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母原本认为子雅不会过激,毕竟子雅肚子里是她的骨肉,可是子雅脸色非常难看,周母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她有些害怕,再次向子雅道歉,可是子雅更加伤心,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个该死的老太婆推出门外。看着周母满怀歉意、布满皱纹的脸,她没有那样做,只有自己难过。
“道歉就行了,你把药给我换了,就等于把我推到了手术台上。我尊敬你,信任你,你却害我,让我怎么说你呢?”子雅哭诉。
“我也是为你们好,有了孩子,你们才算是完整的家。”周母解释道。
“我不需要你来说三倒四,我的家完整不完整不是你说了算,我爸妈养了我二三十年还没有对我横加指责,哪里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咱们的事明天咱去解决,不要指责咱妈?”让生在旁边往屋里拉子雅。
子雅甩开让生,气愤愤地说:“我就知道你们合伙来欺负我,你说的轻松,又不在你身上,那可是我身上的肉呀!从我身上割肉,痛不痛呀?你不知道心痛我,还说风凉话。不指责她,指责谁?要不是她换我的药,我能受这样的罪?”子雅越说越生气。
周母没有争辩,她也是女人,知道女人的苦,每一次怀孕和分娩都是女人的一个关口,每一个孩子的出生日都是母亲的受难日。她不争辩,就是让子雅尽情地发泄,她期待发泄后的子雅会冷静处理这件事。当然也是自己错误在前,不能争辩。这要是丈夫周守义的话,他可不会这样示弱,他肯定会把子雅说得张口结舌。
子雅还真的是说着说着,就变得像自言自语,她的语气没那么大劲儿了。周母说:“还没吃饭吧,先吃饭再说吧。”
子雅想你落什么好人,做坏事是你,做好人也是你。
她没有理她,进屋拿起手提包,走出家门。让生在后面追赶,周母拦住儿子说:“让她自己出去冷静想想吧。”
走到大街上,她才知道,下雨了,是那种蒙蒙细雨,介于雨和雾之间的那种。水凝结在头发上,在霓虹灯的照射下,像一圈加粗的轮廓线,远处像轻纱一样遮住了视线,仿佛挡住了子雅的去路,她随手拍打了一下衣服,原来已经是湿湿的一层。她没有回去开车,也没有打车,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从包里拿出遮阳伞,在这雾霭般的雨水里漫步。
她毫无头绪,她不知道明天会承受多大的痛苦,她想象着医生和护士们在她身体里搅拌的场景,她痛得浑身打了个寒噤,有些怕怕。
公交车站避雨的妈妈正在给婴儿换裤子,她茫然地盯着。妈妈退下婴儿的裤子,解开尿不湿,一股臭味冲鼻子而来,屎从屁股出来顺着双腿流到双脚,流得整个裤子内侧都是。
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想妈妈会不会把这个臭小妹扔掉。妈妈拿出湿巾,一点点擦去婴儿身上的屎,带屎的湿巾在旁边堆成了小堆。妈妈说小孩子都这样,做妈妈的不能嫌弃孩子,这次是在白天,一切还好。要是在晚上拉了后翻个身,就会弄的整个下半身都是。要是尿不湿漏了,床上也干净不了。听妈妈说这些,子雅浑身发麻,她觉得一阵反胃,要呕吐了。
她的胃开始翻江倒海,难受极了,她肯定是要呕吐了。她疾步走到垃圾桶旁边,在地上铺上纸巾,准备呕吐。
“子雅,这是怎么了?生病了?”林帆出现在子雅的身后,她见子雅想要呕吐,就蹲下来帮子雅轻轻地拍打背部。
子雅干呕了几下,没有吐出来,难受得脸色苍白,直冒虚汗。这个时候她才想到自己还没有吃饭,她又蹲了一会儿,感觉呕吐的劲儿过去了,就在林帆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眼冒金星。
“你老公呢?都这样了还让你一个人出来,他也舍得?”林帆前后打量着,没有看到让生。
她看子雅不太开心,也不说话,就猜想估计是两口吵架了。“吵架了吧,让生这么胆大,让你一个人生着病在外面瞎溜达,出事了怎么办?我给他打电话。”
子雅不想让她打,就摆了摆手,林帆要送子雅回家,子雅不让。子雅让她找个地方喝茶,林帆觉得都这样了,还去喝什么茶。子雅说她没病,就想去喝杯茶,林帆拗不过她,就扶着她去周围最近的茶馆。
……
刚坐下,让生打来电话,问子雅在哪里,子雅不想说话,林帆拿过手机,告诉他地方。
“说说吧,怎么变得这么凄惨,让我乐呵乐呵。”林帆调侃道。
“切,没看我难受着呢?还开玩笑。真倒霉,怀孕了。”子雅一手托着半边脸,另一手端着热茶,不断吹着水面,茶汤里出现一圈圈的涟漪,她盯着那些细小的波纹。
“你不是不生孩子吗?还说要丁克,怎么回归俗套了?”林帆开玩笑。
“我婆婆偷偷把避孕药换成了维生素,吃了几个月。”子雅叹了口气说。
