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温言细语,媚眼如丝,老鸨又满口虎狼之词,张贤那招架得住啊!几句话的功夫就被绕晕了头,又不好动粗,就这样半推半就的进了楼子,至于张垍那家伙,早就眉开眼笑的在楼上坐着了。
张贤落座后便让跟着的姑娘都散了,然后狠狠的瞪了张垍一眼,却发现这哥们儿咧着嘴巴,在身边的美娇娘身上伸咸猪手,就完全没有理他的意思。
“见色忘友。”张贤嘟囔一句,看着张垍娴熟的动作,不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经常偷偷出来寻花问柳,但想到哪位教子甚严的师娘,又否定了这份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家伙在家没少祸祸他房里的那些侍女。
张贤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光打量着周围谈笑的人群,听着他们谈论一些风月趣闻,偶尔还有几个自诩才华横溢的人来上几句打油诗!这气氛倒也热闹不少,就是这打油诗的意思有些不堪入耳,没点脸皮的都不好意思听。除了这些之外,谈论最多的还是关于历年来百花宴上一掷千金的故事。
这越听张贤的的心里越虚,手悄悄往怀里探了探,今晨他出门的时候兜里就揣着些碎银子,打赏了信使一些,剩下的按他们的说法,连一壶酒都买不起。
看着张垍面前撤了又上的酒壶,张贤心中暗气,狠狠的在桌下踢了张垍一脚。
“哎哟!你踢我干嘛!”
“你给我过来!”
张垍不明所以,但看到张贤那张臭脸,还是乖乖的走了过去。
“你带银子了没?”
张垍一愣,道:“银子?作甚?”
张贤看白痴一样的望着他道:“合着二少爷您去外面喝酒吃饭都不花钱的!”
“这……,少爷我出去吃喝什么时候带过银子?”张垍一脸无辜道。
……
张贤无语,不过也难怪,他们兄弟俩什么操心过这事儿,那次不是仆人和丫鬟把他们安排的妥妥的!哪像张贤,去到哪儿都是孤身一人。
倒也不是张贤家里用不起下人,只是他作为在红旗下长大的人,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思想教育,这种剥削别人的事情,他还真不习惯。
“那怎么办,我身上的银子估摸着,连你喝的几壶酒都付不起。”张贤闷闷的说道。
“这里很贵吗?”
“请二哥把吗字去掉!按照旁边那桌的仁兄的话,就兄长喝掉的几壶酒少说也要二十多两银子,再加上陪酒的姑娘的赏钱,现在少说也花了几十两银子,当然,如果兄长还想和哪位姑娘风花雪夜一番的话……,二哥自己想吧!。”
张垍偷偷瞄了一眼朝他抛媚眼的姑娘们,有些恋恋不舍,道:“要不,咱们溜吧!”
张贤微微苦笑,目光飘向门口道:“二哥要溜,是不是问问他们答不答应。”
张垍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七八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正在门口喝酒吃肉,时不时还盯着院儿里来往人,怎么看都不像善类。
张垍暗自吞了吞口水,道:“那我们怎么办?”
张贤见他神色慌张,心里平横了许多,戏谑道:“其实也不用怎么办,只要二哥愿意亮明身份,这里的老板只怕巴结你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与兄长为难呢!”
“不可!”张垍想都没想便一口否定,一脸幽怨的对张贤道:“贤弟这不是害我嘛!我爹好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我在外面干这种丢面子的事儿,为兄怕是要被活活打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叫你走你不走!”张贤暗自鄙夷,揶揄道:“那怎么办,要不我去说!?大不了回家挨顿板子。”
“不行!”张垍瞪了他一眼,拉着脸道:“我爹现在除了大哥之外就对你最上心了,你要是挨了板子,他老人家岂能罢休?这深究下来遭难的还不是为兄。”
“那就小弟吃亏点,在这等着二哥回去取银子喽!”
