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山大川,绿野青峰,江河湖海孕育生灵无数。
水面上烟雾缭绕,白茫茫一片。
一条大鱼露出背鳍在水中游荡,它看到了食物就张开血盆大口,一口锋利的好牙闪闪发光,只一口就覆盖了它的美味。
大鱼摆动巨尾,眯缝起眼睛,咀嚼声传荡开来,口中美味在齿间嘎嘣脆响。
半晌过后,任它怎么用力,大鱼发现美味并没有破碎,咬不动。
怎么回事?
大鱼觉得很迷茫,它摇头摆尾,不信邪,强壮的上下颚再一发力,狠狠的咬了下去。
忽然,大鱼觉得不对劲,就张开了巨口,将美味又给吐了出来。
随后巨口微微酥麻,还伴随着一丝疼痛,接着它发现一同被吐出来的还有半边后槽牙。
牙齿掉了!
掉出来的牙齿随后片片碎裂,支离破碎!剧痛传来,大鱼一声咆哮,惊得附近鱼群四处飞窜,飞鸟规避。
这美味如同一颗铁,被吐出来之后迅速下沉,向着湖泊深处落去。
恐怕美味并不会说话,否则它一定会说,对不住了,老弟。
……
此地云雾缭绕,灵鸟飞舞,清泉汩汩,曲径通幽,尽头处,有着诺大一面山崖。
山崖之下,空地奇花异草,芬芳四溢,随微风摆动,和谐宁静。
只不过此时黑压压跪着一大片人。
忽然,幽径道上传来一声嚎啕大哭,惊得林鸟纷飞。
悬崖下众人闻声回头望去,只见远处一泪流满面中年男子狂奔而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如今已到伤心处。
原本按着年龄来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哭的,男子就是哭泣也不愿现于人前。
“师傅…!”
男子一边奔跑,晶莹泪花若水珠成串,迎风向着面颊两侧飘飞,洒落。
“唉!”
一声苍老叹息过后,一个花白头发老者喃喃自语:“你来晚了!你师傅已经魂归西去!天意!这是天意弄人…!”
老者鼻子一酸,死去之人是他师弟,他又何尝不伤心。
气氛悲凉,周围黑压压跪着几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都是眼眶红肿。
见到来人,众人纷纷挪动跪着的膝盖,为狂奔上山的中年男子让出一条道来。
很快,大哭男子已奔到近前。
“哗吱…!”
奔跑的冲劲未消,双膝在地上跪出一声脆响,两个膝盖摩擦在青草地上,拖出一道土沟,男子已跪俯在山崖下,洞门前。
师傅仙去这个事实使得作为弟子的男子悲痛欲绝,止住身后,他掌撑地,手指深嵌入土中,留下深深的指痕。
“师兄!大师兄…!”
随着中年男子到来,在场原本眼圈哭红,低低哭泣的一些弟子反而安静了些。
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向了中男子。
半晌,中年男子止住了哭泣,他擦去眼中泪花,声音沙哑,怒吼出声,声撕力歇。
“是谁?到底是谁害死了师傅?”
男子不会相信以着师傅如此硬朗的身子骨和高深修为,会就这样一朝之间死了,走时自己却连最后一面也没能来得及赶上。
突然传来的死讯,使得早已离开师傅,不用在羽翼庇护之下的他,没能与老人家告别。
男子无法接受师傅的死!脑海中无时无刻不出现往事的回忆,每一段回忆都能让人肝肠寸断。
面对不愿意接受的事实,不选择相信,想要逃避,这也是人之长情。
何况在男子看来,师傅的死有蹊跷,这一点几乎不用怀疑。
痛苦中冷静些的中年男子眼中尽是凶戾目光。
人死不能复生,一旁老者倒开始想要安慰这个师侄了。
论修为,师弟比他强,此刻他也为师弟的死而万分自责,虽然这自责是多余的。
只有他们知道,两人之间必然会有一个要死!
