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皇城
咸阳殿内殿
一个穿着黑色菱纹袍服的太监,有别于其他太监,宽大的袖口中伸出两手,恭敬地叩拜道:“参见陛下!”
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厉闫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奏折,只是微微颔首,伸出一只手拿起身旁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微凉,沁入喉间,不免皱起眉头,问道:“后宫可还安宁?”
“启禀陛下,一切尚好。”太监淡淡一笑道。
厉闫放下手中的奏折,颇有深意地看着太监说道:“尚好?冯砾,你有话直说。”
冯砾抬头看着厉闫,轻笑反问道:“陛下,难道希望后宫大乱?”
“哼!”厉闫冷哼一声,佯作生气道:“看起来你这只老狐狸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冯砾的察言观色早就看明白一切,当然知道厉闫是假装生气,但他还是一副维诺的模样,赶忙下跪求饶道:“陛下饶命,奴才知罪。”
“知罪?”厉闫不免冷笑着挑眉道:“说说看,你的罪在哪儿?”
“奴才妄自揣测陛下圣意。”冯砾冷静说道。
“哦?”厉闫微眯起双眼,危险地看着冯砾。
冯砾收回目光,此时当然不可与这位年轻的陛下对视,他深知这位陛下雷厉风行的手段,和暗藏的心机城府,若不然,在诸多身份背景实力雄厚的皇子之中如何脱颖而出?如今成为一代帝王,陛下究竟用了怎样的手段得到皇位和至高无上的权力,谁也不知。
“陛下,今日后宫诸位娘娘还是跟以往一样,晨昏定省,先去了甘泉宫拜见皇后,然后去了长乐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之后便各自回宫,再无其他。”冯砾机械式地汇报着一切。
厉闫的脸色稍稍缓和,又拿起奏折开始翻阅,冯砾汇报结束后不见厉闫的吩咐,他从刚来的时候就看出厉闫身旁的茶没有任何热气,便暖心地上前将厉闫的茶杯拿去更换,厉闫不自觉地喝了一口,竟是七分烫,十分爽口,他抬头对冯砾的行为表示满意地点点头。
他将奏折丢下,说道:“她们没有对皇后不敬?”
冯砾笑了笑道:“陛下这是在关心皇后?”
厉闫撇过脸,冷声道:“她是皇后,当朝国母。”
“是是是。”冯砾赔笑着点点头道:“那陛下为何在大婚当日那般不用心呢?”
“你说什么?”厉闫有些不大明白。
“陛下,大婚那日,您可是不到一炷香就叫了水,这件事不管是前朝后宫都已经传遍了,再加上大婚之后,陛下去后宫的日子可是连一只手都没有啊。”冯砾说着摊开一只手说道。
厉闫冷笑道:“这就对她造成影响了?但听你的意思好像是朕力不从心,与皇后有何关联?”
“陛下,闺房之事本就不能摊在台面上,但陛下和皇后,一个是一国之君,一个是一国之母,如此下去,陛下认为,对中宫可有影响?”冯砾别有深意地说道。
提到“中宫”二字,厉闫的脸色不免暗沉,想到了当初母后在甘泉宫里等待着父皇,就连心都变了。
厉闫深吸口气道:“这么听起来,是朕的不是,冷落了皇后。”
闻言,冯砾释怀地笑道:“陛下怎会冷落皇后?陛下每日要处理国家大事,后宫但凡有心之人都不会责怪陛下的。”
“有心?”厉闫冷笑着摇摇头道:“若她们当真有心,大婚那天的事就不会流传出去,当真是徒惹烦恼。”
“世人皆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陛下,您看后宫这么多女人,那可是天天好戏连台啊。”冯砾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模样。
厉闫抬眼看着他那副欠揍的模样,说道:“这么说起来,你天天看戏了?说说看戏文,朕好像也颇有兴趣。”
“是。”冯砾倒也不藏掖,直接拱手说道:“就拿今日江昭仪和童昭仪在拜见皇后之时,在甘泉宫外一番唇舌,说的大多是大婚当日皇后没有伺候好陛下,惹得陛下不快,不到一炷香就叫了水,虽说这事也已是茶余饭后,但说到底,皇后俨然成了这后宫里的笑话。”
“她们当着皇后的面说的?”厉闫眯起双眼说道。
“那倒不会,毕竟她们都是知书达礼的大户出身,这些个礼仪还是懂得,但背后就……”冯砾轻笑着摇摇头。
“贤妃是四妃之一,唯一的妃位,难道没有制止他们?”厉闫问道。
听到厉闫问起贤妃,冯砾心里更是乐开了花,这贤妃对皇后的嫉妒之意早已被看穿,而今厉闫虽年轻,但处理政务和后宫事宜不费吹灰之力,她这点小心眼在厉闫看来不过是小打小闹,再加上,她是南国的联姻公主,身份地位明显比其他人要高出许多,厉闫初登大宝,就目前而言,暂时还不会在明面上对南国有任何的举动,所以在南都若琳的位置上,他给了妃位,毕竟身为太子时,她是太子妃。
说起来也该她嫉妒恨,在太子府时是太子妃,是嫡妻,可厉闫登基之后,因厉睿渊留下遗诏皇后人选只能是蓬莱司琼,这可真是戏剧化的转变,从嫡妻变成了妾,堂堂的南国公主又岂会甘心?
