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凌风枕着双手,脸上笑意不减,道:“他们的大事,不适合我。”
“呵……”辰皎冷笑道:“造反这种大事,确实不适合一个闲散将军。”
段凌风忽而坐起身,带着一脸的赞赏道:“嗯?”
辰皎支了一个凳子,坐在桌子边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只一套慢条斯理的动作,又继续:“从蓬莱一路回到上京,虽然无比艰险,但仍旧是有惊无险,看似所有人都是冲着太子,实则他们的目标一直是你。”
“你比我想象要的聪明的多。”段凌风点头,算是很赞同她的说法。
“一直困惑我的就是陛下为什么执意让一个完全没有武功的人去护送太子回京。”辰皎说着便喝了口茶,嘴角上的得意之色不言而喻。
段凌风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个美丽聪慧的女人,笑而不语。
“陛下有两方面,一是护送太子回京一路必定会是艰难险阻,若你不是冒死拼尽全力保护太子,之后必会有人出面取你性命,”辰皎挑衅地看了眼他,继续道:“二是若你护送太子途中不小心遇害,也省的他费心杀你,这叫……一举两得。”
段凌风心中高呼雀跃,给了她一个大大的赞,不愧是他看中的女人,确实如她所言不虚。
“照你这么说,我是横也死竖也死?”段凌风故作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道。
“装模作样!”辰皎低声骂道。
段凌风仰头哈哈大笑,还真是一点也唬不住她啊!
“唯一陛下没料到的,就是你的平安无事,权衡上下,他必定在太子未成气候之前,保你无忧。”辰皎冷静分析道。
“陛下已经册封太保辰奕寒大人为太傅。”段凌风说道。
辰皎蹙眉,喃喃重复:“太傅……”
“你父亲鞭打你,我曾有一度想打回去的心思,如今他贵为太傅,我想他已经知道云国要变天了。”段凌风实话实说道。
“老顽固。”辰皎毫不客气地骂道。
段凌风轻轻挑眉,又道:“你父亲在朝中一向低调,与其说是低调,不如说是谨言慎行,他不想锋芒太露,顾云尚这件事的确做的不对,他想要给云国朝堂争取一个人才,却不想辰大人只是平安度过一生。”
段凌风摸了摸好看的下巴,看着一脸愁容的辰皎,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轻握着她柔软的手,抬头看着她,语气坚定道:“不管日后怎样,我定会护你周全。”
辰皎一拳打在他的胸口,手劲不大,说道:“你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不要我保护就苍天保佑了,还保护我?”
段凌风一副受伤状,可怜道:“好痛哦……”
辰皎撇过脸,不去看他。
段凌风拉着她到床边,强迫她躺下来休息,而他则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姣好的容颜,她,像一个人。
辰皎没管他,在辰府里,他不会,也不敢与她同塌而眠,许是血褐丸的药效,慢慢地,睡意席卷而来,呼吸深沉。
约莫一更天,段凌风才轻手轻脚地为她掖好被子,关好门窗,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在门口,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段将军,这么晚来下官府里欣赏夜色美景?”
段凌风轻笑着摇摇头,转过身,却说话的人正一个人坐在黑暗的长廊里,他走过去,恭敬地抱拳道:“美景如画,太傅大人忙于朝政,该好好休息一番啊!”
“下官关心着小女的伤势,从宫里一路赶来,不想小女竟有将军疼惜,确实女大不中留啊!”辰奕寒苦涩地说道。
“太傅大人,若是不嫌弃我,可以考虑一下哦!”段凌风皮了一下,却也是出自肺腑。
辰奕寒没有正面回应,只是道:“下官准备了一年的时间,若是全身而退,便会带着小女远走天涯,若是不能,那就请将军无论如何要保住小女。”
说着辰奕寒双膝一跪,段凌风上前几步想要扶起他,但又听他说道:“云国要变天了。”
若是换旁人做了太子的师傅,必定会是件光宗耀祖,然辰奕寒却是赴死战场,如临大敌。
段凌风低头看着他:“辰大人何出此言?”