当初若不是两人对决,师弟胜了他,那么此刻死去之人就是他了。
是师弟将他打伤,趁他养伤之际自己却去挑战了地狱。
若能够换来师弟的复生,那么老者宁愿死去之人是自己,毕竟师弟天赋在他之上,比他更能带领好整个宗门,守护这片静土!
江湖险恶又怎及得地狱无情?
作为峰巅强者,他们都别无选择,若是没人去送死,去喂食恶魔,那么死的将会是所有人!
若是自己在乎的人和事物都死了,那么自己活着还有何意义?
如今死一人而保留些许希望,哪怕这个希望飘渺甚微,那也值得!只是在老者看来,师弟不该冲动,比自己先去。
没有时间了!
宗门内最具有天赋的师弟也撒手离去,那么还能指望自己这把老骨头吗?
老者知道自己几乎不可能再有突破,而剩下这些弟子们虽然个个天赋了得,但是毕竟都太年轻了。
只不过这样一来,作为这些弟子的师傅,他更不能因为伤心而失去斗志,否则不仅师弟白死了!师兄师妹们都白死了!
原本自从老师傅死后,同门师兄弟几个就担负起了老师傅的重担,守护静地。
老者身为二师兄,在同门中实力却是最差劲,只能看着众同门为了守护静地,一个个赴死,而无能为力。
以往师兄弟们都约定好了,谁修为高,谁就去送,哪怕以卵击石,为的是拖到最有潜力的小师弟成长起来。
这是策略,是大局,可惜小师弟并没有遵守这个大局,这是不理智的行为。
当师兄弟们一个个都走了以后,小师弟和修为最差的老者却活下来了。
想到这里老者两行老泪用修为生生逼了回去。
老者陷入了回忆,以往五师弟还在世的时候,小师弟若是想要去,就必须征求他和五师弟两人的同意,两人联合,小师弟打不过,自然去不成。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因为五师弟死了,凭借自己修为,一个人根本拦不住小师弟。
小师弟不应该不明白自己的死意味着什么!只是让老者不明白的是,怎么一面对恶魔,小师弟的智商就出了问题?
遥想当年那个在宗门前被拦住去路调侃,怯生生说自己是新来的,惹得一众同门师兄弟啼笑皆非的小师弟…
美好的时光一直藏在内心深处,不会随风而逝!
想起当年稚气未脱的小师弟,花白头发老者欲言又止。
原本想要安慰一下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可是话到口边已无声,一时梗咽。
虽暗怪自己不争,如今他也必须振作,若是连他这个师傅都无法振奋起精神,那么剩下这些弟子岂非更是不堪?
明明伤心绝望,却要强自镇定!这是何等难熬的悲哀?
若不是老者的修为实在是众师兄弟中最拿不出手的一个,那么如今也不会落得举目无亲,孤苦伶仃之局。
不想这样安安稳稳,苟且偷生,他想死!
伴随他的是无尽懊悔,为自己的惰怠陷入了深深悔恨,如今甚至想要找个能述说心中苦楚之人都没有,孤寂如此!
既然不能安慰这个师弟的大弟子,老者便不愿多言。
将目光陷入漆黑山崖洞门,背对着跪在地上一众弟子们,老者淡淡的道:“都不许哭哭啼啼!日后加紧修炼!时候不早,尔等就先行散去吧!”
既然师傅发话了,在场之人不得不掩面中依言,陆续离去,下了山。
时已日落西斜,弟子们从晨时至此,将要天黑,跪了一天。
然而盏茶过后,等众人都已陆续起身离开,此地除了老者,还有三人未曾动弹,跪在地上。
老者闭上了眼睛,这三人都是师弟的亲传弟子,他们不愿早早歇息,想在这里陪着他们死去的师傅,也是无法,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时间缓缓流逝!西山遮挡了落日,收走凄美余霞,星月隐现苍穹。
“呼!”
忽然,远处传来划破空气的声响。
“是什么?”