“什么?还真有这事呀?半年前有个新闻说一个婆婆把避孕药换成了维生素,几个月媳妇怀孕了,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惊动了社区和传媒。没想到这事竟然发生在我的身边,要不要我也找个记者给你写一段发表出去。”林帆兴趣盎然,她就像发现了新大陆。
“你不是人,我都这么难受了,还寻我开心。”子雅扎了一块葱油饼,放在嘴里,先填填肚子吧。
“你就没有跟你婆婆闹?闹到社区工作站。”林帆看热闹不嫌事小。
“我想报警,可是他妈那种柔弱可怜的样子,我又不忍心。”
“她都把你的药给换了,你还替她说话,那以后还不上天了,有你好受的。”林帆继续加温。
“这不我被气到这里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让生说明天去医院打掉。”子雅在林帆的引导下,把自己的事一点点讲了出来。
“那可不行,我们的公主受了这么大的气,让生竟然不管不问,还让我们受那样的罪。等会儿他来了,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子雅没有反应,她心乱如麻,她扎了一块西瓜,不小心掉了下来,又扎了一块放在嘴里。
“不会是想生下来吧,其实生下来也不错,你也不要那么执着,生孩子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生下来,别人怀孕前,又是增加营养,又是运动,怀孕后又是胎教,又是音乐。我这可好,又是感冒药又是避孕药。如果真的生下来,孩子就直接输在了起跑线上。”子雅这么一说,林帆就知道子雅的心思了。
“你说的对。”林帆顺着子雅说下去,让子雅把想说的都说来。
“我真的是不想要孩子呀,我看到孩子就烦,我也不想变成家庭主妇,我要像梅姨那样自在一生。再说了,我又不是他们家的生孩子机器,他们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让我怀孕,我怎么可能就范。”
“对,好好骂骂让生。”
“我爸妈把我养了二十多岁,他们还不敢这样管我呢,婆婆一个陌生人冷不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就想管住我的子宫?”子雅继续埋怨。
“那就毫不留情,打掉它。”
“可是,话说得轻松,那是身上的一块肉呀,我一想起医生拿着工具在我身体里搅和,我就吓得腿软,我好害怕。”子雅又想起了电视里看到的这个镜头。
让生从外面进来了,她在子雅的旁边坐下,子雅躲了一下。林帆看着前面这对夫妻,心里一阵阵羡慕,她提醒自己,今天不要想自己的事,该为子雅出手了。
“姐夫,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们家怎么能这样子呢?这是我们子雅心肠好。要是换成我,我肯定会报警。”林帆一点不客气,她怒目圆睁。
“误会,误会!”
“误会什么?是我误会了你妈吗?药不是她换的吗?”子雅对让生的态度很失望。
“就这换药的行为,如果起诉,肯定会判刑的,网上类似的新闻又不是一起。”林帆尽量往严重里说。
“是的,是的,你说得对。不过老太太的行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动机是好的。”
“动机是好的就可以换药,那要是有一天动机变坏了怎么办?再换药轻车熟路,那时候我们子雅不就惨了。”林帆继续往下推理,她说得不无道理,“哪个杀人的罪犯是从一开始就想杀人的,还不是从不起眼的犯罪开始的。”
让生自觉理亏,林帆的话又不无道理,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林帆见让生无话可说,就乘胜追击:“那你该怎么给雅姐一个交代?”
让生转过身,面对子雅,像一个受气包:“老婆,事已经发生了,咱就一块想办法吧,明天咱就去堕胎,等你身体恢复好了,我就让咱妈返回上海。今天这事我也很担心,这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对不住了,老婆。”让生不住地道歉,子雅知道这事真不怨让生,他也是蒙在鼓里,让生对孩子更没有兴趣,他写代码的时候,要是孩子干扰,他肯定会把孩子扔出去。
“一走了之?这得好好说道说道,要不让老太太走之前当着子雅的父母给子雅道个歉,认个错。人家子雅的父母要是知道有这事,那还不心痛死呀!叔叔阿姨就这么一个独苗,乘飞机都不敢一家三口乘。到你们家可好,竟然不管雅姐死活,做出这样违法的事情来。”林帆知道这句话说得严重了,不过子雅软弱,她不替子雅说几句,子雅就会白受欺负。
“好,我回去跟我妈说说。”让生连连答应,理屈词穷。
子雅一阵难受,她冲出座位,直奔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