了座位上，在忙着事情，没有抬头看他，说道：“好的，我明天再去跑一趟。”
第二天，社保顺利地交好了。
这段时间，工作上的事情，乐隆早已经学了不少AUTOCAD，早已经做了好几个方案了。跟Mark、公司的销售、工程师的沟通都没什么问题，只是，“FORECAST”难做。销售为了压缩项目成本，往往只申报购买“RUNTIME LICENSE”，这个价格只有“DEVELOPER LICENSE”十分之一不到。这样，“FORECAST”的潜在用户列了一大堆，总价却没有多少，Mark难免不高兴。更难办的是，根据厂家的政策，“RUNTIME LICENSE”只能卖给购买过“DEVELOPER LICENSE”的用户，可是销售报过来的有很多从来没有买过产品的新用户。这样，乐隆只能把这些用户要买的“RUNTIME LICENSE”挂到买过“DEVELOPER LICENSE”的用户头上，也就是说，最终用户是造假的。造假是老外最忌讳的，可是乐隆一边造着假，一边还要郑重其事地跟Mark沟通。他是一个天生不会说谎的人，每次说谎，都害怕自己露馅，害怕自己难以自圆其说。他想着，现在是实在没办法，我再坚持个三年，等儿子考完大学，就辞职不干了。
过了年，上班的第一天，趁金经理还没到办公室，乐隆就求着Kacey带他一起去黄浦区人才中心。
“这么着急？刚上班我还有好多事呢。”Kacey不情愿地说道。
“着急啊！我儿子中考的报名时间都已经过了，现在只能看能不能赶上补报名了。就去一会，马上回来，等金经理来了，更加走不开了。”
“那你资料都准备好了吗？”Kacey问道。
“都准备好了。只是你得带上公司的营业执照、组织机构代码证和介绍信。”
“这些我都有。” Kacey说道。
乐隆检查着资料，他年前就去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局把社保缴费单打印出来了，加上《居住证续办申报表》、合同、身份证、儿子的身份证、居住证、居住证副联，这些就够了。为了保险，他把户口本、房产证、结婚证、学历学位证、转业证明、海博软件公司开的退工单都带在身上。
两人匆匆忙忙到了黄浦区人才中心。Kacey排着队，乐隆跟在旁边。
轮到他们了，Kacey把材料递过去。乐隆心里很紧张，生怕还缺什么材料。
办事人员是个小姑娘，白白胖胖的。她接过材料，仔细翻阅着。
“档案在哪里？”她问道。
“在浦东新区人才中心。”乐隆急忙回答。他怀疑是不是又要调档案。
小姑娘用笔在《申报表》上划记着什么。“我们要查档。让他们把‘档案查阅证明’寄过来。”
“不需要我们做什么吧？”乐隆急切地问道。
小姑娘笑了笑，说道：“不需要。”
乐隆放下了心，想着查档虽然会耽误时间，但是至少手续上是没问题的。去年因为“调档”的政策新实行，工作人员有不熟悉之处，今年他们应该很熟悉了。
“退工单呢？”小姑娘问道。
乐隆没想到要退工单，网上的要求上并没有写明。不过幸亏自己准备充分，带在身上。
“有。”乐隆连忙从手里拿着的一堆证明里找出退工单来，递过去。
小姑娘接了，仔细看过，问道：“还有呢？”
“还有？没有了。”乐隆疑惑地说道。他想，估计是要盛特科技的退工单，这肯定是拿不出来的。难道每个公司的退工单都要吗？这也太没道理了。
“没有？那不行。”小姑娘把材料往回递，嘴里念叨着，“到沪工作前外地工作的退工单。”
乐隆看到小姑娘把材料递过来的动作，吓坏了，他想着，没想到总是有意外发生，政策真是一年一年不同啊。续办不了，儿子的中考就泡汤了，这下回去没法交代了。他听到“到沪工作前外地工作的退工单”，忽然灵机一动，说道：“到沪工作前？我是部队转业的，有转业证明。”于是急忙把转业证明找出来，递过去。
小姑娘把手里的材料放在工作台上，接过乐隆递过去的证明，仔细看了看，笑着说道：“为什么不一次性给我？”
“因为我不知道需要这个。”乐隆苦笑道。他感觉又有了无限的希望。看来，把什么东西都带全是十分必要的。
“原件我得去复印一下。”小姑娘说道。
“好的。”乐隆说道。他终于放下了心，材料至少被接收了。
小姑娘拿着复印件回来，用夹子把乐隆的材料夹在一起。
“会尽快交上去吧？儿子着急报名。”乐隆问道。
“会的。”小姑娘平静地说道。
“多久会通过？”乐隆又问道。
“通不通过、多久通过，这个得看市人才中心的了。”
“那谢谢了！”乐隆说道。
在回公司的路上，乐隆对Kacey说道：“感觉好惊险。”
Kacey笑着说道：“真有你的，不过东西准备得还挺齐全。”
