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帷不知昏过去了几个时辰,当缕缕晨光照耀在清虚山上,透过窗户倾洒在傅帷的脸上,傅帷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到的却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傅帷看到的景象不再仅仅是表象,还有世物的气机流转。飞鸟有气机流转,因为它是活物,但傅帷发现,就连积雪、门窗皆有气机的流转,虽然很微弱,但是它确实存在。
傅帷用手捂住自己的左眼,世物气机的流转便瞬间消失在自己视野里,眼界中的景象还是如以前那般,只有表象。当只捂住右眼时,看到的景象只有陌生,而没有丝毫的熟悉,因为傅帷根本看不清任何世物,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轮廓,不同世物轮廓的大小不同,所散发出来的气机也不尽相同。当傅帷透过窗户看向窗外,外面在晨光的照耀下,应该已是一片光明,但在傅帷眼中依然是暗淡的,只是相比屋内,暗淡的色彩稍显明亮一点罢了。
傅帷紧盯着庙外的积雪,在晨光的照耀下,积雪的气机显得飘忽不定,而且正在一点点地被削弱。在积雪的旁边正在生成一些不同于积雪气机的新气机,而且气机正在一点点的增强。这看上起很神奇,其实不过是积雪化水罢了。
傅帷虽然还不是很清楚那颗夜明珠幻化的左眼到底有什么作用,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左眼,已不是自己左眼了。
傅帷放下了捂住右眼的手,转身看向那尊有眼无珠的诡异金蝉子雕像。雕像虽是死物,但散发出强烈的金黄色气机,雕像仿佛置身于金黄色的瀑布之中,四周气机,飞速旋转,圣光普照一般。而雕像一直无珠的左眼竟然在一夜之间仿佛被哪位登峰造极的工匠点上了眼睛,简直是鬼斧神工的一笔。但越是如此,与依旧无珠的右眼形成鲜明的对比,愈显金蝉子雕像的诡异。
正当傅帷出神之际,宫六轻轻敲了敲庙宇的木门,“侯爷可在里面?”
傅帷转过身,“宫先生进来吧。”
宫六推门进来,气色看上去比昨日好多了,不过这斑驳的鬓角却永远也回不去了。
傅帷看向宫六那虽然气色不错但依旧略显苍老的面孔,不由得生出一抹愧疚。或许,昨日的话,语气重了些。
“今日一早没有发现侯爷的身影,便猜到侯爷可能在这里。”
傅帷无奈笑了笑,“昨晚便来了,其实当时想走的,只是昏了过去,便一直到早上才悠悠醒过来。”
宫六担心道:“侯爷身体......”
傅帷摆了摆手,“这倒不是本侯身体虚弱的缘故,只是因为这雕像。”说着傅帷重新看向这座不知坐落于这无名庙宇中多久的金蝉子雕像。
宫六也望向雕像,突然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震惊道:“这左眼?”
“具体什么情况本侯也不知,只是昨晚正当本侯凝神看向雕像的时候,怀中的夜明珠突然跳了出来,最后夜明珠发出一道形似白练的光芒,射向本侯的左眼。接着,便是一阵刺骨的疼痛感袭来,本侯在迷迷糊糊中也不知是否是幻觉,看到这雕像的左眼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今早醒来,便发现雕像无珠的左眼,却已被点了睛,那颗夜明珠也应不知所踪。”
宫六看向傅帷,“侯爷的左眼...可感觉到了什么异常?”
“本侯的左眼可有什么外观上的异常?”