“为兄哪有那么多钱,去账房取,不等于自投罗网嘛!”
“噗”张贤险些没有憋住笑了出来,急忙别过脸掩面,道:“兄长所言极是。”
心情大好的张贤,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抽搐的面容,转头却看到张垍一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你看我作甚?”张贤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我每个月的花销多少二哥可是知道的,而且自从我去衙门里帮忙以后,可没少往里搭钱,手里根本就没有闲钱。”
张垍嘿嘿一笑,搭着他的肩膀道:“不,不,不,贤弟,你有!”
“有?在哪儿呢?”张贤眉尖一挑道。
“看来贤弟记性不好,为兄就勉为其难的提醒你一下。”张垍一脸得意道:“床下,柜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贤心虚的甩开肩上的手臂,心想这货怎么连这是都知道了,那些钱可是他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打算将来没考上功名,用来当生意的本钱的。
“没空跟你在这儿跟你玩深沉,总之我不管,今儿这事儿你总归要管我才是,就算为兄借的,择日奉还。”张垍嘻嘻笑着,又开始朝身边路过姑娘挤眉弄眼。
“择日奉还?我信你个鬼!”张贤心中暗念,权衡之下,还是无奈的决定回去取银子。
“那就委屈二哥在此稍歇,小弟这就去取。”
“哎!这就对了嘛,贤弟速去速回啊!不然为兄喝多后这嘴不太牢靠,待会儿不小心抖了你的小秘密可就不美了。”
张贤冷着脸身形一顿,自己都能听到牙齿吱吱的作响,可不知道这家伙究竟还知道什么,还是深吸了口气,压住了想冲上去揍人的想法。
此时,主楼一声锣响,宾客纷纷起身,几下功夫张贤便被挤到了角落,根本走不出去,本就喧哗的小楼此时更加嘈杂,虽然敲锣之人已经竭尽全力,但张贤仍旧听不清说的什么!
张贤看着张垍,只见他也一脸茫然的朝他耸耸肩。张贤急忙拦住一位中年书生问道:“敢问先生,为何突然如此热闹?”
书生看了他一眼,极不耐烦的丢了一句:“百花宴开始,自然热闹。”
“百花宴是何故?晚辈初来,还请先生赐教。”张贤自知失礼,但心中好奇,也只能舔着脸跟了上去。
书生因为被张贤阻拦,没能挤进去,面色多有不善,但见张贤笑脸相迎,又执晚辈之礼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也许张贤虚心求教的态度,让老书生倍感受用,开始还介绍一下百花宴的由来和章程,然后就开始眉飞色舞的吹嘘他当年如何如何。
张贤自然对老书生的往事不感兴趣,尤其是老书生讲鬼神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反观张垍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与书生探讨一下这鬼怪由来,什么古籍有载云云之类的。
张贤暗暗摇头,开始从新打量这座小楼若有所思,按照书生所说,这百花宴就类似于诗会,不同的是在这百花宴里若能博得花魁垂青,不但可以成为入幕之宾,还可免去当晚一切花销。
喝彩声再次高涨,书生霍然起身。
“定是花魁登场,二位请自便,老夫先走一步。”书生话音刚落,身影已挤进了人群,身手之敏捷,让人侧目,张贤不禁感叹,这人念书实在是屈才了。
张贤暂时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当下‘免费’才是重点,拍了拍旁边伸长脖子的张垍,道:“二哥,现在咱也不用为难了,小弟这就去给你取来纸笔,以二哥的才华,定能博得美人亲眯。”
说完也不等张垍回答拔腿就走,凭他的体格不一会儿便挤下楼,张贤看了看不由邹起眉头,楼下原本就人来人往,不甚干净,现在更是满地瓜果无从下脚,还有人在乱吐口痰,但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十几个歌姬们纷纷走到台前,让台下的众人看直了眼,狼嚎声完全掩盖了歌舞声。张贤取了纸笔,无奈却被挤得动弹不得,干脆站在原地慢慢欣赏,心中暗赞这百花楼老板真不简单,台上环肥燕瘦,虽然带着面纱,难以一睹芳容,但身姿妙曼,文静柔美,已经完全可以征服大部分男人的心。
张贤大概扫了一圈,发现这些女子中有位眉头紧锁,双目含霜,似要冻结目所能及之处。
张贤心中奇怪,便拉住一小厮问道:“这位姑娘是作甚?这幅模样也不怕坏了生意?”