乐隆让儿子跟学校教务处说一声，居住证正在续办，正式报名肯定赶不上了，只能赶上补报名了。儿子听了，有些不开心，似乎觉得居住证估计难办出来，中考有点悬。很快，教务处就打电话来了，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李无忧爸爸，是吗？”
“是的。”
“我是学校教务处的。全校就你们家孩子没确定了，别人要么报好名了，要么都已经转学走了。”
“居住证续办我已经提交上去了。没办法，三月五号到期，只能现在续办。补报名肯定能赶上的，我就不信两个月都办不下来。”
“哪有两个月？网上说的四月十号，那是全市统计的最后期限，我们学校要求三月二十号全部报上去，包括补报名的。”
“三月二十号？”乐隆有些发蒙，怎么时间这么紧？只有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应该也没问题，一个多月呢。”
“反正三月二十号之前交不来居住证，就报不上名了，参加不了考试了。最好是尽快吧。”
“好的好的，谢谢谢谢！”乐隆说道。
对方挂了电话。乐隆寻思着，时间还真是紧迫，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一次反复就来不及了。他最担心的还是在“查档”上，查完档黄浦区人才中心才能把材料提交到市人才中心去，这个时间不好控制，完全取决于黄浦区人才中心办事人员的心情。他后悔新办居住证的时候没有提前去浦东新区人才中心催一下，导致拖延了那么久的时间，造成了现在的被动。
过了一个星期，乐隆就开始不断地在网上查询居住证的状态。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乐隆的心情一天天地紧张起来。
有一天，乐隆下了班回到家，看到刘惠中在训儿子。
“给你的钱都买成了这些破东西，你放了学不早点回家，都干了些什么？”
地上堆了一堆东西，有一个游戏机、一个小型的DVD播放机，有不少光盘，还有一堆漫画书。
“我在那里做饭，还以为他在做作业呢，没想到在玩这些。”刘惠中满脸怒气，见乐隆回来，对他说道。
乐隆见了，生起气来，骂儿子道：“你他妈的！马上就要中考了，还买这些破东西玩！”
儿子靠着房门站着，低着头，不敢吭声。
刘惠中继续骂道：“早晨叫不起床，是不是半夜躲在被子里玩游戏、看碟呢？”
“反正名都没报上。”儿子嘟囔了一句。
乐隆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想着自己辛辛苦苦、费尽心机办居住证，换来的却是儿子这样的态度。他憋着一肚子的火终于发泄了出来，上前用脚踩跺着地上的东西，把游戏机、DVD播放机踩了个稀烂，把漫画书一本一本地撕碎，把光盘一张张地掰烂。
乐隆感觉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呼吸急促、血往脑袋上涌。他想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掏出一支烟来去阳台上抽。抽了几口，他没想到心跳更加剧烈、呼吸更加急促、血往脑袋上涌得更加凶猛了。他感到一阵晕眩，差点倒在地上。他手扶着墙，慢慢地蹲了下去。
三月十五日，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居住证已通过的短信终于来了！这是个周五，再不来，乐隆紧张的情绪都要绷不住了。乐隆请了假，去地下室匆匆吃完饭，立即去市人才中心打印副联。从市人才中心出来，他见时间还充足，立即去学校，打算尽早将居住证副联交给教务处。
教务处只有一个小姑娘在，其它位子都空荡荡的。现在是周五下午四点多，乐隆怀疑主管的人已经不在了。小姑娘长得不漂亮，穿得也很朴素，问他有什么事。
“我来交居住证的。”乐隆说道。
“李无忧爸爸是吧？”小姑娘问道。
“是的。”乐隆回答道。
这时乐隆才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就是打电话给他的那个小姑娘。他惊讶于她一下就反应过来他是无忧的爸爸，看来确实再没有人像他这样，这个时候才办好居住证的了。同时，他也想象着，也许有的人比他更惨，比如五月九号居住证过期，四月九号才能续办，所以干脆放弃了呢。
他把居住证和副联交给小姑娘。小姑娘接过去，有点不大相信。乐隆感觉得到，她似乎早已经把他儿子的名字排除在报名表之外了。
“我们要上网验证的。”小姑娘说道。
“可以的。”乐隆说道，“这个证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