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袖清风的赵佑站在自家庭院里，并不知道自己的底细被扒了个干干净净，就算知道了，他可能也无暇去顾忌。
他正目瞪口呆地仰着头，眼睁睁看着自家墙头起起伏伏的黑影。
赵府没有巡夜的下人，一来是人手压根不够，二来是赵佑艺高人胆大，压根不担心有人上门行窃捣乱，真出了事他自己就能解决。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无心睡眠，百无聊赖到院里散步的这一夜，竟然真的抓住了一个小毛贼。
“哎呦！你压到我了！”
“头发！我的头发！”
“老六你给我撒手！”
“呀你们小声点！！”
“小姐你还好吗？没受伤吧？”
准确来说是五个。
赵佑披着薄薄的外袍，悄无声息地站在暗处，带着十分难以捉摸的表情看着那一群人。
“……你们。”他忍了半天，终于在五个翻墙贼全部站在他家院里的时候，走出暗处出了声。
然后接收到五对受到惊吓的眼睛。尤其是其中那个身材娇小的小毛贼，一双杏眼承着秋夜里皎白的月光，真是好看极了。
好看的小毛贼最先反应过来，从身边和她一样乌泱泱的人群里分离出来，兴高采烈的小跑到赵佑跟前，仰着脸，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他。
“好生俊俏的郎君呀！”她捏着嗓子，娇气十足地道：“小女子乃是慕名而来的采花大盗，不知你肯不肯让我采下呢？”
“……采花大盗不该是单枪匹马的么？”赵佑抿了抿唇，把嘴角的笑意压下去，一本正经地指了指不远处那一群。
“你这是盗？分明是抢吧。”
小毛贼眨了眨自己那双过分好看的眼睛，回头看了一眼，也觉得似乎搭不上“采花贼”的剧本，便破罐破摔，哼哼唧唧道：“所以我劝你见好就收，若是不肯吃敬酒，我就要叫他们摁住你的四肢，来一个强亲美人了。”
赵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毛贼生气了，瞪大双眼道：“嘿！你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咳……我，是我不识相。”赵佑被对方逗得不行，见人真有点着急了，才伸手将她一把搂进怀里，垂首亲了亲光洁的额头。
“你怎么胆子这么大？半夜翻墙，出了危险可如何是好？”
“你凶我。”怀里的人委屈巴巴地皱着鼻子，抹了抹眼角开始假哭。
“人家是担心你，才那么辛苦偷跑来看你，你还凶我……”
赵佑满打满算只不过一天半没见她，却好似隔了许久，连对方的胡搅蛮缠都显得格外可爱。
“……我这哪算凶你？我声音还没你响亮。”
怀里的人继续瘪嘴，“你以前很宠我的——”
“我现在也很宠你。”赵佑耐心地回道，低头亲了亲对方颤抖的眼皮，用低沉温柔的嗓音哄道
“我只是担心你，玉儿。”
唐金玉小作一场，仰着脸看见赵佑那双她想念了一路的温柔眼睛，恨不得踮起脚好好亲一口，但到底是碍于后头四个大活人的眼神，只得满意一笑，腻腻歪歪地往人怀里钻了钻。
“没事儿呢，我可是带了四个人的，真遇上麻烦，他们一人一脚都能踹赢。”
赵佑笑了笑，想说胜负有时与人数无关，但又想到唐金玉的几个护卫的确是身手和谋略都不缺的人，出门足足带了四个，还是相当可靠的。
“……昨天怎么样？”赵佑顿了顿，指肚缠上少女一丝柔软的发，轻声问道。被唐夫人当街撞见，对方又明显是心情不好的样子，他担心他的小姑娘受了委屈。
说到底她若是受了什么责罚，根源都是因为自己不守礼，亦没有尽快前去唐府表明心意。是他的不是。
唐金玉摸了摸下巴，理所当然道：“没什么事儿啊，我娘什么都没问我，就让我回去了。”
她说得一派轻松，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若是真的没发生，她岂会半夜翻墙来找他？
起码是被禁足了，她才会出此下策。
赵佑心口一窒。
“……我明日就去你家。”他有些急切，脸色也变了。
“别！”唐金玉赶紧抓住他的袖口阻止道。
“你这么着急干嘛呀？徐徐图之懂吗？”
“可是！”
赵佑眉头紧皱，唐金玉眼下已被禁足，他怕他再不正式出现在唐家人视野里，就真的连争取都没机会了。
“好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事情没到那一步，你别着急，好不好？”唐金玉拍了拍他的胸口，像是给人顺气一样，温温柔柔地说道：“我费了好大劲来一趟，你起码叫我歇歇脚吧？站在这儿吹秋风算什么事。”
赵佑一愣，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的情况。
“是我疏忽了……咱们去凉亭。”
由于先前被唐金玉狠狠的嘲笑过一遍打扮，赵佑索性将凉亭恢复了唐金玉先前打扮的样子。黄艳艳，明丽得直杀人眼睛的菊花被尽数搬走，亮粉色的轻纱也更换为最开始的青色，因着夜间风凉，赵佑将人带进亭子里，就急急走开，回房间取了一床厚毯来。
唐金玉裹在毯子里，雪白的小脸被风吹得泛起红晕，小娇的鼻头粉嫩嫩的，还不时吸吸鼻子，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爱。
她头一回穿得这般素净，头上没有任何饰品，连一对新月样的眉都似乎淡了一些，整个人干干净净，透着别样的单薄。正颤着睫毛小口喝水。
赵佑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好似塞进了大团的棉花，被挤得满满当当，明明都快透不上气了，却又偏偏暖和得令人心软不已。
他为唐夫人不喜，这实在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早有预料，但真到了这一天，仍旧心里空落。一想到接下来很长时间都有可能见不到唐金玉，他就总会梦见少女的笑眼。
带着一点狡黠的意思，盈着动人的水波。
他披衣起身，就是因为突然想念起少女的脸，辗转反侧，最终不知不觉走到院里，看着天幕高悬的明月，咂摸出一点怀念的轮廓。
然后……
他心心念念的一对眉眼，便出现在了明亮的月光下。笑得飞扬潇洒，宛如揽进九天星河，灿烂无二。
赵佑垂眸看着她，终于理解了诗词中的柔软缠绵。
眼前人，是心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