小厮见张贤身着锦衣,应是富贵人家子弟,不好得罪,说道:“婉儿姑娘本性如此,性子又烈,就连我们东家都不敢太为难与她,还望公子莫怪。”
“嗯?”张贤再次打量那女子道。
小厮见张贤一脸疑惑,只得接着解释道:“婉儿姑娘才华过人,刚来半年就受到钦州才子追捧,所以咱们东家才会对她礼让三分。”
张贤仍旧不解,道:“既有才华,应是生在富贵人家,怎会沦落至此?”
小厮叹了口气,道:“说起来,婉儿姑娘身世也着实可怜,原本也是正经的管家小姐,只因父亲得罪权贵,才落得男为奴,女为娼的下场。”
张贤听得连连点头,心生怜悯之下,便顺嘴道:“我有一诗,想请婉儿姑娘一观,不知该如何交予姑娘?”
小厮微微一笑,取了个磨好的砚台,道:“公子尽管写来,小人这就去办。”
张贤铺开纸提笔写到: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是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张贤写完后,便顺手掏出怀里的碎银子递给小厮,道:“有劳。”
小厮见他如此上道,自然喜笑颜开,高举着宣纸便往台上挤。
张贤微微叹了口气,猛然才想起自己光顾着怜香惜玉来着,忘了张垍还在等他,也不知道这家伙还在不在。
“这算不算重色轻友?”张贤暗自吐槽了一下自己,急忙转身回去。
张垍见张贤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一脸气愤道:“张悟能,你怎么去那么久!老子刚刚差点以为你小子两脚抹油跑了呢!”
张贤最讨厌别人叫他“悟能”了,原先心中的一丝愧疚瞬间化为乌有,拉着脸不想理他。
张垍自知失言,嘿嘿一笑转移话题,道:“贤弟快给为兄说说花魁都长什么样子?”
张贤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纸笔丢给他,正准备回怼张垍时,却见刚刚帮他送诗的小厮从人群中挤出来,道:“公子!公子让小人好找啊,婉儿姑娘请公子上楼一叙。”
此言一出,楼上众人纷纷侧目,张垍更是愤然,道:“好你个张悟能,……”
张贤狠狠瞪了他一眼,自动把他后面那些污言碎语过滤了,在众人目光洗礼之下,随着小厮离开。
…………
夜色渐浓。
张贤被引进房间后,小厮便退了出去,房间里就剩下张贤一人,虽然他二世为人,但面对着青罗红帐,还是有些坐立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
“跑吧!”张贤打定主意,便走到窗前张望,还好这房间离巷子不远,以他的身手,小心些下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说干就干,张贤撸起袖子,眼看四下无人便翻过窗台,顺着屋檐过了围墙,很顺利的跳入暗巷。
张贤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本能的抬头看了看窗台,却见婉儿姑娘,一脸惊讶的望着他。
也不知道这婉儿姑娘看了多久,四目相对,尴尬的气氛在二人间蔓延。
虽说张贤内心慌得厉害,但事到如今,他只能装作没事儿人一样,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干脆利落的撒丫子就跑,总不能再爬回去跟人家解释吧!