“陛下,您觉得贤妃娘娘是个怎样的人?”冯砾反问道。
厉闫蹙眉斜睨了眼冯砾,又转过脸,想了想道:“身为太子妃时,她处理府中大小事务,井井有条,也算安分。”
冯砾闻言不免轻笑起,厉闫皱起眉头,问道:“你笑什么?”
“陛下,请恕奴才的罪,奴才当真不是故意,也不是在笑您。”冯砾处变不惊地解释道。
厉闫不语。
“陛下,其实您有没有想过这一切只局限在太子府?”冯砾别有深意地勾唇道。
“什么意思?”厉闫抬眼看着他道。
“贤妃娘娘若是在太子府同江昭仪和童昭仪的身份地位是一样的,那就另当别论,然而,陛下登基之后,另立皇后,让原本的嫡妻,太子妃,变成了妾,妃子,这会让她甘心吗?”冯砾一向老奸巨猾,看事情通透。
厉闫的长指在桌上敲动几下,当初他想的是,若南都若琳安分,他绝不会动她一分,毕竟也跟在自己身边有两年了,但皇后之位,他也从未想过给她,就算当初没有遗诏一说,他最多只会给她一个妃位,外族人岂会真心?现在想想,他恐怕也是太过不把她当回事。
“继续!”厉闫听到冯砾停下来,便命令道。
冯砾一听,感觉有戏啊!连忙说道:“贤妃娘娘当然制止她们的胡言乱语,说皇后就是皇后,轮不到她们来编排。”
这话听上去贤妃对皇后极为尊敬,但更深层的意思就是皇后再如何也只能陛下定论。
厉闫眯起双眼,冷笑道:“她竟然这般贤惠,当真不愧朕赐给她的封号。”
冯砾低笑道:“可不是,贤妃娘娘一句话就让江昭仪和童昭仪统统闭嘴了。”
厉闫倏然站起身,冯砾微微一愣道:“陛下……”
“朕……”厉闫想了想道:“朕有日子没去后宫了,倒是让人编排了许多力不从心之词,呵……”
“那陛下的意思是……”冯砾不敢妄自揣度圣意问道。
“今日奏折也批阅的差不多,朕也该去一去。”厉闫嘴角轻勾道。
“陛下今日是去看贤妃娘娘?”冯砾故意问道。
厉闫斜睨着冯砾,心中一阵冷笑这只老狐狸,早就看透一切,还故意问个不停,只对他摆摆手,冯砾低头笑着退出殿外,一个小太监看着春风得意的冯砾,上前小声问道:“师父,什么事值得你这么高兴?”
小太监在厉闫身边伺候有一阵子了,自己苦不堪言不说,也看过一些个大臣来往,哪次不是垂头丧气,唉声叹气的,也就大内总管冯砾每每出入都是满面春风的样子。
冯砾立刻敛起笑意,厉声道:“毛小子,来宫里这么久也不知道长点心,陛下的茶都凉了也不知道换。”
小太监的脸立刻垮下来,赶忙要进去更换厉闫的茶,却被冯砾拦住道:“行了,咱家已经换过了,这虽是初夏,但凉茶喝进肺腑更是容易生病,小狗崽子,你要是敢损伤龙体,日后有你好果子吃。”
冯砾一顿教训,小太监连忙应声,只能是是是的回应着,一点反驳之意都不敢有,冯砾的威风也出够了,交代道:“看着点,别再出幺蛾子。”
“师父,您还没说什么高兴的事?”小太监还是抑制不住好奇之心。
“呵!”冯砾冷笑一声:“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记住在宫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做事不出差错,飞黄腾达或许不一定有你,但平安无事是有保障的。”
小太监受教地点头道:“是,师父。”
“要记住,主子让你做什么就得做什么,就算主子是错的,也不可有反驳之意,尽力完成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行了,万不可揣度圣意,或者站队什么的,都是大忌讳。”冯砾语重心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