悬崖下几人纷纷抬眼凝望。
只见漆黑洞门深处飞出一团绿色火焰,速度不慢。
火焰幽幽跳跃舞动,使得情绪低落的几人心绪为之而动。
燃烧的绿色火焰停在了漆黑崖洞口,渐渐平静,变得清澈,随后从中露出一个脑袋,一张人脸。
“这是…!”
疑惑间,几个弟子已经能看清,火焰中的人脸和死去的师傅一模一样。
火焰中是师傅的面容,在弟子们看来,不是诡异,师傅容颜亲切温和,伴着熟悉随和的笑容。
在绿色火焰摇曳中,一个年轻的老者面带微笑,看向此地之人。
恍惚间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师傅将要涅槃,再次复活过来。
可是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够死而复生。
这只是师傅的魂火!
也许是因为察觉到了伤悲,师傅的魂火来此与弟子们作别。
“师傅…!”
“师傅!师傅…!呜呜呜呜…!”
眼泪再次决堤,泪水在唯一女弟子面颊上哗哗而下,泪眼模糊了她的眼眸,已经看不真切魂火中师傅的脸庞。
在女弟子身旁的,是一个身形高瘦的男子,是三师兄。
三师兄没有哭,因为他从小就不会哭,流不出伤悲的他只能全部承受心中痛楚。
再看大师兄,眼泪和汗渍早已抹花了面容,此刻见到师傅的魂火,泪水再次夺眶。
“师弟!”
忽然,眼露光芒,并且这光芒越来越亮,脑海中灵光在闪烁,甚至使得老者脸上产生了一丝欣喜之色!
他忙伸手从腰间布兜里掏出一个精致卷轴。
在师侄们疑惑的目光中,老者挥手间,卷轴摊开,凌空悬浮。
白纸黑轴,纸面上并无着墨,依然整洁雪白。
伸手咬破食指,一滴殷红精血浮现指尖,随后曲指一弹,老者低喝出声。
“去!”
精血向着凌空悬浮的火焰疾射而去,直接没入了绿色魂火中。
随着殷红精血没入,绿色魂火瞬间膨胀了一倍有余,火焰更为幽明,其上人脸也变得越加清晰。
虚空手托卷轴,老者再次伸手一指,轻喝一声。
“乾坤轴!去!”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几个弟子纷纷起身,神色紧张而兴奋,在他们目光注视之中,悬浮于空的卷轴在师叔这一指之下,向着那团火焰疾速包裹而去。
老者是想要抓住悬浮的火焰,这是师弟的魂火,这是一个机会,永远留住师弟的机会。
不是每个人死去之人都会产生魂火,更不会在刚死的时候立即产生魂火,这有些反常。
一般魂火都是人死之后,需要经过漫长时间的酝酿才会出现。
此刻面对着这稍纵即逝的机缘,老者把握住了。
也幸亏乾坤轴原本就是保存能量体最好的器物之一。
被白色卷轴团团包裹之后,绿色魂火徐徐熄灭,接着乾坤轴重新摊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老者像。
“成功了!”
望着画像中的老者,神采依旧如往夕,崖下几人激动不已。
时间仿佛定格了!
在某中程度上来说,时间确实是定格了!
画中老者并没有死去,只要乾坤轴不被破坏,那么画像将会一直存在!只不过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这种方式也许直至永恒。
画像老者精神矍铄,身形挺拔,眼中流露着睿智光芒,神色仿佛在变幻,时而微笑,时而眨眼,栩栩如生。
虽然画像并不会说话,但惟妙惟肖,使得在场的几人恍惚间,都分不清楚,画中人到底有没有动过。
两个徒弟擦去碍眼的泪水,想要看清画中老者的面容。
而见到师弟如同复生,花白头发老者伸手拭去浊眼中滚落下的泪水。
他们都庆幸,正巧魂火在此刻出来相见,又正好老者拥有乾坤卷轴,不至于让魂火燃尽后凭空消散!
不久后此地山崖恢复了往常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只闻鸟语虫鸣。
清冷的山崖,以及悲伤的弟子们都下山回了宗门。
在几个弟子心中,他们的师傅并没有死去。
画中人像可作他们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