张贤回到家已经子时,如同往常一样给祖父的灵位前点上香磕了头,再去父母的房前看了看,发现已经熄灯,才安心的回屋睡觉。
……
翌日
张贤从暖暖的被窝里醒来,不用上课,也不用去衙门里跑腿儿,这日子实在太惬意了,正当他准备换个姿势接着赖床时,却发现父亲和母亲正坐在床边盯着他。
“醒啦!”母亲马氏温柔的眨着眼睛说道。
“嗯!”张贤被他们盯的心里发虚。
“饿了么?”
“嗯!”
“厨房有粥,一会儿娘去给你盛。”
虽然母亲话是这么说的,可她一点都没有挪地儿的意思。
在双亲的目光下,张贤忍不住问到:“不知父亲和母亲这么早来孩儿这里,所谓何事?”
“没什么事,就昨晚见你迟迟未归,所以我跟你爹就过来看看。”
张贤心里一怔,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脑海中不断浮现昨晚在百花楼的情景。
“母亲受累了,昨日是有些事情耽误了,所以回来晚了些。”
“哦!是什么事情耽误那么久?”
“因为……!因为孩儿去找王老板,商量咱家酒坊的事儿,所以耽误了,协议都签了,就在孩儿的衣裳里呢。”张贤犹豫一怔,还是决定避重就轻的回答,因为当着父母的面,总不能说自己去逛窑子了吧!他还没到那么没脸没皮的地步。
母亲顺手便抄起了张贤的衣裳开始翻找,不一会儿就找出了协议。
母亲扫了一眼手里的协议,淡淡道:“然后你又去了哪里?”
“签完以后我就回家啦!”张贤一脸天真的回道。
“一派胡言。”一旁的父亲霍然起身,指着张贤的脑门道:“今儿一早你姑父就跑来我们屋里,说昨晚在勾栏里看见你,你还敢撒谎!?”
张贤顿时头大如斗,怎么把他家这两位风流场上的急先锋忘记了,这被抓了个现形的事儿,再怎么狡辩也无用。
看着暴怒的父亲,张贤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下床便跪在了地上,道:“父亲息怒,孩儿是被张二公子拉着进去的,实在身不由己,而且孩儿只是进去看了看,什么都没做。”
“事到如今,你这混账东西还敢狡辩,人家有诗词为证,把你怎么进人家姑娘房门的经过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难不成在场的人都瞎了?你这丢人现眼的混账东西,老子今天不打死你。”父亲越说越怒,论起他的熊掌就要往张贤身上拍。
张贤不敢躲,脖子一缩就准备受了这一巴掌。还好母亲及时挡在张贤面前,道:“张知书,你要敢打我的贤哥儿,我绝不与你罢休。”
父亲气结,怒道:“这孽障都敢去去逛窑子了,你还护着他!?他们说的有多难听,你没听见?”
“逛窑子怎么了?进人家姑娘房里怎么了?他们都说那么多钦州才子看着呢!姑娘干嘛不选他们,非要选咱家贤哥儿?他们完全就是嫉妒咱贤哥儿的才华,你要是有咱儿子一半,别说逛窑子,就是你要纳妾,我也不会多说一句。”
“你……”父亲被呛的面色通红,瞪着自己的媳妇儿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拂袖而去,估计自个儿找地方生闷气去了。
母亲也不甘示弱,朝着门口“哼”了一声。
尽管张贤也觉得母亲这话有些重了,但母亲也是在维护他,所以也只能装傻充楞,心里暗自祈祷他老人家别当真。
原本张贤以为父亲离开,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却忘了他的亲娘才是最厉害的主儿,仅仅半个时辰的功夫,张贤连昨晚去祠堂上了几炷香,都交代的明明白白。
可没说清楚还好,这一说清楚了,新的问题又来了,母亲居然怀疑他生理有问题!还罗列出他不肯选丫鬟,不让母亲帮着洗澡等等的“事实”。
张贤这才发现不管他活了多久,读了多少诗书,都没办法说服自己的母亲,若非黎园来人救了他,估计又要去照顾郎中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