辰奕寒被封为太傅一事,本应该是令人值得高兴的事情,当他每日开始教太子处理公文,朝堂琐事,脑海里却总是出现一个个令他害怕的景象,他身着白衣,胸前一个大大的囚字,周围站满了上京城的老百姓,他躺在冰冷的腰斩台上,一把锋利无比的铡刀,只等着判官的一声令下,让他身首异处。
然而这样的画面最近频繁出现,导致他无心教授太子事宜,今日想来看看女儿的伤势,据下人说,她的伤一直反复不见好,有时候夜里因为伤口感染疼痛难忍,不得安睡,他向太子要的血褐丸,知道这个药对外伤的治疗效果极佳,他虽然面上对女儿狠戾,实则就怕她锋芒太露,遭致杀身之祸。
回府后,就看到段凌风从女儿的房中出来,怀里的药怕也是自作多情了,不过转念想来,以叶榆段氏的身份地位,段凌风似乎又对女儿情有独钟,是不是能借助他的力量护住女儿后半生的平安?
他下跪求他,是在赌段凌风对辰皎的真心,显然,他赢了,段凌风定不负她!
“将军,下官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官,虽然陛下有心栽培,但须知,伴君如伴虎,下官为官只是简单的忠君爱国,没有要站在哪里的想法。”辰奕寒义正严辞道。
“谁不是忠君爱国了?辰大人,慎言啊!”段凌风沉声道。
虽是太保府,但也要提防隔墙有耳,既然知道自己身处棋局之内,若是不愿做一个赴死的棋子,就得找到下棋的人,让他觉得你很有用。
“辰大人,你我同朝为官,你跪我就显得突兀了。”段凌风轻轻扶起他,一同坐在长廊的椅子上。
辰奕寒感激地点点头道:“将军,其实这么多年来,我看得出陛下对你有一丝愧疚之心,但他一向是个喜怒无常之人。”
“辰大人眼睛好毒啊。”段凌风不免赞叹道。
“为官多年,察言观色也是懂得一些的,”辰奕寒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微微叹了口气道:“唉,陛下生性多疑,一次不忠,终生不用,他表面上信任雷侯,实则只是为了平衡及分化顾家在禁军的势力。”
段凌风当然知道,厉睿渊跟他的先祖厉君山是同一种人,更尤胜于先祖,在位期间激化了多少贵族名门,为了中央集权,他还分化了不少大姓家族的实力,不得不说,厉睿渊为了巩固帝权还是很有一套,不仅没人看得出,更有人觉得是皇恩浩荡,死心塌地,顾家就是最为典型的范例,所以厉睿渊权衡之下,对顾家有赏多过罚。
“太子年轻,朝堂之事只需假以时日,虽然我想引领他往圣德仁君的道路上走,但日后他能不能成为一代明君,仍需要观察,所以我给了自己一年的时间。”辰奕寒说道。
段凌风摊摊手,自嘲道:“现在我是个闲散将军,虽已子承父业,但朝堂之事我还是没有管过,毕竟我不适合嘛。”
“将军过谦了。”辰奕寒倒也没太在意,毕竟段凌风的本事,他可是一直看好的。
“你不信?”段凌风反问道。
辰奕寒笑而不答。
“唉,难道我演技这么差了?”段凌风满是困惑道。
“将军,下官的心愿可否……”
“不用你多说,我也会这么做的,毕竟我得负责嘛。”段凌风语气暧昧不清道。
也就是这个时候,辰皎正在睡觉,父亲就像交货物一样的,把她托付给了段凌风。
“安王,永王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云国已经开战了。”建国六十载,第三任君主厉睿渊,执掌庙堂三十年,为了给太子厉闫一个太平盛世的云国,算是费了不少心思。
“陛下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段凌风想都没想就回道。
辰奕寒先是一愣,然后道:“虎毒不食子啊!”
“莫不是辰大人忘了,太子是正统嫡出,咱们的陛下有多看重门第,多看重身份地位,安王是二皇子不假,生母德妃虽姓楚,但偏偏是个外房;至于永王,生母容妃虽然是吕宋国长公主,身份明显高于德妃,但因为从小体弱多病,加上容妃入道门,没有欺凌至死,已属万幸。”段凌风难得严肃道:“看上去太子什么都没有,所有人都没有看到那个现在太子身后的陛下,以及先皇后的母家,景德江氏。”
“确实如此。”辰奕寒很是赞同的点点头。
“所以我说,”段凌风又变成往常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道:“安王和永王的眼力见实在是太小了。”
“将军的意思是否指他们不成气候,不足为惧?”辰奕寒有些恍然道。
段凌风却只摇摇头道:“他们的赌局上都是平衡对等的关系,一刻也不会停滞。”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辰奕寒有感而发道。
“辰大人可不是个会拍马屁。”段凌风取笑道。
辰奕寒同样笑着拱手道:“段将军也不是个闲散无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