宫六面色凝重,缓慢道:“侯爷的左眼...猛然看上并无任何区别,但倘若细心观察可以发现,侯爷的左眼瞳孔是金黄色的。”
傅帷嘴角扯起一丝笑意,“本侯的左眼不仅仅是外观上变得怪异,便是连视物,也与以往有所不同。现在倘若只以左眼视物,在本侯视野中所有世物都显现不出原有的表象,只能看到世物的大体轮廓和气机流转。就像这尊金蝉子雕像,在本侯左眼的视野中,只是一个轮廓,但这轮廓却散发着强烈的金光,而且这金光一直都在飞快地流转着。而宫先生你,身上也有微弱的白光,这白光虽不强,但却是这晨光掩盖不住的。”
宫六微眯着双眼,面色沉重,突然开口道:“宫某说过,侯爷想知道,岁月都会告诉侯爷,不用着急。虽然现在宫某也不知道这左眼的用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左眼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作用,所以侯爷日后还是要把这左眼隐藏起来比较稳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再世俗不过。”
傅帷无奈笑道,“本侯懂得,只是本侯这英俊潇洒的形象可就要被这独眼的狰狞形象毁了。”
宫六一脸正经道:“侯爷不用担心,至少这血衣侯府的形象还在。”
傅帷一脸疑惑的看向宫六。
宫六正了正本就一丝不苟的衣冠,点头道;“宫某人还在。”
“哈哈,宫先生可真是...风流倜傥,英俊非凡。貌似潘安,多一分英朗;情如宋玉,胜一分痴念,才比子建,高一分学识。可敬,可叹。”
“侯爷这个马屁拍的真是稀里哗啦,一塌糊涂。”
傅帷突然认真道:“本侯昨日戾气太重,杀心也太盛,言语多少受些影响。要是无意间,把话说重了,还望宫先生海涵。”
宫六收起了笑容,拍了拍傅帷身上的尘土没有说话。其实,宫六想说,他一直把傅帷当作自己的亲儿子一般,哪有父亲会真的和儿子置气的。只是这些话,或许,永远也不会说出口。
傅帷笑道:“如今这东部三州应该有不少人都知道,将军府的三公子,血衣侯府的侯爷身死青州,这会儿应该有不少人正在偷着乐吧?哈哈。”
宫六冷笑道:“可惜他们高兴的太早了,乐极生悲,相信某些人很快就会发现这个成语所言非虚。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会大公子却并没有侯爷想象中那么开心,而且很快,扬州韶府也会如此。侯爷这几日待在府中,好好调养身子,一定不要出府,而且房间也最好少出去。即便是出房间,也不要在白天出去。至于,何陌,宫某已经吩咐好了,绝不会泄露任何信息。今日午时,明月与那群守阁之人也会回来,明月那边宫某自会告知,侯爷不必挂念。”
傅帷疑惑道:“宫先生此番安排,除了瞒过傅奔的耳目,可还有其余的目的?”
宫六阴深笑道:“不,傅奔那边宫某早有其他的安排,相信很快傅奔就会知道侯爷还活着,而且还活的很好,只是到了那时,傅奔那边便已是后院起火的前兆。傅奔被谬称为东部三州才学无人能出其右,一位表面上人蓄无害实则心狠手辣的毒士,就像那南疆的曼陀罗一般,外表光鲜艳丽,实则剧毒无比。这盘棋便是宫某和傅奔两个人之间的对弈,而侯爷还活着的消息便是这局棋的开局。宫某就是想知道,这无双毒士,到底如何。”
“那宫先生到底所谋是何?”
宫某眯着眼睛看向窗外,“宫某只是想知道这九州之中,还有谁,不想侯爷早逝。有好多朋友也已是多年未见,这二十年过去了,也不知这些将近二十年未见的朋友还能来多少?这可是二十年啊,可能朋友的感情依旧,但这二十年的时间所经历的事情却已不再相同,宫某与他们之间共同的回忆也已是二十年之前的陈年往事了。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甚至会完全改变一个人,这是谁都无法预测的。”
“手中沙,河中水。时间的确会改变很多东西。岁月催人老,任谁也终究是抵不过这无情的岁月。可能本侯现在还不能体会这种情愫,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后,再来体会这番话,或许会发现,此时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
宫六摇了摇头,“岁月催人老,都不过是才子佳人戏剧骗取眼泪的把戏罢了,当不得真。一个人只要一直追寻着自己的理想,永不放弃,便永远不会觉得自己老了。只有当这个人突然有一天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并为自己年轻时为实现抱负而做出的努力感到后悔的时候,才是这个人真的老了。”